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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Lecon 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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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几日,迎万乾每每便必来牢狱中逼迫威胁软磨硬泡,想让我交出毒玲珑,不过他知道不能把我杀了再取毒玲珑,像是万灵拂尘,若我死了,再取宝物,那宝物便毫无用处。
所以,他不能杀我。
从他的言语中可以听出,他似乎内忧外患。朝中文武百官很是不满迎家独霸天下,还让一个后宫的女人篡位登基,声讨此起彼伏,某些武将还带兵器上朝,完全不把迎家放在眼里。
对外,多方打着为先皇复仇恢复李氏前朝的旗号,起兵龙都。其中,前面说过的圣丐帮,最为有冲劲。我自作多情的认为可能是四长老怕我出事,所以在想要救我的同时趁机起哄,彻底铲除藏凤户迎家。
迎万乾的日子不好过。
但我的日子又何尝好过,我整日担惊受怕,苍亦桪苍亦桪,可我不能向迎万乾提起苍亦桪,他巴不得抓到我的死穴,趁机拿他来要挟我。
非常时期,所以迎万乾命看守除了他自己,其余任何人都不得探监。迎珂冬来不了,我便打听不了。
我想我一定瘦了很多,因为身上的衣服松垮垮的。不过如此正好遮住了我日渐膨胀的肚子,迎万乾仍没发现我有身孕,所以我和六个月,都是安全的。
算着日子,我知道藏凤户的毁灭会越来越近,但我有些害怕,害怕在那毁灭之前,迎万乾会拿我陪葬,狗急跳墙,同归于尽。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真死,死了回到现代万一回不来怎么办?我死不了万一六个月没了怎么办?
我害怕这样的结果,我宁愿死,也不要失去六个月。我不敢拿六个月去赌,这太冒险了。
苍亦桪肯定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可他的伤势该有多严重如此才不能来看我?
这般不能自已的信马由缰胡思乱想之际,这夜,又有人来探监了。
看来我还没被遗忘。
因为迎万乾已有好几日不来催我威吓我了。
这次的人,有些多。
迎家姐妹、七哥、迎珂冬。都来了。
迎离露看上去也憔悴不少,就算满脸脂粉,仍是掩饰不了她的疲惫和憔悴,“我们迎家要完蛋了。”
她一来,便对我说这样的话。早晚的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之前还指望着苍心宫撑腰,现今迎万乾狗胆包天,丢了毒玲珑还如此嚣张敢对公尝玉箫下手,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给自己挖坑往里跳。
还是那句话,万事万物,因果循环,咎由自取!
见我不惊不喜,她微微讶异,“不幸灾乐祸,看我笑话么?”
我坐在干草上,一动不动,远远看着她,“如果我是你,肯定没工夫在这里磨叽,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如此认命的等死,倒不像你们藏凤户的风格。”
七哥和迎珂冬眼皮跳了跳,对我皱眉。
迎离露笑起来,半响,“你果然特别,难怪我和篱落都争不过你!”
我不喜欢她这么说话,我什么时候与她们争过,爱情,不是争来的,是人和人心心相通得来的。
迎篱落似也是不满姐姐的说辞,皱起眉。
“我一生都在权利漩涡中打滚,为的是什么?是父亲的期许?是我的荣华富贵?是皇帝的圣宠?还是公尝玉箫的爱情?从头到尾,我活得稀里糊涂一团糟,我没有为自己活过,连我为何活着,我都没想过……”
狱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丝杂音。大家都垂下眼睑,默默听着迎离露的话,只有当事人,带着凄冷的笑,双眼无神。
“若有来世,我定要为自己活着,像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做自己想做的事,简简单单,无忧无虑。”
没有人答话,像是都在深思迎篱露的话。
良久,迎篱落扶着迎离露出了牢狱,七哥看了我一眼,只道了声保重便跟了上去。
迎珂冬走近我,半响问道,“若是我死了,你会为我落泪么?”
