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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戒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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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昕朗只能尽量偏移自己的视线去躲避他那灿烂如刀的笑容,她内心只能不停地祈祷不断地呐喊,只希求这样的时光能够迅速的结束,甚至是可以的话就让她用穿越逃避。
只怕自己多面对他一秒,便泄了底,在父母兄长面前砸了这场戏,那么,只能她的全家一起万劫不复。
打破这段僵局的是徐母手中跌落的盘子声,清脆的碎裂声终于把这家人从静止的空间中抽回人间。
“瞧我这粗手粗脚,老徐你先招待小齐喝起来,我得进去再炒一盘,小齐千万别客气啊,粗茶淡饭的!”徐母虽然嘴上不忘让客人‘别客气’,自己的语气却管不住的拘谨紧张。
“阿姨,您才别客气,菜做的太丰盛了,一看就知道您肯定跟叔叔忙活了一整天,您赶紧坐下来一起吃吧,少个一两个菜又有啥关系?”齐正易这般热络亲和的口气让坐在旁侧走神的昕朗又将视线转移到他的笑容上,一个人要精神分裂到何种程度,才可以人前人后带两副截然相反的面具?
徐母倒是有点意外到这位齐家少爷的平易近人,紧绷的神经微微跳了跳,忙朝齐正易摇手:“不忙不忙,反正也就两分钟的事儿,昊朗赶紧把酒给小齐倒上,昕朗,你跟妈进来搭把手——”
顾不得瞧一眼子女的反应,徐母便眼捷手快地拉着还僵坐着的女儿便走。
拉着一脸忧色的女儿踩着小步子迅速没入厨房,忍不住倚着门大口喘气,这郭老师自认为人师表大半辈子,就连年轻时刚考上教师,第一场公开课心都没跳这么厉害过。
厨房门一合上,方才在客厅佯装的和善半秒间便烟消云散,恨不能拿菜刀对着女儿逼供:“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从小到大没干过什么不靠谱的事儿,今天给爸妈来这么一出!”
“妈,我已经决定要嫁给齐正易了,希望你和爸能喜欢他。”昕朗低垂着头,咬牙背下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就她这副气若游丝的口气,别说是骗过阅人无数的老教师母亲,就是她自己听来都觉得可笑不堪。
这样的回答自然不能打发拷问了二十多年学生的郭老师,倚着厨房门摆出了从未在这乖女儿面前摆出过的厉色眼神,锤炼了二十余载的凌厉眼神,昕朗就是再三躲避都逃不开那如刀刺一样的锋芒,低头搅着手指都快控制不住眼眶中的泪珠来,可是她不能就这样输在了起点,即使再违心依然只能背诵齐正易一早为她拟好的对应台词:“妈,我已经长大了,感情的事你们就让我自己做主吧——”因为心虚,昕朗只怕言多必失,做了二十二年的乖乖女,她终于也忤逆了一回,抬头顶上母亲刀锋般的质问目光,拉开门便欲逃离。
岂料门外站着她更不想面对那个人,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瞬间一泻千里。
徐昊朗的脸色较之母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难看。
腹背受敌的昕朗面对此时进退维谷的情境简直已经欲哭无泪,只觉得脚下力气逐渐漂浮,入家门之前给自己强加的那些定力早已消失殆尽。她自己也想知道他们所咄咄相逼的那个答案,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贪上了齐正易这个主?她究竟是要跟哥哥过不去,跟徐家过不去,还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徐昕朗!你今天给我解释清楚!”怒火灼灼的徐昊朗已经省去了所有的开场白,生硬的拳头就这么平白地在厨房门上砸出了剧烈的声响,徐母跟昕朗对他的反应始料未及,怔忡了半刻徐母立刻把头探出去看齐正易的反应,还好那边似乎跟老头子聊得正好,没太关注厨房这边的事,立马眼疾手快地把儿子一把揪了进来,压低了嗓子喝道,“徐昊朗你这是干什么,妹妹今天第一次带男朋友回来,你这当哥哥的该是这个反应么?”
“她男朋友姓乔名博,是西林大学的生物学在读硕士生!不是外头这个姓齐的!”徐昊朗依然怒不可遏,被拖进了厨房仍扯着嗓门,“妈,你知道外头那人是谁么?他是齐家三公子,西林市正齐集团的老幺,他们这种豪门大家,怎么会无缘无故跟我们这种小人家联姻?”
在登门时刻听到‘齐正易’这三个字时,下意识便有不详感的徐母当听到‘正齐集团’这四个字后还是被震慑到了,最后抱得百分之一的侥幸心理都被熄灭了,随着徐昊朗凶狠的目光一起将质疑的眼神投向了女儿:“昕朗,好好的你怎么突然跟这姓齐的在一起了,他们一直说的乔博呢?”
