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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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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和告别来得如此迅疾。这是代价。循规蹈矩或者义无反顾决定着你未走完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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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考很快就在眼前,几乎所有的应届毕业生都忙得焦头烂额,`彼此间更多的话题不是围绕时下流行的卡通或明星,而是“志愿”“意向”。
纪飞开始挑灯夜战,除了打工其余时间几乎都花在苦读上。整晚整晚喝浓烈而苦涩的黑咖啡。
吃饭时候,纪越和他偶尔说起彼此的想法,纪飞说他想考法律,不光要考,并且要出类拔萃。他说这是保护两人最有力的武器。
弟弟的早熟让纪越心怀愧疚,身边的同龄中并非没有家庭不幸的人,只是情感上缺乏安全的孩子,容易变的偏执尖锐或者懦弱畏缩。纪飞一路的成长,他身为哥哥从未给予任何有效的引领。
不光如此,现在反倒是小飞信誓旦旦说要保护他。
弟弟自从那天后再未提起那个尴尬的话题,纪越甚至忍不住以为那只是一场荒唐的梦。他细细观察纪飞,却没有发现任何异于往常的迹象,除了,确实,小飞不再称呼他“哥哥。”
表面一切看起来都顺利,但纪越心理的不安感却一天比一天强烈。纸糊的窗,满可以轻轻一戳就点破,但他却始终没勇气。
小越是一只品种不明的短猫黑猫,有些许的杂交特质。它个性非常安静,和一般的猫不同,很少绕着人打转撒娇,基本上是非常习惯孤立的孩子。
但它有异常倔强的部分。因为习惯吃纪飞亲手煮的菜,所以即便是偶尔的外卖,它也宁可饿着。他喜欢让纪越蹲在一边看他进食,若他某次忽略了,它会轻声喵叫一阵以示提醒。小越略显复杂的个性让飞越二人非常欢喜。
纪飞某次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说,很奇怪,像多了一个弟弟。
晚饭之后,他们去倒垃圾,照例带着小越顺便散散步。小区的两排路灯坏了好几个,主干道上一片漆黑。
“志愿表你填了么?”
“嗯。”
“艺术类提前招收?”
纪越沉默了一下,含糊应声。
“嘿嘿,你有这天份。”纪飞拂开吹散到脸颊的发丝说:“不过艺术类分数不高,你的分大概会多出一大截。”
纪越拢拢外套衣襟,没有回应。
小越始终乖巧地远远走在前面。一转弯,黑色影子融入夜色里瞬间消失不见。
“喂,回来你给我回来!跑那么快小心被人卖了!”纪飞有些火大地一面追一面喊。
他跑到偏道上,空空荡荡,连片树叶的影子都没有。
纪飞愣在原地半天说:“越,你说猫有没有自己认路的本事?”
“如果想回来应该可以找到路。”
“什么叫想回来?”纪飞突然觉得一阵恐惧,心脏仿若被晚了一个大口子。
他茫然地弯腰在树丛里四下寻找,一面叫唤着名字。
纪越慢吞吞走到他身边轻声说:“猫是一种容易无故离家出走的动物。”
“我们哪里做得不好吗?”
纪越淡淡回答:“所以说是无故,问题可能并不出在我们身上。”
纪飞一把扯开挡在面前的枯树枝,用力扔到地上。
他说:“猫又不会说话,我怎么和它沟通。”
“回去吧,可能到一定时候,他会回来的。”
即便是生活里缺失了一块,即便是生活的结构有了变故。日子却照样要过。
填志愿,联考,正式高考。忙忙碌碌的时间,细砂一般从指缝中缓缓流逝。无可挽回。
毕业前的告别宴设在一家颇负盛名的卡拉OK。
“百合同学”做东,一行人唤来侍者,添了几张小茶几,拼成长条状,热热闹闹摆了一桌的食物。有披萨有拉面,全部是敦敦实实用来果腹的东西。宽敞的VIP房挤了约摸二十来个人,人声鼎沸,四五个号称麦霸的拥在点歌台前争论不休。
纪越往旁边靠了靠,缩到沙发的一头,双手抱臂。纪飞把两件脱下的外套叠好,整齐放到背后,在他身边坐下说:“我们今天看看就好。”
纪越轻轻笑起来。
惊天动地的音乐声很快响起。
“百合同学”起身,拿一大块披萨递到纪越面前。纪越摆手说:“我不饿。”
纪飞对他抱以持续的微笑,男孩搔搔头,退回座位。
纪飞凑到纪越耳边说:“我陪你去楼下的Family mart。”
他们买了巧克力,三明治,罐装咖啡。
排队结账的时候,有女孩匆匆推开玻璃门奔进来,看到纪飞,愣了一下,很快轻轻鞠一躬。她身材小巧,看上去非常有灵气。
纪越低声问:“你们认识?”
