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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apter 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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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罪难逃
我躺在干草上动弹不得,全身上下,如同被千万根银针刺着扎着,深入骨髓,痛入五脏。幸而银珊帮我在硬梆梆的柴禾上铺了些干草,才不至于疼上加疼,雪上加霜。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虽受了鞭笞,但我还得被关上三天。所幸可以有下人给我送吃喝。
潮热的空气混合着地牢久不见光的恶臭,一浪涌过一浪的燥热腥臭刮过鼻翼,我胃里一阵翻腾,喉间发痒几次作呕,连带着遍体鳞伤,一动即万箭穿心般的痛楚,苦不堪言。
微小的啜泣声夹杂着隐忍的咬牙声,我如一条被摆在砧板上被抽筋剐鳞的死鱼,唯一不同的是,我这条鱼不屑于供人讥嘲,宁愿破釜沉舟,也不愿委曲求全拿去给人蒸了吃,我可比公尝玉箫那条大臭鱼大死鱼厉害多了!
鞭子上那些枝枝丫丫如芒刺,刺入我的背脊,勾起一个个血孔,就像戳进一只钉子再拔出,痛得窒息。
大概是发炎了,这地牢不透气,燥热愈发浓烈,我已明显感觉到呼吸渐渐厚重困难起来。身上的汗水一滴滴的滑过,流过伤口时,一阵阵锥心之痛,几欲窒息。水分逐渐流失,双唇已开始发白,严重缺水,脸色更是惨白得吓人,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脑中未见清明,昏昏欲睡,再这样下去,我会送命的。
“十三?你可还好?”低如蚊蝇细碎的叫声在我脑海里响起,我强打起精神睁开眼,扯起嘴角,轻唤,“苍亦桪……”
气息渐弱,我脸色愈发惨白。
天色已开始露白,第一丝朝阳已渐渐临近。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人声,“站住!谁!”
“是我!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门外的男子低斥。
守卫闻言急急低眉,恭敬施礼,“七少爷。”却并不动半分。
“让开,我要进去!”
“七少爷请不要为难我等。”
“让开!”
“七少爷息怒,我等也是职责所在。”
男子不耐烦的一甩袖,狠狠瞪了守卫,转身便要离去。守卫微抬了头,正要松口气,后脑勺猛地一疼,意识逐渐飘远,晕倒在地。
其余守卫正要大呼,话还没出喉,便已歪倒在地,动弹不得。两个黑衣人利落的聚在正要离去的“七少爷”面前,恭敬鞠躬,“少爷。”
“收拾干净,守好门。”‘七少爷’话还没完,人已飘进了柴房。黑衣人应了下来,随即关上了地牢的门。
地牢有些暗,唯有几丝新生的清光洒落。厚重的潮热扑面而来,混着腐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眼便看见睡在干草堆上的人儿。‘七少爷’猛奔过去,将人轻盈搂入怀中,这才看清我浑身是伤,脸色苍白,嘴唇已然干涸,冷汗直下,呼吸羸弱。
“娘子?夫人?疏疏?十三?”他突然慌了神,没由来的背脊发凉,想要抓住我,却又害怕弄疼我,语无伦次的唤,“十三快醒醒,我来了,醒醒,十三……”
他一急,便忘了此刻该是要救我的,最重要的便是就我。可是,关心则乱,他只这样一遍遍的叫着,唤着,哀恻悲伤,最后,愤怒。
双拳攥起那一刹,怀里的我突然嘤咛一声,苍亦桪如梦中惊醒,忙扶着我的头,轻唤,“十三?”
“苍亦桪,我渴死了!”
“渴?渴?该喝水!喝水!”苍亦桪环顾四周,除了墙便是墙,没有水。沉吟半秒,俯身便贴上了我的唇,以自己的唇润湿我的唇。
两唇相贴,苍亦桪原本的意图便有些幻灭,一簇火苗在某处蹭蹭蹭的窜起,相贴渐渐相吻,吻得愈发重了。我意识涣散,一时只想喝水,也不管是口水,还是什么水,搂着苍亦桪的脑袋,便主攻其齿,灵舌探入他嘴,一番扫荡,汲取水分。
苍亦桪被我的胡搅蛮缠弄得昏了头,有一瞬的意乱情迷,登时又被理智拉了回来,“吻”长达数久,苍亦桪对我的索‘水’倒是游刃有余,倒是我,呼吸愈发弱了,却仍不肯松开,仿佛一停下来,我就会如缺水的鱼儿,干涸而死。
“唔……”苍亦桪扳住我的脑袋,将我硬生生的拽开来,我不情愿的颦眉,惹他无奈,更是心疼。
“我渴,我痛!”我瘪着嘴看他,眼里噙着泪,之前不管鞭子在身上怎么抽我都不哭的,这会儿看到他我便委屈极了,抽着鼻子,“苍亦桪,好痛……痛…比你…还痛……”
苍亦桪的喉结上下滑动,一眼温柔一眼心疼压下了眼底的愤怒和痛楚,轻抚着我的发,“十三乖,我给你上药,上完药就不痛了,听话,不哭,哭起来会更痛的,不要哭!”
