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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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变化里慢慢懂得，人，生而注定无法独自承担所有困顿。会有相伴的朋友或者爱人，自古所谓肝胆相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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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越在巴黎的医院很快找到工作。
收入不菲，生活逐渐变得宽裕起来。他辞去咖啡店的工作，闲暇时间在巴黎市中心的各处游走。他喜欢这座城市的某种瑰丽气息，不同于寻常那些钢筋水泥的城市，巴黎的味道融进了中世纪的浮华颓靡。
相较于著名的卢浮宫，他更喜欢市中心的奥塞博物馆。这座十九世纪中叶由奥赛火车站改建而成的，高大的钟塔上保留了原先那只式样古旧的大钟。
他从原先的住处搬出，找到一所独立的公寓，非常宽敞。工作的医院亦在市中心不远处。于是日子看上去终于一天比一天平顺。
他一面打方向盘，一面细细看路上的标志，脸上浮现出些许焦急的神色。院长通知他今天同科有一个叫做Antoine 的“空降兵”要过来，指派他去接机。
纪越的驾照，在前不久刚刚到手，到巴黎不过短短一年多时间，对许多路况非常懵懂。
他抬腕看看表，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二十分钟，戴高乐机场的影子却还未出现。上班高峰时间，路面车流排起长队，进退不得。
他无奈拨通手机。
嘈杂的背景声里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带着轻微的鼻音，一口法国南部人特有的温软语气。
纪越对他道歉，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他。Antoine在电话里显得异常高兴，慢条斯理地说，没关系，我可以在周围闲逛几圈。纪越料定他是随和，便在伊始就对他颇有好感。
最终纪越迟了一个多小时赶到机场，匆忙奔到集合点，看见一个裹着米色长风衣的男人，背向而立，一手拿着街头流动摊贩出售的热狗，一手翻阅机场免费附送的导游手册。
Antoine的年轻出乎纪越的意料。因“空降兵”的身份从某种程度上说来，代表的是非同一般的实践和经验。他有一副寻常欧洲人的高大骨架，浅褐色短发，略显稚气的脸，笑起来露出一排异常整齐的牙齿，嘴角边有两个小小的笑涡。
“你好，” 他对纪越伸出手。
在巴黎的某些领域，某些时候，中国人的处境是非常尴尬的，并非蓄意针对，但面对需要技术含量或者一定创意性的工作，他们对中国人总是抱有一定程度的警戒心，唯恐对方把自己的技术创意肆意偷盗了去。
但纪越发现Antoine是个非常健谈的人，仿若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路上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在普罗旺斯的生活，工作以及无数过往的经历。
纪越只是听，他觉得Antoine就像是一个热能巨大的太阳，虽然是初见却也很容易被他的爽朗吸引。
从戴高乐机场到预定下榻的宾馆，有一段相当长的车程，加之纪越无可避免的再次迷路，车行一个半小时依旧在市中心打转。
纪越的额头冒出密密冷汗。
好在Antoine自始至终都是那样悠闲，他说到一半忽然指着窗外兴奋挥舞：“凡尔赛！下去散个步怎么样？”
纪越愣住，不确定地要他重复一遍，他歪歪头，显出疑惑的样子：“你开了那么久的车，应该也累了，不如下去散个步活动一下，吃点东西再继续上路。”
时间离院长一开始预估的已经晚了三个多小时。纪越哑口无言地蹬着他。
Antoine说自己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法国人，却很少去其他地方，因为之前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啃书和实践。他告诉纪越法国的大学其实非常严格，参考之前的两年是魔鬼式地狱训练，录取之后依然片刻不得闲，所以最后选拔出的人才都是非常优秀的。他说的时候，脸上闪着异样的光彩。
虽然是空降兵，但纪越在工作的时候却得到Antoine非常多的照顾。
Antoine对他抱怨巴黎的生活费用太高，特别是昂贵的房租。纪越考虑了两天建议他可以搬去一起合租，现在的公寓尚有空房闲置，平摊房钱对大家都是好事。
于是，Antoine到巴黎的一周之后，就成了纪越的室友。
