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苍苔之公尝玉箫》妫长安

11、Chapter 11

　　赌局博弈
　　回府第一件事，便是找苔焕焕。

　　苔焕焕是苔府七少爷，也是这次御苑施工的负责人。按我对老七的了解，七哥绝不是那种欺压百姓、横行霸市的恶人，相反，七哥在轻以县也算个大善人的名头，想来这其中，必有蹊跷。

　　“确有此事。”苔焕焕迟疑着，还是老实回答了。

　　我满脸错愕，自己一向敬重的七哥，竟然…

　　被我盯得赧然，苔焕焕垂眉解释，“这次施工，本就是钦差和父亲划下的范围，我也劝阻过，可毕竟有皇命在身，也不敢违抗，所以只得作罢。”

　　“可也不能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啊，七哥我真是错看你了…”我倏然站起身，愤愤然打算离去，再想办法。

　　“十三妹，”苔焕焕神情亦是苦闷，“此事还是不要多管，免得惹祸上身，这绝不是只修建御苑这件事这么简单，这中间的牵扯，何其复杂，你…”

　　“七哥不敢做，小妹定会代劳，不劳你费心。”我扭头便走，心下却无端升起一股寒意。

　　七哥的话，倒像是另有深意。钦差和父亲划下的范围……

　　我思忖着这话，便招手唤来个小厮，让人带着去见那所谓的钦差。

　　钦差大臣在苔府是座上宾，一切供给和款待只稍逊于皇上的待遇，想来是相当的高规格，我一进院落便慨叹自己到底是不是苔家人，怎么这么别致精装的园子从不曾见过，简直太过分！

　　“十三小姐，奴婢已经让人进去通传呢，请小姐稍候片刻。”小丫鬟福了福身，便下去了，留我一人站在原地等候。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

　　我都要趴在院落的石桌上睡着醒来好几次了，也不见个鬼影，邪了门了。

　　“把你们家爷叫出来，我有事要跟他谈。”

　　真是要逆天了，把洒家的话当放屁啊，这狗屁钦差还真得瑟了，居然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太过分了！好歹我还是你表嫂吧！！！

　　“十三小姐，钦差大人正在午休，怕是不方便……”

　　我抬头看了看已快落下山头的夕阳，彻底怒了，“去他娘的午休，老娘倒要看看，他在摆什么谱！”

　　横冲直撞推开拦路的丫鬟小厮，直直闯进钦差后院，左看右看，终于一眼看到了正在凉亭里的人影。

　　迎篱落竟也在！

　　“喂，你给我出来！我有事找你！”我一把拍在石桌上，将一局下得正酣的棋，搅得不分彼此。

　　迎篱落不紧不慢的站起来，轻笑道，“哟，好大的火气，不知我家珂冬哪里惹到……”

　　“你住口！”我心里着急，指着迎珂冬鼻子，“你丫丫的，为什么不见我，你说，你这安的什么心，好端端的，凭什么为了那破御苑搞得人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有家归不得，你想逆天了你！民乃君之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大胆！”迎珂冬斜斜瞪了我一眼。

　　登时又悠闲自得的将棋局摆好，对迎篱落挥挥手，“姐，我们继续。”

　　迎篱落也扫了我一眼，回到座位上，准备再来。

　　我深呼一口气，肺都快气炸了。尼玛……是你们逼老纸的！

　　一个猛吐气，我两步跨到桌子上，踩着那些棋子弯下腰身，正对着迎珂冬，一字一顿，“老娘要你、把老百姓的土地、房屋、还！回！去！”

　　迎珂冬正执着一颗黑棋要落子，冷不丁抬起眉眼回看我，“让开！”

　　无所畏惧的瞪回去，再索性一屁股坐在桌面上，双手抱胸前，“御苑根本用不了那么多块地，你想因公舞弊，也得看看事主同不同意。”

　　“你想替那些无知刁民讨你那所谓的公道？”迎珂冬也不急着落子，似乎开始直视我的问题，“我可得警告你，得罪陛下御赐钦差，打御苑的主意，那可是满门抄斩、诛九族的事儿！”

　　他风轻云淡的笑，黑子一落，对迎篱落道，“二姐，该你了。”

　　拳头在广袖中紧握，这样谈下去，无异于对牛弹琴，以卵击石。好吧，变种黄山迎客松，是你逼我的！！！

　　一拳打在棋盘上，我斜眼看着迎珂冬，“我跟你下一盘，我赢了，你退地。”

　　迎篱落被这一拳吓了一跳，再去看我的手，已然泛着红痕。迎珂冬不动声色的对上我的视线，轻笑道，“倘使你输了呢？”

　　“任凭处置！”

　　掷地有声的四个字一出，迎珂冬让迎篱落做裁判，仆从迅速摆好了棋子，我在他对面坐定，一挥手，便开始了一场赌局。

　　我执白子，迎珂冬执黑子。两人都显得从容不迫，实力不相上下，落子几乎不在考虑范围内，棋盘上极快的布满了黑白双色的棋子，慢慢进入了鏖战。

　　几番下来，两人的额头都沁上汗珠。啪的一声，我一枚白子落下，将迎珂冬的黑子堵得毫无出路。我要的，就是速战速决。那些老百姓还等着呢，若是多拖一时，他们便会多一份绝望，多饿一顿，少睡一觉。

