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苍苔之公尝玉箫》妫长安

16、Chapter 16

　　山雨欲来

　　楊大黑將事情經過詳述了一遍。

　　蒼亦桪攏眉，靜思片刻，突然問道，“你如何和九姨太到角院偏僻處，她肯聽你？”

　　“這……”楊大黑無言以對，突然意識到好像哪裡不大對勁，“小人一時氣憤，並未多想…當時，確是九姨太讓小人隨她走一趟，待到了僻靜之處，她才告知小人，是她毒害了小人雙親……這，十三姑爺，難道這裡面有蹊蹺？”

　　“你和十三，很有可能被利用了。”蒼亦桪腦海中浮現出昨夜那所偏院里，神秘的所在。

　　楊大黑雖不知究竟怎麼了，但也能從蒼亦桪頗為頭疼的樣子看出些端倪，自覺惹了禍，緊張地乖乖立在一旁。

　　“你可知苔府西北方的那所別院，是何人所居？”蒼亦桪猛地抬起頭。

　　楊大黑想了想，忙答道，“回姑爺，那所別院早前因二姨太暴斃，一直無人看顧，故而荒蕪了，近些日子重新修葺了一番，說是有人要住，卻並不知究竟是何人。”

　　“為何不知？”

　　“只因老爺吩咐閒雜人等不得進入西苑，連老爺進去，也得先通報，等允許後方可入內。”

　　蒼亦桪再次陷入沉思，看來夜探西苑，勢在必行了。

　　楊莫安坐在陌生的員外爺家門口，等著自己的老爹楊大黑。員外爺拄著拐杖，慢慢走到小莫安身邊，欲要坐下。小傢伙立馬站起來，攙著員外爺，
　　“員外爺出來做什麽，外面天寒，莫要著涼了。”

　　員外爺笑看著眼前僅五歲的孩子，顫巍巍的隨他一道坐在冰涼的臺階上，深深歎息道，“老夫也曾有一個像你這般大的孫兒，那時他僅三歲，如他現在還早，你還得叫他一聲兄長……”

　　老員外溝溝壑壑的臉上，是小莫安看不懂的蒼涼，他還不明白自己的娘為何不要他，祖母祖父為何一夜之間就天人永隔，自己和爹爹露宿街頭，無家可歸，本來美滿的家，似乎在一夜之間全都變了，太多太多的事，他都不明白。於是，他問老員外，

　　“您的孫兒怎麼了？也和我的娘亲，祖父祖母一樣，一夜之間，便不見了嗎？”

　　老員外渙散而憂傷的目光再次回鎖道小莫安身上，亂世里，任何人的命叨伎赡鼙蛔笥遥麘z憫的撫摸著小莫安的頭，慈愛地回答，“或許，爾等察以另一世界的生活與此，甚好。”

　　“那，為何不帶我一起走呢？”小莫安依舊不明白，既然另一個世界生活更好，祖父母那麼寵愛他，為何不帶他走。

　　老員外愣住了。他被莫安的童言所觸動，各種辛酸往事傷心回憶撲面而來，想起他引以為傲的兒子官居四品，竟被當今奸臣陷害致死，媳婦被充官妓，小孫子代父受刑，這些惡人連孩子也不放過，可憐他們一對老夫妻被兒子及早打點，才和女兒苟活下來……這究竟是個什麽世道啊！

　　兩行清淚滑落，他觸及小莫安詫異的眼神，急急拂去。卻被莫安擒住雙手，小小的肉肉的手兒輕輕撫上鬆弛滿是皺紋的臉上，為他拂去那兩滴重似千斤的水珠，認真而乖巧的說，“員外爺爺不哭，爹說，男子漢是不能哭的。”

　　他用自己並不清潔的袖口，輕拭老人家的臉，“祖父祖母不帶我走，定非不私我，恐有難言。您孫兒也是這般想法的。”

　　見這小傢伙這般體貼懂事，老員外連連點頭，“正是，正是。”

　　這夜，老員外和小莫安都感到很幸福，縱使親人亡故，只要他們在另一個世界安好，那也是值得安慰的。有時候，死了，比活著好。

　　而就當老員外打算將小莫安收養，要好好供他讀私塾，教他做人時，一場誰也想不到的大災難正潛伏而來。

　　當今天子李齊玄已在御苑下榻。整個苔府忙得是底朝天，而橫插一杠子的迎府自然也威風八面。輕以縣依舊雞飛狗跳，搶親的，有；要飯的，成群；餓死的，成山。衙門只管將無人認領的屍體用草席捲走，扔到亂葬崗，至於有鬧事的，就抓起來關到大牢裡，等牢房實在關不下了，（牢房有牢飯吃，大家恨不能都去縣大牢，）衙門就出陰招，管你張三李四，先逮起來打板子，打得半死不活再把你扔到大街上，看你還打不打！於是，本來繁榮昌盛的輕以縣，如今已是怨聲載道、民怨彼伏。

　　難道沒人管麼？

　　有人管！只是這管事的人，也實在是……自己身上到處是傷還沒好呢。我的燙傷因為那神秘人的靈藥，外加蒼亦桪的點穴，已經好得□□不離十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我躺了大概七八天，於是一個鯉魚打挺，該乾點實事了。當不了荊軻，至少也該學學楊繼盛，就算死，也得去敲敲這狗皇帝的木魚腦袋，到底豆腐渣工程不合格。