“我其实不觉得痛的,又不会死,我也不会哭的,可这会儿,这会儿就想哭…”我抽搭搭的望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
泪眼朦胧中,他靠近我,将我轻轻搂着怕碰触到伤口,柔声道,“既实在想哭,那夫君便准许你哭吧,想哭多久夫君都在这里陪着你,好吗?”
“嗯。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不走,哪里都不去,我会陪着十三,一直陪着十三!”
“哇哇哇哇哇……”
我哭得迷迷糊糊,感觉苍亦桪把我抱离了地牢,地牢果真就不是人呆的地儿,可我不是还得呆三天么,这样抱我走真的没事?
幸而现在时辰还早,除了一路上早起的小厮丫鬟婆子,便没几个人。
我一面有些解放感慨有人宠着就是好,一面又怕牵连他。唉,想的真多!
他抱着我回了房,让银珊去取热水,苍梧守在门外,把我反身放在床上,自己便开始脱我衣服。我也懒得介意,浑身的伤口经昨夜一番折腾再不处理恐怕就要和衣裳长在一起,到时候我就成了衣服人,怪人了。
有些地方流出了黄水,果真和衣服黏在了一起,他给我脱的时候,脸色差极,自始至终紧抿着唇,只时不时轻哄我两声,让我忍着痛,轻柔地一点点地褪下我的衣衫,微凉的手指触在我的背上,令我头皮发怵。
他盯着我满背的血孔,喉间滑动,大掌抚上我的头,嗓音低沉沙哑,“十三,是为夫不好。”
我趴在枕头上轻侧头看他,笑嘻嘻道,“我不痛的,就方才痛,哭了一通,现在一点都不痛了。”
他被我逗笑,“你是在说相声?”
“好了,”我伸手去拉他的手,他随即伸过来握住我的,我看着他,“打的时候我一点都没叫出来呢,我是不是很勇敢,你是不是应当为娶到我这样的老婆感到自豪骄傲?”
“老婆?又是你那里的话?是娘子的意思?”
“嗬,悟性挺高!”我挑眉,一时忘了痛,不过等等,我睨着他,什么叫你那里我那里的!
这时银珊端了水进来,眼眶又是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可怜见儿的望着我,“姑爷,让银珊来吧!”
我瞅着银珊柔弱中带坚强的小模样儿,硬是把她这句话听成:姑爷,放开小姐让我来!
被这句话呛了一口,我忙对苍亦桪道,“是啊是啊,还是让银珊来吧,女人家的事,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要管了!”
他看着我还露在外面光秃秃的背,光秃秃的身子……目不转睛……
我和银珊懊丧的垂下头。
“下去吧!”他已经开始自己拧湿布,“把门带上!”
银珊一步七回头的看我,我亦凄凄然的望着她,无声的交流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小姐你自求多福吧!
我求不到福啊,我只求得到祸!
小姐求什么得什么,自是你自己讨来的苦头,呵呵!
我哪里自讨苦吃了,我分明是被栽赃的好吗!
小姐凡事都要去管一管,不肯像表小姐老老实实呆在屋里,自然要惹是生非,还让姑爷一路给你擦屁股!
我脸气得绯红,银珊你个小妮子你的温婉识礼呢这么粗鄙的话你怎么说出口的!
呵呵,不知怎的,其他人都说不出口,只是对小姐,怎么就这般顺口?
我牙痒痒,银珊你这是欠揍呢还是欠揍呢!我磨牙霍霍瞪银珊,背上突然传来一阵痛楚,苍亦桪回头去看银珊,银珊忙飞快跑了出去,带上了门。
我可怜兮兮的望着他,有点痛啊!
“知道会痛还动来动去!”他不管我,兀自趴在我背上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擦拭那些伤口的血迹黄水。他擦得极舒服,暖暖的,湿湿的,轻轻的,又酥酥麻麻的,像是羽毛轻轻划过的感觉。
我享受极了。
晕晕欲睡之际,传来他一声叹息。
我不解扭头看他,“叹什么气?”
“我又得……忍些天了!”
“……”本来很温馨的气氛我很感动好吗!!苍亦桪你说这话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你这样很破坏气氛好吗!!!
苍亦桪给我上好了药,便用银珊送来的纱布将后背包起来,一圈一圈裹住,而后又轻柔地给我穿上薄衫,怕我冷又再罩一层轻纱绒。
我只能趴着睡,他让银珊给我换了质地轻软的天蚕丝被,既保暖又不会压痛背部的伤口。
“睡吧!”
我看他半响,他摸着我的头,“想要问什么?”
“你昨夜去哪里了?”
从昨日清晨起,我被抓之后就再没见过他,昨夜我在牢中,哥哥和爹爹都去了,不可能他知道而不去,也不会有不知道的可能,那么他在哪里,他去做什么了?
