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易》隐引

13、效果

　　齐家老爷子行事向来低调不张扬，这不，全家赶往孙媳妇家的车也不过就一溜六辆奔驰。
　　老头子携了小幺孙正易打头阵，正容父子紧随其后，李秋曼同霍兰跟在第三辆上，当然，如你所想，最后那跟着的三辆坐着的只有开车的司机。齐老爷子做人做事向来周到到滴水不漏，这两家人家头次见面，总不能在汀东这个寒酸地就这么定亲了，还得把亲家一家先接去西林一起坐下来好好商议商议。

　　齐正容甫上车时可被老头子的阵仗给吓坏了，嘴巴像塞了个大鸡蛋一样拽老三的胳膊：“老头子这样过去，你确定好么，要不我去劝劝——”
　　齐正易微挑眉毛，眯着眼望了一眼这六辆整装待发的‘小坦克’，露出很是满意的笑容，拂开了二哥抓在袖口的手：“我倒是觉得这安排，甚好。”
　　物质诱惑永远是最好的试金石，虽然老头子摆这副阵仗他自己不觉得太过夸张，那是因为他已经在富人圈子里窝太久了，没有见过徐家那样的贫家小户——就是当年差点穷到吓掉他下巴的李秋曼家，其实在西林市也可以算中等以上的水平了——而今天要去的徐昕朗家，那个小城市汀东的落魄户，还不知道要给老头子怎么样一个下马威了——这样也好，反正自己已经备好杀手锏，那么就让徐家人尽情的出出丑也不失大快人心！
　　当然今天徐家人见了他们呼喝显摆也好，低头脸红羞愧自觉高攀不上更好，只要能羞辱到徐家人，他便可以舒坦地冷眼旁观。

　　一路上齐正易从未如此这般地享受过路人一路夹道而来的惊叹目光，相反坐在他身边的齐老爷子却没他那么气定神闲，风光了五十年的他而言早就对出风头这件事麻木不仁了，齐正易转身看到一脸忧心忡忡的老头心头稍稍一紧，却听老头幽幽地给了他一个哭笑不得的问题：“正易啊，你老实跟爷爷说，你这么急切地要结婚，不会因为秦家小姐的关系吧——”
　　“啊——？”齐正易思绪被强拽回来，开始还担心老爷子是在忧心徐昕朗的家世地位，未想自己纯属多虑，不过若不是老爷子这番提醒，他还真真是忘记了，自己三个月前被退了一门亲事。

　　齐正易再理解不过老爷子的想法，他这一辈子从20岁开始跟秦老爷子比帅、谁的老婆漂亮、谁家钱多、谁家房子造的好、谁家孩子生的多……两人一路从少年恶斗到老年，齐老爷子唯一的胜利就是得了三个孙子，而秦老爷子却只有两个孙女，一个还处于离家出走的状态——以至于三个孙子成了齐老爷子口中最尖酸的利剑，动不动就显摆给秦植看，终于有一天他得意忘形地朝老秦道：“老秦啊，你看你这后继无人啊，正好我孙子多，要不我把我家最小的老幺上门给你算了，替你们续续香火——”
　　秦家老头气的鼻子里都快冒烟，竟然没拒绝，面上笑盈盈地答应了。
　　毕竟他是商人，思来这不吃亏。
　　遥想当年，齐正易年方十一，还在遥远的美利坚玩泥鳅。
　　就被这么一句玩笑话给卖了。

　　虽然这门亲事是两个老头子一时玩笑之下定下的，因着都是一诺千金的身份，玩笑着慢慢就被传成了真真的诺言，齐正易本就对婚姻这件事没有抱过期望，对他来说，结婚，什么时候结，跟谁结，都完全不是个事儿——既然老人家觉得同秦家结亲会对集团发展，那就由着他们决定好了。

　　此后过后没几年，美国的那场灾难几乎把整个齐家倾覆。
　　幸而当年殷实之际带过的‘郑氏’助了一臂之力，而秦家也因着这个可笑的婚约一度伸了援手，才让滑入谷底的齐家从新慢慢地再爬了起来——
　　整个青春期，齐正易都过得极为压抑，那场大洋彼岸的灾难并没有因为换了国度而减轻对他人生的影响，从那以后的齐正易对于婚姻二字不过是一场闹剧。
　　他的人生只剩下还兄长的恩，尽子孙的责。
　　以之后齐家对比秦家的实力与地位之比，回绝秦家的婚约都是极不礼貌和道义的。齐正易自然不会去做齐家的恶人。
　　但秦家毕竟财大气粗，多年来屹立不倒，他们来回掉齐家当初的‘施舍’一般的婚约，倒也是情理之中的。
　　直到三个月前，齐正易正式接到了通知，他被秦潇姝被残忍地甩了。
　　理由很暴力很直接，对方找到真爱了。
　　齐老爷子之所以如此放在心上，是秦家给了齐家一个难堪！