　　“那依你說，我去探探西苑的風？”

　　根據蒼某人的判斷，我被人利用了。而九姨太的失蹤和西苑，必有牽連。

　　“不，且莫打草驚蛇。”

　　“那，那我去找我爹，問他是不是把九姨娘藏起來了？”

　　蒼亦桪白了一眼苔十三，一副你還能再豬頭點嗎的表情。

　　“這件事，不會連我爹都牽連在內吧？”我有點慌了，這個爹，我還是聽稀罕的。

　　“這樣吧，”爲了不讓我胡思亂想，蒼亦桪決定安排點事給我做，“你去打聽一下，西苑究竟有什麼來歷？”

　　“這還用打聽？”我一副你簡直是侮辱我的表情，“我是苔家人，我會不知道西苑那點事？”

　　“那你說說。”蒼亦桪抱臂看我。

　　“不就是早些年二娘上吊自殺，西苑就荒置了，現在不知道哪個缺心眼的住進去了，這能有什麽？住進去的人一定是心理變態，或者是有孤僻癥，反正就是有病！”

　　蒼亦桪坐在位子上，端著茶杯輕敲杯蓋，似笑非笑，“堂堂苔府十三小姐，居然不知道自己府中住了哪些人，難道不覺得奇怪？”

　　“我……”被他噎住，我斜眼正好瞅見偷笑的金言，火氣頓時竄起，“我嫁到你們家了，誰知道那點破事！”

　　“你嫁來不過幾日，而苔府竟發生此等怪異變化，娘子可覺不妥？”

　　“我問過娘親，她只說是爹的客人，具體也就沒多提了。”

　　“什麽客人，竟然連岳母都不曾見過？”

　　“……”我覺得自己很沒面子，有點一問三不知的意思，便開始耍賴皮，“哎呀，反正我是不知道了，你別問了，需要我做什麽，你只管說吧。”

　　蒼亦桪喝了一口茶，才悠悠道，“我明日要隨聖駕去北山狩獵，岳父，苔家少爺們，欽差珂冬，還有一些女眷皆要同往，屆時府裡無人，你去仔細查勘，切記，小心為上，越是鬆懈之時，越要警惕！”

　　“嗯，我明白。”我一副保證完成任務的架勢。

　　“楊大黑，你跟著十三，保護她的安全。”

　　我正要說不用，就被蒼亦桪瞪回去，只得作罷。隨即又問，“要是我死在裏面，就說明裏面危險，你們就不要在犯險，我會儘量留下線索，以便讓你們想出破解辦法，還有……喂，你們別走啊，我還沒說完呢，喂……”

　　大家很默契的無視了某人的胡言亂語，各忙各的去。楊大黑告了假，回去看兒子。金言則也順理成章，回家探望老父老母，于是两人成行。銀珊籌備著姑爺明日出門的相關事宜，而蒼亦桪則忙著他一直忙著的——喝茶。

　　苔十三很郁闷的跑到後花園，準備來個辣手摧草，順便練練功，為明天的特務計劃做點準備。

　　可偏巧天公不作美，迎面而來的正是迎家人。躲是來不及了，好吧，上吧。

　　“喲，這不是籬落妹妹嗎？”一聲大呼打斷了想要說話的迎籬落，我迎上去一副姐倆好的模樣，攀著迎籬落噓寒問暖，等過了好半天才轉移視線到她旁邊的那位，
　　“這位是？”我撓著腦袋，冥思苦想。

　　那位被點名的名媛姐姐舉止優雅，止住了又想說話的迎籬落，溫婉笑道，“想必你就是表弟妹了，早聽說亦桪娶了親，大婚之日，匆匆一瞥，不見真貌，今日一見，卻是所言不虛，芳草無顏！”

　　呃，這麼一說，倒搞得我很沒面子，顯得自己忒沒檔次。雖然說的話是不待聽的，可畢竟人家修養很到位，於是我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羞澀一笑，“過獎了，不知姐姐您是？”

　　旁邊的迎籬落大有暈倒之勢，可畢竟在深宮大院呆過的姐姐就是不一樣，“閨名，迎離露。”

　　“啊！皇妃恕罪！”我忙要下跪（當然是虛的），一邊大叫，“哎呀，民女不知是皇妃在此，實在是造次了，還請皇妃娘娘多多包涵。”

　　“哪裡。”此人涵養絕不是蓋的，她扶起假跪的我，“表弟妹何須多禮，你我是一家人，不必如此！”

　　“是啊，六表嫂，我剛才就想告訴你的。”迎籬落終於插上話了，“對了，表嫂，明日皇上要去北山狩獵，下旨女眷可同往，姐姐要陪聖駕前去，你我自然也要同去。”

　　什麽？我暗叫不好，正想辦法推辭，卻聽迎籬落又說，“可表哥偏抗旨，說你身子不方便，不肯帶你去。”

　　我暗喜，原來他都安排好了。

　　迎籬落抓住我的手，無限同情，“表嫂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表哥的。”

　　那股得意和驕傲之情，卻溢於言表，在迎籬落看來，這就是某人不得寵的表現，連出去狩個獵，表哥都不願帶上她，足以證明，表哥是不想承認她的。

　　顯然，我沒想那麼多，只顧著自己明天的特務歷險記了。

　　然而，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迎離露輕搖自己的貴妃扇，一雙美眸似有若無的打量著四處張望的我，眼裡流露出一種動物覓食才有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