我看着他,摇头,“我会为你高兴。”
他兀自笑起来,像个孩子,“你高兴我就高兴。”
“你会死吗?”我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他垂下眼睫,复又抬头看我,“明天,最多不过明天,一切,都会有个了结,届时你便可恢复自由,出去后,一定要好好补身子,你现今已经……”
我不由垂下头,马上就要家破人亡了,他却还想着旁人。其实有时候人生就是如此,不该你操心的你却硬要殚精竭虑,该你操心的,你却偏又置之不理,到头来,什么都无法挽回。
“你怕死吗?”
迎珂冬恍然看我,目光抽离,好半响才道,“以前觉得死于我而言那般遥不可及,现今,却像是一条腿迈进去了,看淡,便无惧生死。”
我佩服他这种态度,也真心替他惋叹。只是我知道他不见得会死,迎家谁该死?我不知道。
命由天定,是生是死,这是一个问题。
迎珂冬那夜走的时候,像是对我的诀别,我只对他说,
每个人都是别人生命中的过客,席散了,人也该散了。
他走的时候,忍不住回眸看我,朝我轻轻一笑,让我许多年都难以忘记翩翩君子的百媚生。
***
果然不出迎珂冬所料,翌日,龙都城破。
城破之日,连看守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我想到会有人来救我,可我还是没想到什么叫穷凶极恶,同归于尽。
我在等待的过程中,一直望着小窗户。从五更天一直到晌午,再到中午,小窗户外面由最初的阳光变成红光满天,囚室里慢慢灌进了好多烟,我捂着嘴努力不吸到那烟,心里也大致清明:
有人一把火烧了牢狱。烧了龙都。
像商纣烧城,将自己与荣光在火里焕发最后一次光彩,即便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小窗户很小,牢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四壁都密封坚固大理石,不防我逃,只防外人来救我。所以一旦关上,没了看守,那些烟进来了,也出不去,更何况人。
我宁愿被火烧也不愿被烟熏死,可这里不能钻木取火,而这些烟又不能引发明火,反而像二战时期的毒气集中营。
我扒拉着墙壁,一点辙都没有。囚室里的烟雾越来越浓密,我四处没有一点水,什么液体都没有,光凭手捂着口鼻不呼吸肯本不可能。
我靠着墙,将囚室里的小桌子推到墙边,站在桌子上想要呼吸小窗户进来的空气,却猛吸了几口烟。我呛了几口,只觉得头晕目眩,即便站在小桌上我也够不到小窗户,于是我踮起脚仰起头,扶着墙壁努力透过小窗户往外喊,
“这里还有乱党,乱党呀!”
喊了几声就觉得不能再张着嘴在小窗户那里接烟雾了,胸口闷得慌一个恶心便要吐了,我怕摔倒忙从小桌子上下来,再次坐在干草上,望着满屋子烟雾,头晕沉沉的想睡。
狠狠拧了一把大腿,告诫自己不能睡,若是睡了,可能六个月就没了。
为了六个月,我不能睡。
可烟雾弥漫在整间囚室,如置身天堂时,我觉得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
我闭上眼睛,双手松开紧捂的口鼻,放弃了抵抗,大概是烟进入七窍太多,我都有些飘飘然了。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真的飘起来了。因为身子突然上升了。
脸触到冰凉的手,有人摇我,好像还在喊我醒醒,我听着那声音耳熟,挣扎着撑起上眼皮,狭窄的视线画面里,苍亦桪焦虑不安的脸模模糊糊的,小小的。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的表情,不知他看到没有,我已沉沉地坠入他的怀里,昏睡了过去,再坚持不住了。
苍亦桪抱着我冲出了囚室,一个黑色如电的身影飞快断后,就在我们冲出囚室的那一刻,外围烧了整整大半日的囚室轰然坍塌,化作一片废墟,惊起层层焦土灰尘,飘飘洒洒。
藏凤户彻底瓦解了。
这日,龙都城被圣丐帮和各路王侯将领攻破,直捅藏凤户老巢,圣丐帮五大帮与藏凤户分局各地赶来援救的援兵交手,大破之,只因他们有着防治藏凤户三钩吻剧毒的解药,系由苔府七少爷提供。
没有了制胜法宝的藏凤户,如同一只缺水的鱼。只有等着活活被渴死,被渔人抓走油炸清蒸红烧,总之,死路一条,气数已尽。