“应该……不认识。”
纪飞歪歪头。
回包房没多久,两人很快又见到女孩。她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说,抱歉迟到了。
有人招呼一面她,一面介绍说是隔壁的班花。两三个同学拼命互相使眼色,把女孩拉过往纪飞身边挤,女孩一面推让一面羞得脸通红。
纪飞被现场的诡异气氛搅得一头雾水,但他依旧礼貌把座位空出来,示意她坐下。
于是有好事者对女孩眨眼说:“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要抓牢啊。”
其余众人恍然大悟,原是落花有意,女孩坐在纪飞身边,乍看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百合同学”跟着起哄说:“小飞你艳福不浅啊。”
纪飞皱皱眉头:“百合花你乱扯什么?”
旁人唱歌或调侃,纪越自始至终都双手抱紧外套,闭眼靠在沙发扶手上,侧面看去,并无任何情绪反应。
纪飞凑过去问:“不舒服么?”
纪越侧身,把脸转向墙壁并不理会。
有人提议纪飞点首歌,旁人立刻起哄说“第一次”“许愿”“明明很爱你”,甚至用肩膀拼命挤他。女孩满面通红,矜持而小心翼翼地看看他。
纪飞挥挥手:“我哥唱歌很好听,都没听过吧,今天便宜你们。”
他点完歌,把话筒塞到纪越手里。纪越抬眼瞥一记画面,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少年》,小飞和他经常在家里哼哼。这首歌让他非常欢喜。
你又想起某个夏天
热闹海岸线
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骄傲的宣言
伸出双手就能拥抱全世界
相信所有的梦想一定会实现
一切看起来都不会太遥远
转眼之间过了几年
轻浮的语言都已经慢慢沉淀
即使难免会变得更加洗练
我们不曾妥协
那是我们都回不去的从前
幸好还可以坚持当时的信念
世界尝试改变
当初的那个少年
那是我们都回不去的从前
当你站在那个夏天的海岸线
我们还是心里面
那个偏执的少年
他们唱的时候,肩膀靠在一起,动情处不自觉同时闭起眼睛。
歌词的意境往往会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而触动不同的人。于是大部分人在他们的歌声里逐渐沉默下来。
有小声的评论传来:“专业级别。”
*****
从正式高考结束到知晓结果,有长达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纪飞说,他要利用这段空白期去见一次父亲。这是他与纪越酝酿已久的计划。无论得到的答案是什么,最终必须由他们自己揭晓谜底。
纪家本宅,是纪飞想象中的豪宅家邸。别墅建在偏郊地段,周围有庞大的高尔夫球场,名目繁多的会所。一路上奢华的各色车型不断飞驶过他身边。
他一路找到正门。
由于事先已打电话告知,所以门口立着等候已久的管家,一面对他毕恭毕敬,一面暗暗打量他。纪飞冷笑一记,带着些许超乎年龄的凌人气势。
之前寥寥几次的电话交谈,父亲寡言肃穆的态度给他留下深刻影响,在他的臆想里,这个男人该是有一种
傲然甚至给予人无限压迫感的气质,这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纪飞敲门,他听见一个低沉厚实的声音说:进来。
书房很大,从地板到家具摆设全部是古旧沉重的式样,绛红色或棕色,沙发是法式的,黑色皮质,椅背上考究地铺着毛皮垫。房内小到一份文件一片纸,都叠放得整整齐齐。
宽大的维多利亚式办公桌后。一个男人,约摸五十左右,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虽有皱纹,但轮廓依旧清晰,很容易就能够想象到,他年轻时的英俊。
男人脱下眼镜,盯住纪飞的目光异常严谨。纪飞在心里哀号一声。
管家端来咖啡和奶球,毕恭毕敬放在纪飞面前,又毕恭毕敬地退出房门,纪飞的脸开始微微抽搐。
“纪飞。”男人开口
他反射性坐直,一声“到”差点脱口而出。
男人起身,坐到他对面,推给他一叠白纸报告。
“什么?”纪飞问。
“当年的DNA验证,你和纪越,不是纪家人。你们,也未必有血缘。”
纪飞翻阅文件的手僵滞在半空。
他又听见男人浑厚的音色远远传来:“纪越已经通过麻省的保送申请。十分钟前的班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