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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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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和女人,感情上的不同之处往往在于,大多数男人,并不是离了感情就不能活的。女性很容易长时期无端沉浸在一种悲郁当中,男人却很少,他们可以正常吃饭工作睡觉,做该做的事,见必须见的人,生活看起来和之前无甚分别。但事实,那恰恰可能是一种埋葬得很深,坚不可摧的感情,或许是必须借助与之相关的道具,直面当初的那个人,才能把最深层的东西,在瞬间激发出来。
那种力量是惊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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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非维持着可笑姿势,一面听见那个老外对纪越说:“医院不是慈善机构,不可能为了一个病患大开绿灯。”
他看见纪越侧着脸,微微弯着脖颈。他甚至在一瞬间可以想象到纪越平和又带着微微困惑的表情。
纪越小声应了一下。
老外于是笑起来,随意拍拍他的肩膀说:“今天不用加班,等下一起回去。”
纪飞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一下子炸开来,意外,惊喜,猜测,怒火几种情绪交杂,震得他胸口气血翻滚。
“越!”
他忍不住叫起来,尾音听得出有些颤动。
纪越显然是吓了一大跳,听见中文已属不易,更何况是如此熟悉的音色。他循声看过去,几秒时间内,眼里浮现出掩盖不住的激动。他动动嘴唇,终究什么都没说。
Antoine不确定地问:“你朋友么?”
他将信将疑因为眼前这个衣着艳丽的男人,和纪越的样子除了气质外简直如出一辙,可他又从未听说纪越有胞胎兄弟。
纪越并不回应,他的眼睛直直望着另一边。
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投影到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界限,横在两人中间,仿若一条闪光的河。
Antoine又问了一遍。
纪越终于稍稍回神过来。他低头,轻轻说一句:“我弟弟。”
这边纪飞已经大踏步走近,拉住纪越把他拖离Antoine身边。
他扭过头说:“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纪飞拉着纪越的姿势非常有独占意味,亦丝毫不掩藏对Antoine的敌意。
纪越依旧有些恍然。
六年时间,改变了许多,也保留了一部分。纪飞比纪越整整高出半个头,黑发亦染成了漂亮的栗色,与他的红外套融成一体,夺目得有些惊心动魄。纪越对他当然是不陌生的,因他始终关注着弟弟的每一个成功。
而对纪飞来说,纪越的变化并不大,但确实又有了那么一些不同。虽然看起来依旧温顺,但已不是年少时的低眉顺目,他身上已经明显散发出一股成年男子温润宽厚的气息。
Antoine在他背后问:“你是他弟弟?他从没提起过。”话音间带着一丝谨慎。
纪飞笑笑地回他:“显然是你不被他信任。”
他抓住他的手,闷头向前走,如同过去经常做的。两人一前一后,却是各怀心事。
他们穿过医院长长的走道,来到后花园。
纪飞掏出纸巾,拂了拂石凳。
一时间千头万绪,话到各自嘴边转了几圈,最后化成纪越一句简单的:“你好么?”
“很好。”纪飞张了张口,眼神有些黯淡:“越,刚才那个是……”
“我的室友,同租人。”
纪飞的脸色缓和下来。纪越的话,他始终深信不疑,只要他说是室友,便就是室友。
他们并肩坐在长条石椅上,仿若回到少年时代,那些相依相伴的日子,同吃同睡到哪里都形影不离,有心事有满腹委屈躲到一边互相偷偷吐槽。
但那些毕竟,是都过去了。
纪飞问他巴黎的生活,工作情况,他看得出纪越的衣着虽然清爽得体,但物质却显然不宽裕。
于是他说:“越,你钱,够用么?”
纪越一愣,询问地看着他。纪飞连忙解释。
纪越笑说:“不用担心,我可以过活。”
于是纪飞也笑:“你以前,自理都有问题,开始我还担心你……”
不着边际的话说了许久,是忽略或者故意,自始至终谁都没有提起当年的那场不告而别。
却终于双双沉默下来。
成年之后,离别又重逢,经过诸多世事变迁。所谓的单纯与梦想就像剥大蒜一样,层层变小,直到最终开始懂得用所谓成年人的方式相处交流,那些记忆里的,儿时略显憨态的亲密已经所剩无几。
无言了很久,纪越轻声问:“你现在,住在哪里?”
“啊,哦,我给你……。”纪飞习惯性地去拿名片。掏出口袋。两边一下都愣住。
名片,一张纸带着陌生的质感。
纪越牵牵嘴角,伸手接过,却笑得有些勉强。
“越……”纪飞低头,盯住自己尚未缩回的手:“你要不要考虑搬来和我一起?”
“嗯,不用了,我现在住得习惯,离医院又近。”
“不会麻烦的,我租的房子很大,足够两个人。”他说得飞快,眼神几乎带着恳切。
纪越摇头:“还是不了,你工作也忙。”
他扯扯衣下摆,预备起身,又被纪飞一把急切地拉住。
他只是拉住,只想挽留,却不知道还可以说些什么。六年,真得太久了,生活工作背景都大不相同,甚至也许在某些观念上,都彻底改变了。
纪越默然地看着他,半晌,拍拍他的头:“小飞,你随时可以来玩。”
“好。”纪飞这样说,又咧嘴笑了笑:“我一定会来的!”
纪越很快被值班护士叫走。他目送他离开。
小飞,小飞。
纪飞用力眨了几下有些酸涩的眼睛。却终于止不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