同仁带了纪越和Antoine去当地一所大学旁的酒吧街喝酒。纪越起先是推托，他不是习惯夜生活的人，最多在深夜去楼下的便利超市买一些食物。但最终经不住别人的百般劝说，Antoine直言也想去看看。
他们找了一家看上去颇为安静的。门口转弯处的阴暗角落里，有两条纠缠在一起的人影，用粗暴的姿势接吻。
“巴黎不管白天还是夜晚都在恋爱啊。” Antoine笑说，纪越有些尴尬地别过脸。
酒吧里有蓝凋歌手驻唱。沙哑浑厚的男声，暗淡的灯光，并不拥挤。Antoine和同伴各自分散开来，或者跳舞或者与人交谈。纪越要了一杯啤酒，独自窝到角落里。
一个男人凑过来问他：“Are you single？”
约摸二十五上下，时下流行的嘻哈打扮，有一张显著东欧血统的脸，显然并不精通法语，英语也略显生硬。
纪越皱眉，身子往暗处挪了挪。
他礼貌回答：“I am,but I’m not available yet。”
男人思索半晌，恍然大悟的样子：“You are loving someone。”
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挨着沙发预备在纪越身边坐下。角落的位置一面贴墙，纪越根本避无可避。
男人的意图他是知道的，所谓夜生活里的One night stand在巴黎到处可见。
于是纪越说：“Sorry，but I already have someone。”
男人看他的眼神有些狐疑，身体也愈挨愈近。
纪越一面避让一面四下里看看周围，多数人正成群结队地低声交谈，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角落里发生的事。他于是暗地里握住尚未开启的啤酒瓶。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拍陌生男子的肩。男人侧身回头，Antoine正咧嘴微笑，一面说：“May I？”
“You are？”
Antoine上前一把搂过纪越的肩。男人讪笑两记，于是耸耸肩离开。
Antoine说：“你应该强势一点，像个男人的样子，不能事事都退让，或者想着中庸的方式解决。”
纪越静默地看着他，良久，低下头去。
“谢谢。”他说。
四月的巴黎，空气里漂浮的花粉颗粒异常之多，过敏体质的人往往挨不过。纪越从三月下旬起就每天喷嚏咳嗽不断，上班带着口罩，下了班依旧不离脸，面部也出现轻微的红肿。
一天工作之后的疲累加之过敏引发的头痛，他走夜路的时候始终昏昏沉沉。
人行道上鲜有路人经过。突然迎面一辆机动单车驶来，在夜色里，灼亮的黄色灯光异常刺眼。他不自觉用手去遮挡眼睛。
驶近的时候，他注意到摩托车前后座的两人，头盔严严实实遮着脸。
摩托车呼啸而过，未行多远却又突然反转回来。隆隆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并且愈来愈接近。
纪越下意识夹紧拎包往墙边靠去，未料机车却放慢速度跟在他脚后。
夜色中的街道漆黑一片，纪越听见自己异常剧烈的心跳声。
猛然间，他感到一个巨大的冲力扯住他的包带向前拉，他咬牙死死拽紧，鼻子却在这时发出一阵阵瘙痒。在双方力量的抗衡下，瞬间，包带断裂，连同资料一起甩带出去，漫天飞舞。
大约是觉得确实无甚可抢，摩托车上的人发出两记意义不明的咒骂，一人恶意从背后推了纪越一把。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手掌摩擦在地上，处传来火辣辣的痛。
到家的时候，Antoine被他的狼狈不堪惊骇到。
纪越淡淡说：“也没事，就是遇上‘摩抢’了。”
Antoine靠在门边，点一支Black devil，浓重的奶油味在房内四散开来。
他沉默地看着纪越：“越，你为什么从来不肯向别人求救，或者依附什么人，总是习惯一个人解决所有的事，这样的距离感会让每个喜欢你的人，最终失望离去。倾诉并不是坏事。”
纪越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摆上桌面。他固执地选择沉默。
“我有一个故事。某所大学，曾经有一对人人羡慕的金童玉女，两人皆是成绩优秀，个性也随和，颇得大家喜爱。后来顺利毕业，顺利找到工作，他们开始同居，甚至想过，将来某一天攒足了钱，便可以过如何安稳富足的日子。” Antoine狠狠吸一口烟，缕缕烟雾升腾而上，迷住他眼里的光芒：“但故事最后的结果是，他们分开了。每天长久近距离的相处，让女人最终因为男人的习惯性沉默而失望离开。”
纪越背对着他，停住手里的动作。他问：“没有联络么？”
“没有，消失得非常彻底。男人只是不习惯把自己遭遇到的种种困顿危难，分与女人担心，却未料就是这样的沉默埋下了安全感缺乏的种子。女人最后说，我需要的不是无止境的宠溺和保护，而是平等，是分享！不是你觉得为别人着想，就确实是为对方好。纪越，你要明白，一个人是没有办法走完一生的。”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