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易》隐引

19、同居

　　徐昕朗就这样拎着一个里头大概没装满五件衣服的行李包，来到了她的新家。
　　在蜗居房子里出生成长的昕朗在面对齐正易家的房子时，依然是盲目的。
　　即使来过一次，丝毫没有带给她半点的熟悉感。即使当时婚期邻近，但没到那么一天，她始终都无法想象要在这座房子里与这些人过朝夕相处的日子会是什么模样。
　　终于，不用她再去想，这一天也来了。

　　因为正值工作日，偌大的齐家只有家庭主妇霍兰同已经退休的齐老爷子和一帮佣人在。
　　面对正易夫妇的突然回归，霍兰一下子表现地有点猝不及防。
　　“呀，这怎么回事，昨晚去看不是还没醒过来么？”这又当婶婶又当妈的她还留在家里烧着心，天没亮就张罗着佣人去买最好的食材，准备给留守医院几天的齐正易煲汤送去的，这不，这汤刚起锅，两个孩子竟没打一声招呼地回来了，“不过这样也好，安安稳稳地站在我面前，我也就放心了，昕朗啊都不知道你昏迷的这两天我们两边的家人是有多焦心——”
　　看到现在婷婷而立于面前的昕朗，霍兰也算是松了心间一口气，她自是知道她中毒的缘由不方便多提，便敦促着两个孩子赶紧坐下来喝他一早煲的汤，齐老爷子听说孙媳妇安全出院了，也着急忙慌地拄着拐杖从书房里踱出来：“怎么这就回来了，医生怎么说的啊，不多在医院休息几天？”
　　“都好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大问题住什么医院，那里人都住的憋屈死了——”齐正易灌了一口汤，四仰八叉地躺到沙发上伸懒腰，还没发完嗲，就被老爷子腰眼里一记拐棍！
　　“你憋屈还是谁憋屈啊？”老爷子的第二下棍子正要下来，齐正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了开去，躲开了棍棒也没躲开骂，“老婆是你要娶的，在医院陪几天哪里憋屈你啊？昕朗你别护着他，看我今天不教训这混小子——”
　　“爷爷——”齐正易躲在徐昕朗身侧拿她当挡箭牌，“您要这拐杖到底是帮着你走路的还是帮着打孙子的啊？再说是我想让她出院她就能出院的么，我当然是征求过医生的意见了，他们允许才走的——”
　　昕朗手里正端着霍兰刚硬塞给她的汤水碗，齐正易忽然之间从沙发上窜过来搂着她的肩膀不放，她一下子吓得汤水都溢了大半。她以前见识到的齐正易不是凌厉的就是伪善的，她从未见到，他在自己的爷爷面前，竟然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
　　他，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徐昕朗扑闪着愕然的双眼望着‘严重失礼’的齐正易，当然齐正易也在逃窜的仓皇间对上她那怏怏的迷蒙双眼，空洞洞的好像只剩下一汪墨水，不知为何心紧了一下，也便放下了紧搭在她肩上的手，尴尬之余他起身又给自己舀了一碗汤，沉默地坐到徐昕朗身侧乖乖地喝了起来。
　　“老方啊，帮我去打个电话给赵医生，让他来一下吧——”齐老爷子望着餐桌前两个沉默不语的孩子，心下终于生起一点安然之感，不知道为什么，这般明明是齐正易伪造的画面，老头子的火眼金睛却丝毫看不出纰漏，反而是昕朗那个方受过伤的孩子，那瘦削病怏的神态，更让他动容。
　　谁没有点过去，能坦白的摊在他们面前，反而他到觉得弥足珍贵。毕竟她在婚礼上出现了，那么他便是相信她心中最后选择的是他的孙子，也便认定了她是齐家的一分子。
　　老人家的心里，剩下的不过是一些子孙安虞幸福的念想了。
　　“爷爷，真不需要那么紧张，出院时候医生都给昕朗检查过了，不用那么频繁的检查。”齐正易知道老头子定是不放心自己那么快把昕朗从医院领回来，才到家就让家庭医生光顾他也嫌麻烦。“你看，医生检查无非就是给昕朗扎扎针，抽抽血验验——你看她都瘦成这样了，您舍得把她抽成人干么？”
　　面对孙子的一片爱妻之心，老头子一直紧绷的面容也终于忍不桩扑哧’笑了出来。
　　霍兰赶紧乘胜加了一句：“那老方，赶紧把赵医生的预约改成五天以后吧，这血抽多了可不行，太瘦了可不好生养。”