苍霜荷在府内上吊自尽,迎万乾把皇宫和囚室放了一把火,之后他被众人擒住,押到龙都城楼上斩首示众,龙都百姓皆是拍手称快,隐龙斋以及迎家所有商号钱庄当铺镖局等等被圣丐帮占领,抄家的抄家,刺死的刺死,整个迎家,遭到了空前的洗劫,让人不免相信,善恶有报,时候终到。
只可惜迎家少主迎珂冬、女皇迎离露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迎家二女迎篱落被苔府七少爷救下,方才逃过一劫。
至此,藏凤户迎家,土崩瓦解。
而整个龙都城,虽除去大奸佞,却苦于群龙无首,乱成一锅粥,好在是甜粥。百姓欢天喜地张灯结彩,龙都城上下,一片喜庆,纵使烧毁了些许宫殿,也是无伤大雅,不碍事。
除却一害,人人与有荣焉。
我恢复意识是在当日半夜。
一般来说我该昏迷个好几天的,可由于实在太想苍亦桪了,我想确认他到底好不好,所以连昏迷时,我也不安生,活生生把自己催醒了。
我自然没有大碍。我有万灵拂尘和毒玲珑护体,何况还有如意。
我没事,但我不知道六个月有没有事。
所以一睁开眼,便抚上肚子,所幸,肚子还是鼓鼓的。
我松了口气,看到床边的人,不由一愣。
他双眼一眨不眨看着我,语气俨然,“哪里痛,哪里不舒服?”说着右手便抚上我的额头,道,“好像没有发烧,其他哪里不舒服么?”
我盯着他,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捏他的下巴,脸上戴了面具没法下手。
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握住我的手,嘴角画弧,“我还活着。”
不由得裂开嘴笑起来,他又问,“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我摇头。目光在屋子里环视一圈后黯淡下来。
公尝玉箫起身从桌上端来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黑乎乎的东西,舀起一勺吹了吹,自己抿了一口,觉得温度恰好便递上来,“来,先把汤喝了。”
我皱眉,闻着那味道便觉得恶心想吐,别过脸不肯喝。
公尝又把勺子放进汤碗,腾出一只手来扳过我的脸,“不喝点补品,你和孩子的身子堪虞。现下你不能喝药,只能以补品代药,”见我不理,他又道,“就算不为你自己,也当为孩子。”
我垂下眼睑,仍是不理他。
公尝玉箫看着我半响,不言不语。良久,他叹了口气,“就当为我…”似是说错话忙将那个我字吞了回去,见我没留意,他才接着道,“就当为苍亦桪。”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人,便引发了我的泪腺,便觉得委屈。明明看到他了,为什么不出来见我,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肯见我和六个月?
他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什么都瞒着我。
我觉得委屈,抑制不住的委屈。
泪珠子断线般往下掉,公尝玉箫见状忙放下汤碗,急地不知如何是好。他扶起我,将我搂进怀里,双手不停替我拭去眼角的泪花,一边无奈道,“别哭,他会回来的,会回到你身边,哪里都不去,别哭了。”
依旧无声无息的哭。
“你跟我说句话好吗?”
哭……
“十三,别哭了……”
哭到停不下来。
“……再哭,我就亲你了。”
泪眼朦胧中,我的下巴被他抬起,他看着我,银黄的面具在烛光中融着温暖的光,我模糊的视线将他的面具花成一片黄,而接下来,那片黄越来越近,满满溶入我双眸时,唇上触到柔软,脑海混沌一片。
仅存的那丝意识让我停止了流泪,清明的视线里,我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的脸,尽管隔着这层面具,我却像是能根据唇齿间的气息味道来判断面具下的这张脸。
视线突然变暗,双眼突然被大掌覆上,暧昧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十三,认真些!”