他脸色不变,像是知道我要问这个,垂下眼睫复又抬眼看我,“若是我说我不知,你可会相信?”
我细细盯着他的眼,他绝不是在说笑。他都不知道,我又如何相信?
我趴下去,闭上眼。
“十三……”
“我困了。”
“……那便睡吧!”他抚上我的发,我下意识的偏了偏头,察觉他的手僵住,我亦有些难受,他固然对我很好,可他为什么不问我为何会伤成这样,不问谁伤了我,不问我是不是受了冤枉?
只是因为迎家是皇亲国戚么?只是因为迎家和苔家是表亲他夹在中间很为难么?
我知道当然不是!那究竟是什么难言之隐,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我听不到他的声音,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我竖起耳朵,想听听看他走了没走,颈间突然一酸,霎时觉得困极,脑袋沉沉的,晕晕睡去。
苍亦桪抚上我的脸,脸上是落寞神伤的表情:每一夜对我来说都是噩梦,十三,你可知一个没有黑夜记忆的人是多么不完整?如何要你相信,连我自己,这么多年来,都不相信,又如何要你去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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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迎离露被我这个罪大恶极的‘贼子’用夹竹桃的乳白汁体害她中了毒,惊动了她爹娘,硬是不辞劳苦从龙都赶到了轻以县,来探望他们的宝贝乖女儿。
我恨恨想,她丫自己要图个情趣,没事找事去摘夹竹桃,爱花之人不摘花,她摆明为了zhuangbility给我点水彩看看,便选了一样道具,哪知道具没选对,终究害人害己了。所以说,没文化真可怕,没常识安乐死!
我这个大头当得真是冤!
在迎家父母到来之前,银珊突然跑来跟我说,杨大黑为了保护金言,自愿承认是自己杀了九姨太,愿求一死!
“什么!那现在怎么样了?快扶我去大牢,我有话要说!”
银珊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道,“小姐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姑爷说了不能随处走动,小姐有什么话要说便让奴婢代劳吧!”
“可他们能听你的吗?带我去!”我掀了被子下床,背部其实好得差不多了,这几日苍亦桪每日帮我换药拆纱布,擦洗,根本就没大夫什么事了。
银珊急得打转就是不来扶我,我也不等她,兀自拿起外衫,汲着鞋子,就往门口走。背部正在结痂,我不能弯腰驼背下蹲什么的,会把伤口扯裂的。
我才走了两步,门口就闪过一个人影,银珊眼睛一亮,安心了。
来人将我手上的外衫接过给我穿上,又蹲下给我将鞋穿好。我抬脚让他穿,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栽过去,幸而扶住了他的肩。他穿好后站起来看我,
“你有话就跟我说,我的话,他们会听!”
我松开他,看他这几日都这般不苟言笑,神情肃然,心里就有些发怵。难不成还在生我的气?
“说吧!”他叹了口气,将我抱回床上,自己坐在了不远处的凳子上。
我看着不舒服,拍拍身侧的床边,“你坐到这里来!”
我看着他,他亦望着我。
良久,他终是起身坐到了我身侧,我忙拽住他的手,“那日我去衣衣的院子,本想去看她的,她却不在,我找了她半响,没发现她反而发现了院落有一支金步摇,我认得那步摇,前不久杨大黑对九姨娘动手我见过她头上就戴着那支金步摇,我便想,该是九姨娘买通了看守,出了柴房去找衣衣,结果撞见了什么,情急之下便丢了步摇,至于为何她会死在西苑,我便不知了……”我看着他,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个手帕,在他手心摊开,里面正是那只金步摇。
苍亦桪盯着那只步摇,半响看我,“娘子如何知道这步摇不是有人从她头上拿下来,故意放在了苔衣衣的院子里等着你发现?”
我惊觉,这一点也不是没想过,可又找不出证据和线索来支持这一论点!我脑峰一转,突然想到那夜衣衣在西苑和公尝玉箫的对话:“可他们会查出九姨娘的死与我有关!”
公尝玉箫!又是公尝玉箫!
我咬牙,这个王八蛋!
“公尝玉箫这个王八蛋猪狗不如,衣冠面具禽兽,是他陷害衣衣的,是他杀了九姨娘!”
“动机呢?”
“九姨娘知道了他的秘密,他想杀人灭口!”
“什么秘密?”
“他……他是坏人,坏人就有秘密!”
“娘子忘了为夫也有秘密,为夫也是坏人?”
“……”
我睨着苍亦桪,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可这家伙跟我使什么冷暴力啊,我,我又没说他是坏人,干嘛这么大方的往自己身上揽。
“我去去就回,你躺好,不许乱动!”他站起身。
我想叫住他,又不知道说啥好,他让银珊看好我,自己便出了门。
“银珊啊……”我盯着他早已消失的背影,发怔。
“小姐怎么了?”
“苍亦桪这几日是不是他大姨父来看他了?”
“……”
“还是,他爱上别人家的小妖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