“妈,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总之我现在的男朋友就是齐正易,我以后的丈夫也会是他,别的我不想跟你们解释了。”面对左右的夹击,昕朗知道不可能在这一时半刻让他们理解自己,只能硬着头皮结束这样的困局,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兄长,快步走到了餐厅。
面对第一次发飙的女儿,被留下的徐母完全无措地愣在原地,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火冒三丈的儿子,爱莫能助。
作为第一天登门拜访的未来女婿,齐正易却丝毫未显现出尴尬的面色,他倒悠然的跟徐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俨然一副已经融入这个家庭的样子,反而显得其余那惊慌失措的三人多余又格格不入。
徐父虽然也为突然之间的女婿换角的戏码纳闷不已,但女儿那边老婆和儿子都已经迫不及待地去追问了,显然的‘盘问女婿’的重担就落到了他的身上。可惜一肚子的问题又不能亟不可待的一咕噜全倒出来扔给他,只能一手抱着依依啊啊的小孙子,一手假装气定神闲地跟他对酒小酌,左一句有一句地打听他的来历——
到徐母端着新炒的菜盘子,后面跟着俩闷作不吭声的兄妹出来的时候,徐父也已经从齐正易的答案中整理出了个大概,虽然还没问说到他跟女儿是怎么相识相恋的,但至少已经坐实了他是‘正齐集团’齐家的老幺。
与所有盼着自己儿女飞上枝头的父母不同的是,做了一辈子老实教师的徐家夫妇,在儿子婚恋途中因为家事受到打击之后,对社会上为了攀龙附凤而牺牲婚姻的行为更为不齿。所以,在得知未来女婿的来头是西林市鼎鼎有名集团的二世祖之后,却突然间面色冷的说不上话来。
徐父深知女儿不是那种追名逐利的人,一直都是以模范生的样子玲珑乖巧了二十二年,他也以为他的女儿会找到一个平凡普通又牢靠的好男孩托付终身,而别人言传之中的乔博正是这样的一个人。今天本来是期盼已久的翁婿相见,家里也都准备的一切妥妥当当,想过了一万个可能的疏漏来掩盖欣喜的慌乱,所以到了今天,自以为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这个过场走完,静待佳音了。
可是怎么回事,这个过场怎么会在第一步就翻转得没了面目,这还让他怎么接着跟他谈下去?
看齐正易这副自若的样子,像是跟女儿的感情很是笃定,那他难道不知道乔博的存在,可是女儿的为人又绝对不可能脚踩两只船,难道真的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还是因为儿子之前谈过的那个李秋曼,由于那专制的父母拆散了他们,让昊朗消沉了好不一阵子,虽然昊朗现在也事业稳定结婚生子,但徐父对专制的家长算是有了深恶痛绝的根,深信自己对儿女的婚姻抱以绝对民主的态度。可是事到临头他却怀疑了,昕朗真的能高攀这样的大户人家么?灰姑娘嫁给王子真的能获得幸福么——
而这个王子更是他们徐家隐形的仇家,因为这仇怨是单方面的,齐家可能根本不知道他们这种不值得一提的存在。当年徐昊朗相恋多年的女友在谈婚论嫁之际就因徐家没能力在西林市买房子而毅然分手,没过几个月就转投他人怀抱,闪婚嫁给了‘正齐集团’的大公子,齐正南。
而这齐正南正是齐正易的一母同胞大哥。
徐家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家会有一天与齐家结下姻缘。
索性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吧,昕朗与齐正易的姻缘应是与那段孽缘没有什么牵连,毕竟他们现在都有着各自的家庭。
徐父这么聊以□□地想了一下,继续微笑着与齐正易寒暄碰杯——
昕朗再进客厅的时候,里头声音最响的莫不是小侄子舟舟奶声奶气拍桌子的声响——齐正易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正低着头饶有兴致的逗它,看起来一副好姑父的模样……
那场准备已久最后免不了潦草收尾的登门宴终于结束已久,只是那尴尬的气氛好似永远散不去,徐昕朗累的已经没有力气去面对父母兄长的质问,一送完那尊神就反身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都不愿搭理。
夜慢慢的深了,对着指端那枚硕大的钻戒仿佛入了定,还有好多好多的借口没有编好,却有更多更多的人要去面对解释,从明天开始,亲戚朋友她要去一个个的奔走相告,邀请他们参加她的婚礼。
是的,她要结婚了。
可惜新郎不是她相恋多年的男友乔博,而是一个叫作齐正易的陌生人。
对,一个可笑的陌生人,注定了一场荒诞的婚姻。
在古代西方,男女双方订立婚约,会在对方的无名指套上一枚金属圈,是因为相传无名指有一根血管直通向人的心脏。
用这枚金属圈来守住对方的心。
所谓戒指,即为戒心。
年少时期的徐昕朗同所有的爱幻想的少女们一般,曾有过无数次自己婚姻的憧憬,可惜假想制造的终究都是假象,现实的可怕那个年代的自己永远无法预料的到。
哥哥从小便是品学兼优、才华出众,所有家人亲戚都翘首以盼着他出人头地的一天。徐昕朗怎么也没有想过,一直以来都那么优秀的哥哥,她引以为榜样的兄长,竟有一天成为了被人要挟的把柄。
而面对这样无理蛮横的要挟,她竟也只能别无选择地低头妥协了。
这一妥协,便是她一生最重的婚姻。
漆黑的深夜,6克拉的钻戒狠狠地被拔落后甩脱。
静谧幽暗如暗室的狭窄房间,如一枚硕大的流星划过暗空,如果面对流星真的可以许愿,那么她是多么地想大声喊出她的梦想:就是这枚戒指、这段可笑的婚约能够消失,还回她原本平静无波的生活。只是最后戒指仍是门深坠地,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森冷地散着它那耀目的光芒——冰冷、刺眼。
同那个人的笑容一模一样。
她知道自己被捆绑了,那是无处可投诉的束缚。
眼泪把裙摆濡湿了一片,可是只能要紧了牙关往心里吞咽,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种耻辱一个人受已经够了,她不愿意全家人都被掩埋在这边羞辱中,害怕见到太阳,惊惧面对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