　　这‘生养’话题一出，两小夫妻不约而同地便都被汤呛成了红柿子。
　　“婶婶，对了，医生说建议我们这两年先别考虑生孩子，毕竟身体里可能还有余毒未清，这可不比武侠剧里，吃颗解药就又生龙活虎了。”齐正易压下了狂咳的两声，装作淡定地卖起了医学常识。
　　“老方！还是让赵医生明天来。”齐老头在一旁听得却是很不爽，不停地嘟囔，“哪个混账医生说的，两年不能要孩子，不知道的人家还以为你生不出呢？这怎么行——让赵医生来看看！”

　　本来一直想置身他们祖孙对话事外的徐昕朗，这才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齐老爷子想要曾孙的心可是如此的迫切，原本齐正易把她请进齐家来，是并未给她什么时间期限，看来，这下她自己该有个心里准绳了，两年之内，她是必须要离开这个家庭的。
　　就在徐昕朗和齐正易分分端着汤碗掩面，各怀鬼胎的时候，一个无奈的声音出现在客厅的尽头：“老爷，确定是明天么？早上中午还是晚上，赵医生让我再和您确认一下——”

　　齐正易差点被这忠诚到逗比级别的老方给吓惨了，一口汤又不上不下地呛到了气管了：“好了好了，你们慢慢商量，我们得上楼去休息了——”
　　徐昕朗被齐正易匆忙地拎出了座位，只能仓促地向齐老爷子同霍兰鞠了个躬便乖乖地随着齐正易上了楼梯。
　　齐老爷子白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休息又生不出曾孙给我’的苦逼眼神，气鼓鼓地别过了脸。
　　霍兰也懂齐老爷子的无奈，只能安慰道：“爸，正易还年轻，你先别那么着急，让他们先享受几年二人世界也是好的。”
　　“他是还年轻，我可没几年的命好活了，人家都羡慕我老齐三个孙子出类拔萃，现在可好，一个个都到了而立了，愣是一个也没给我续个后——”齐老爷子想到这三个孙子就一包子气，都说生女儿是福气、儿子是名气，这么多年他也的确只是享受到了点名气而已，“要不你给我劝劝你儿子，先给我生一个玩玩。”
　　一语点中霍兰死穴，只能噤声不语了。
　　这齐家虽然儿子多，老大正南十八岁时遇了意外，这轮椅一坐就是十几年，脾气也变得比谁都古怪，不点就着，别说是生孩子了，就是这个话题在他面前都是禁忌的。老二本是他抱期望最大的，从懂事起就跟他确立了人生目标，‘二十五岁前娶到郑家大小姐，三十岁之前生满三个小曾孙给他。’奈何这三十已过，郑家大小姐依旧没把他当回事，他倒好去跟了她那不着调的哥哥，不务正业地去倒腾电影事业，一个跟头扎进娱乐圈子，天天闹不同的花边新闻给他看，娶郑家大小姐这事他是还好意思挂在嘴皮子上磨，他们听得人倒是已经没有那个想法还把它当成一事儿的，总之这齐老二正容是最伤他老人家的心；而就在齐老爷子最感怀伤心觉得有生之年抱曾孙无望之际，一向默不作声的小幺孙竟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这个向来不近女色，只顾工作的小孙子竟然突如其来地向全家宣布他要结婚了，而且经他多番考察，这闪婚的对象也是个可靠家庭的女孩子，质量绝对上上成。可算是老人家曾孙梦碎成一把灰的时候，给了一个复燃的契机。齐老爷子想想这曾孙又又望，差点做梦都笑醒了。