我身子一颤,下意识搂住他,他也是一顿,随即将我搂得更紧,吻得更深,我甚至有些沉湎于这样的吻,但当他的气息将我萦绕时,我猛地清醒过来,用尽全力挣脱,推开他。
轻喘着气,我定定瞪着他,想生气却又生不出,只得暗恼自己糊涂,那明明不是苍亦桪的气息,就算接吻时的感觉和味道是那般相似,可他毕竟不是苍亦桪,我有孕之身,怎能饥不择食!!!
公尝玉箫就那般看着我,分不出喜怒。
我不与他大眼瞪小眼,躺了回去,侧身背对着他。
空旷的视野里,满脑子思绪信马由缰,根本睡不着。身后又是一身叹息,他的手刚触到我,我便下意识弹开,却听他道,
“不亲,我不亲了。”
我蹙眉瞪他。
“躺着睡不着,到我怀里睡。”
说着便伸手将我拦腰扣住,轻巧拥入他怀中。这下我没作挣扎,似是累了好久,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安安心心睡一觉了,不知哪来这样的想法,枕着他的胸口,像枕着苍亦桪的那样安心。
果真不一会儿便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公尝玉箫见我熟睡,伸手覆上自己的面具,下一秒面具揭下,露出一张若是被我看到,定会欣喜若狂的脸。
他俯下脸,紧贴着我的,呢喃道,“十三,你要相信我一直都在。”言罢吻上我的额头,“我从来不愿错过你和六个月的点点滴滴,乖乖等我,好吗?”
睡梦中的我努努嘴,嘤咛了一声。
他笑了起来,额心那枚妖冶的银色贝壳顿时都收敛了光芒。
***
我成了哑巴。
自上次回去现代在雨水里泡了大半月声带水肿,就有一段时间不能说话。好不容易恢复了,现今又在囚室里被烟熏了大半日,喉咙里呛了不少烟灰,本来易受损伤的声带再次遭到破坏,故而喉咙疼得厉害,显然是发炎了。
我本是话痨,突然间不能说话,倒真是磨人。
好在宫青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金言衣不解带的服侍在其左右,搞得苍梧煞是不满,也不知是吃谁的醋。
英莲已随其父回了家,时不时还会来看望我们,老赵也算是恢复正常,兢兢业业务了正事,一家也算和乐安宁了。
听银珊说七哥在这次围剿藏凤户的行动中算是头功,拉拢了很多朝中大员,所以七哥被推举为当朝宰相,统筹兼顾,暂领朝纲,好像也就是传说中的(‘代’)大王!
想起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七哥这也算草根皇帝了吧?虽然还没转正,我琢磨着按他的实力,转正也是迟早的事,何况苔家有钱,有钱就能开公司,当年明月不是说过么,江山社稷就是开公司,明朝灭亡的根本原因说白了就是没钱,没钱啥都别谈,都他妈扯淡!
不过我一度怀疑七哥的野心有多大是爹从娃娃抓起的。李氏江山,已改朝换代,成为苔家的江山。
世道就是如此,谁有钱,有能力,这天下便姓谁!二缺一,都甭妄想了!
七哥来看我了一次,我却在昏睡,坐了会儿便走了。他把翠玉白菜送回来了,临走时叮嘱银珊好好照顾我,说过些日子再来。
我其实没真睡,就是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仔细想来,我跟七哥到底还是生分了。缘由说不清,可能多多少少跟迎篱落有关吧。
让我纳闷的是,七哥没有迎娶迎篱落。不过想想应该是迎篱落不愿意吧,毕竟七哥利用了她,粉碎了藏凤户,让她家破人亡。
梅无心也来了几次,我也让苍梧回了他。现今藏凤户瓦解,圣丐帮在龙都独大,可人的欲望是无限的,梅无心知道我与七哥的关系,便想着拉拢七哥,皇权与江湖势力联合,一直是此时天下的趋势,好比之前李齐玄和藏凤户的勾结。
若要联合,自己去找苔焕焕。不是我不帮圣丐帮,虽说现在我也算圣丐帮帮主,可我不想牵扯这些事,张无良也没让我给他扩大规模,只让我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再退一步说,梅无心的师父大心心都没飞鸽传书给我让我牵线搭桥呢,梅无心当真找错人了。
何况我声带受损,还有六个月的身孕,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了,哪还心有旁骛。
我问过苍梧,迎珂冬的下落。
苍梧只说那日他赶到迎府救我,迎珂冬已经失踪了。后来入城禁军也多方搜寻,没有迎珂冬的下落,包括迎离露,也是没有。
不论是生或死,我都想他们能有一个崭新的开始。迎离露说她没有为自己活过,那么现下,希望她能抛开一切,为自己活一次。
迎珂冬也是一样。他说眼睛看不见了反而好,有时候眼睛是看不见事物的本质。只有用心看,才能拨开乌云看到里层的光。乌云散了,黄山迎客松,尽情绽放你夺目的光彩吧。
我将那天囚室的疑惑写下来,拿给苍梧看。苍梧愣了一瞬,随即摆手,“少奶奶你看错了,那不是少爷,你肯定是对少爷思念过度,产生幻觉了。”
我不信,立马刷刷又写,“那,那天救我的人是谁?”