　　迎珂冬举着黑子，紧蹙着眉，死死盯着棋盘。开玩笑，大学的时候，我可是校围棋社的社长。
　　我看了他一眼，慢慢放下心来，仿佛看到了那些可怜的人儿，兴高采烈的双双回到自己家中，准备着来年的庄稼，心满意足的过踏实的日子。

　　“渴了吧，我来给你们斟茶。”一直密切关注棋局的迎篱落喝退仆人，殷勤的上前给我添茶。

　　“不用，我不渴。”我挥挥手，拦住迎篱落前来。

　　哪知此人不识趣，不给对面的钦差斟，偏要挤着赖着来给我上茶，“不要客气嘛，你我都是一家人了，来来来……”

　　“我说了不要了，你听不见吗？我……”我伸手去拦，迎篱落胡搅蛮缠的要来倒茶，随着你推我搡，一壶茶猛的浇到棋盘上，将好好的棋局冲得如洪水过后的石堤，零七八落的。

　　“迎篱落！！！”我顿时火了，也顾不得自己一身的水渍，猛站起来怒斥道，这女人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迎篱落似乎是傻了，捧着水壶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水壶里的水还在往下流，浇到她身上时她才猛的醒悟，一把扔了水壶，尖叫着跑开，“好烫啊……”

　　我咬着下唇，死死瞪着她，正要训斥，谁想迎珂冬扔了黑子就去扶迎篱落，待看清迎篱落手上的烫伤，狠狠的回头看我，“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我二姐不过是想给你上茶，你竟还不知好歹，做出这种恶事！与你下棋不过是给你机会，你非但不好好珍惜，还如此恶毒，简直可恶！”

　　“弟弟，不关她的事，是我手滑了……呀，好痛……”迎篱落忍痛维护。

　　“你别说了。”迎珂冬看起来极其心疼自己的姐姐，急不可耐的唤人去请大夫。
　　我冷眼旁观，对迎珂冬的话置之若罔。立了片刻，膝盖及大腿处忽的传来一阵剧痛，倒吸一口凉气，我攥紧拳头，才缓缓开口，“刚才那盘棋，便是我赢了，你该退地了吧。”

　　迎珂冬猛地回头，不可置信的望着我，看了半响才一字一句道，“绝无可能！”

　　“你耍无赖！”我气极，恨不得将这人的脸揍成猪八戒。一激动牵动了腿上的剧痛，又踉跄后退，脚上此时也阵阵尖锐的疼痛感传来。尼玛，一壶水有多少啊，烫了那么多部位，方才还没觉得，此刻有如上炮烙。

　　有人上来扶我，却被迎珂冬喝退，“都给我滚，谁敢帮她，就是，找死！大夫呢，找来了没有？”

　　迎篱落娇弱而压抑的轻吟，看得人忍不住怜香惜玉。她其实就被水溅了一下手背，只有一道相对明显的红色烫痕，真正烫得厉害的，不错，是我。

　　“堂堂钦差，说话竟然就如放屁一般，毫无信用，一文不值，当真是轻差，轻得不能再轻了。”我咬牙忍疼，还望虽被人戏弄，但求不算一无所获好歹能有些价值。

　　“我叫你住口！你就算说破喉咙，也绝无可能！本钦差说一不二！”

　　迎珂冬眼里闪过一丝厌恶，看得迎篱落心中一喜，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叫你平时那么得意，没有六表哥，你什么也不是！

　　我的拳头攥了许久，牵动着腿部、脚上的伤痛，心一阵阵的抽搐，太特么疼了，可挨了羞辱，吃了亏，受了伤，还一事无成的话，这传出去未免有失我苔十三的面子……

　　我缓慢的移到迎篱落面前，对着她的手仔细看了看，惹得迎珂冬想踹开我。在那之前，我已一把撸过迎篱落，对着烫破皮的地方浅笑，“要是大人不想看到自己心爱的姐姐受皮肉之苦，或许可以考虑我的建议。”

　　“啊！”只轻轻一用力，迎篱落就爆发出猪一般的哀嚎，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我也差点动容，只是……

　　“你这个刁妇，放开她！”迎珂冬欲要上前，我拎起另一个茶壶，对着迎篱落的手，

　　“老娘今生最恨言而无信的小人之辈，你TM既然答应，又自食其言出尔反尔，老娘日理万机，不是逼不得已，会在这里跟你耗，做梦吧！修建御苑征用民地，天理不容，倘若真要用地，老娘拿自己的地换，把民众的耕地还给他们！”

　　迎珂冬死死盯着我，而我亦无所忌惮的瞪他。倒只有迎篱落杀猪般的惨叫成了背景。

　　须臾，廊道上传来阵阵脚步声。大夫、奴仆、丫鬟、侍卫齐刷刷的涌过来。我置之若罔，目光清亮死死盯着迎珂冬，等他给我个交代！

　　“把这个刁妇押起來，听候发落。”

　　他一甩袖，转身头也不回便走。迎篱落又开始鬼吼鬼叫，“弟弟，别走，别扔下我啊……”

　　“十三小姐……”侍卫躬身在一旁，左右为难。

　　我松开迎篱落，放下茶壶，目光有些涣散，袖子一带，壶应声落地，迎篱落一声惨叫，却没有意想中的灼痛，长嘘一口气，原来是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