　　三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刚巧够他忘得渣也没留一点了。
　　没想到老爷子却是悄无声息地放心上了，甚至还怀疑起来他是受了情伤刺激才闪婚的——
　　这该如何说起呢，那秦潇姝他可真真没见过两次面啊，时至今日，连她眼睛鼻子几个都不记得了，真是不知伤从何来啊——
　　齐老爷子那辈的人看来，他们这种豪门大户被退婚可绝不是件简单的事，先不谈孙子同那秦小姐有多深的感情，在齐家被退婚这件事情上，总归是觉得丢人现眼的。
　　人家大户小姐宁可要一个出身低微的凤凰男，也不稀罕他这个与身俱来的富二代，是个人都是会有心理落差的。
　　而就在这个他失婚后应该失意的档口，他选择了同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女子闪婚，若非真心相爱，其中隐情，老爷子就也只能猜到这里了。
　　不过还好，徐昕朗那孩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像个贤妻良母的范儿，只要孙子答应了完成他的心愿，老头子便也自私地放任他们年轻人去选择自己的人生去吧。

　　就算‘正齐’集团回复到了最初的风光位置，在秦家人眼中依然是一个曾经摔伤过的跛子，既然秦家的孙女没了可能，那他的孙子在这个关口雷厉风行地与别的女孩结婚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像外界证明一下，齐正易可没有为失去秦潇姝失意消沉。
　　老爷子一开始便没有发对过徐昕朗这样贫家出身的孩子，其实也是在为齐家找台阶下。
　　老人家就都是这个样子，又疼晚辈，又爱面子。
　　找到了台阶之后，又怕孙子其实是和他一个初衷，这样的话，他便又忧虑起了孙子的婚姻。
　　毕竟他可不想再看到一个李秋曼。
　　因为对孙子的溺爱妥协，招进了一个祸水。抓不到任何把柄，却又处处看不顺眼。
　　徐昕朗，看着应该不是这样的孩子吧。
　　索性正易身强体健的，跟正南的婚姻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老齐对孙子的忧心还来得及结束，车队已经驶进了徐昕朗家的小区。
　　车里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车外吓傻的人群已经排的比车队还长——这样陈旧的老式小区，几百年才能开进一辆奔驰，这莫名其妙突然一列大奔几乎从天而降，是个人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在人群的末尾，被吓得风中凌乱的还有徐昕朗一家。

　　一大早接到齐正易的电话昕朗就交代给两位大家长齐老爷子可能要来，家里两位老人争分夺秒地把屋子收拾了一遍，自己也收了一遍，原以为是虽然寒酸但也妥帖，见这未来亲家也算尽心了——
　　未想来头要比自己想象中的凶残太多啊，就算怎么收拾都不过是个破屋子破人，站在他们面前顿时觉得像是没衣服穿的一般辛酸。
　　齐正易搀着老爷子从车上下来，那比车高不了多少的老头子紧抿着嘴唇、拄着拐杖抬目环顾了一下这小区，一言未发，手微微向前指了一下，示意他扶着他走到徐家人面前。
　　虽然杀手锏握在手中，齐正易对老爷子此刻的表情还是感到略微地胆颤，毕竟若是他实在看不顺眼，棒打鸳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随着正易同老爷子下车，紧跟着的齐清彦齐正容父子安排司机从后车厢拎出了大包小包的中秋礼盒紧随其后，而最后出现的霍兰同李秋曼，无疑让已经风中凌乱的徐家人更加凌乱不堪了。

　　徐家除了早有准备的徐昕朗和世事不知的徐舟舟，所有人的目光都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徐昊朗，此时此刻，千头万绪，无从问起。
　　在徐家人的视线还没从李秋曼出现的那刻还神之际，齐正易搀着齐老爷子已经站到了徐父的对面，声音沉而稳：“爷爷，这就是昕朗的父母——”

　　顿时方才还窃窃私语、口耳交传着的人声好像忽然之间膨胀了起来：“天啊，这是徐老师家的亲家么？”
　　“这女儿长得漂亮就是值钱啊，这不金龟婿天上掉下来啊——”
　　“派头这么大，也不知道进了门什么样呢，反正我是不看好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现在的女孩子啊都是攀富贵攀得忘形了，枉费徐老师还教了那么多年圣贤书——”
　　“是啊是啊，我女儿和昕朗是一个学校的，说她男朋友不过是个研究生啊，家庭也一般啊——怎么突然就被大户人家上门了呢——”

　　徐父牵扯出勉强的微笑仓皇应对，未想自己磊落坦荡了半辈子，却要在儿女的婚事上受尽这流言蜚语。
　　徐昕朗看到齐正易嘴角浮起那若有似无的笑意，这就是他要的效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