　　可就在一切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时候。
　　竟然发生了这等莫名其妙的意外，中毒？他们当这是在拍武侠剧么？
　　直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齐老爷子每次幡然想到小孙媳妇暂且不能生育的原因，总是眉毛气的一跳一跳。

　　徐昕朗几乎是被齐正易拎着上楼的，他的手劲大的让她很是吃疼，没想到他在二楼转角一个甩手把她扔了，几乎让她失足从楼梯上滚下去。
　　幸好昕朗抓扶手抓的快，在意识到齐正易已经开启‘敌对模式’之后，她也很有自知之明的开启她的防御系统，毕竟他在人后是没有必要一直牵着她的手行走的，他们两人完全没有互相欺骗的必要，人前演戏已经够了了。
　　只是她没想到，他这甩手甩得如此猝不及防。也许，他不过是想看她一时狼狈的模样而已。
　　昕朗只能咬咬牙，继续提着她的小行李，追赶他大步流星的步伐。
　　齐正易，不管他怎么伪装，其本质脾气就是一个爱斗气的小孩子。
　　徐昕朗算是明白了。给他点胜利的便宜他自然就得意了。

　　“好了，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房间了。”齐正易率先打了了房门，徐昕朗被房内宽敞的画面吓了一跳，这所谓房间，更可以说是一个超级大的床屋，因为昕朗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床，这张皮床几乎要比她娘家的整个卧室都要大，而齐正易所说的‘我们’的房间，面积甚至要赶上她娘家一家四口蜗居的整个屋子那么大——
　　昕朗很是愕然地望着他，一是讶于这房间的面积，二当然是吃惊他口中所说的‘我们’二字。
　　不由自主地，昕朗退后了一步，眼神望向他房间附近的那几间关着的房门。齐正易当然明白她顾虑的是什么，拉过她手中那轻薄的行李袋，扔到了墙角，慢条斯理地向她解释：“最东边那间是我大哥的房间、中间是我二哥的，我们齐家人在外置业，都必须跟家人住在一起，当然你可别指望我给你买什么靠海大别墅什么的享受人生，你注定是要在这里同李秋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哦不，是抬头也见，低头也见。”他又纠正道，“想躲都躲不过。”
　　“可是，有没有别的房间，我怕会影响你正常起居生活。”昕朗低着头又悄悄地环顾四周，“毕竟我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是很不方便的。”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齐正易单手撑在玄关门口，“虽然我对你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兴趣，就算你脱光了也引诱不了我，在你的人生安全方面，你可以完全的放心。你要记住的只是我的警告，不要在我休息的时间发出一点骚扰到我的声音，不能随便动我房间里一样属于我的东西，自己保管好自己的私人物品，不要出现在我的眼里，免得我看着碍眼就随手扔了，还有最最最最重要的一点，请你时刻注意着，不能让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发现我们的真正关系，连佣人都不可以，不要动不动就装出一副很卑微可怜的样子博人同情，清楚了么？”

　　昕朗想过到这个家里以后的生活会变得很难，可万万没想到会这么难，还没开始呢，齐正易便接连给她下马威。
　　她紧锁着眉向房内探了一眼，怯怯地伸了伸手指：“可是我以后要睡哪里？”

　　齐正易把她拉进了玄关，乓地反锁了房门，昕朗站在玄关口的脚都有些发软，这叫她怎么应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都觉得如此不自然。
　　“紧张什么？”齐正易把玩起她娇红脸颊旁垂落的发丝，“我们以后可是朝夕相处的夫妻了。”
　　言罢指着墙壁上的一排橱柜：“我不是个小气的人，以后这两组柜子是给你用的，不过你的私人物品千万别出现在这以外的地方，否则就要看我心情处置了，里头有多余的被子，你就像日本人一样，在那落地窗边上打地铺吧——放心，这整栋楼冬天有地暖，夏天有空调，不会伤着你娇弱的身子骨的。”

　　面对他如此‘周到’的安排，徐昕朗只能给以一个呆若木鸡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