除了苍亦桪,再没有别人了。
我看苍梧伸手欲挠头状,便知道他要对我撒谎,哪知他却指着公尝玉箫道,“是亦箫,他救了你。”
说完,盯着公尝玉箫,竟是难得纤柔不忍的表情。
我看向身侧之人。说来奇怪,自打那夜之后,已过去近半月,公尝玉箫戴着人皮面具像没事人儿似的整日在我面前晃荡,我想问他掉进濯锦江之后是怎么回事,也不跟人说说他没死害人瞎担心,可他身上的秘密太多,我都不知该从何问起,再加上我每天想说就得写,有时跟银珊交流就得写很多,手太酸也就不高兴写,不问他了。
只是我却日渐见他有些消瘦。这日吃饭的时候,我将银珊特地给我补身子煮的炖品放到公尝玉箫面前,作了个吃的手势,然后把事先写好的纸递上去,“你怎么吃那么少,看你瘦得,再这样下去,人家要说我虐待你的!”
还是那般无甚表情,他接过纸,将炖品挪回我面前,“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言罢放下碗筷,走了出去。
他越是这般我就觉得自己欠了他似的。好吧,我本来就欠他。只是看着他渐渐单薄的背影,我竟觉得心神难安,他该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我让银珊准备了好些补品,随我一道拿去给宫青。宫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是恢复阶段,金言正照顾着他,尔术在一旁打杂。
不能说话我就不知如何表达我的歉意和谢意,于是郑重的拍了拍宫青的肩,搞得他猛咳起来。
银珊和金言劝我回去好好歇着别瞎操心了,尔术笑得哈哈连天,苍梧倒是无关痛痒,我顿觉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理他们了,也不让他们跟着,独自回房去。
已接近初夏,五月的天了。六个月已经快六个月了。
时光如水,总是无言。
我在院子里漫无目的的走,晒晒太阳,疏通疏通筋骨,促进六个月进行光合作用。
不知不觉又走到上次偷听苍梧和宫青说话的地方。我站在圆形门廊外,望着里面,仿佛能看到苍亦桪坐在那石凳上喝茶似的。
突然一阵呕吐声传来,我皱起眉,迅速往里走了两步,站在门廊上,看到院角那牙色衣衫的人正扶着墙,面颊苍白额上有冷汗沁出。
快步疾走过去,果真看到地上有一滩血迹,我着急的拽住他的衣衫,望着他,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有伊伊呀呀的声音发出,像初生婴儿咿呀学语的样子。
公尝玉箫扶住我的肩,苍白的人皮面挤出一个笑来安抚我,“不要急,不要担心,不要说话,我没事,真的没事。”
我急得去掰他的人皮面具,他猛地握住我的手,右手环上我的腰,将我搂住紧贴他,“现在还不能,不能让你看到。”
我一个劲摇头,指着地上的血迹,难受得快哭出来了。
公尝玉箫松开我的手,抚上脸颊,“你现在如此,我如何放心离开?”
我突然愣住,呆呆看着他。原来他留在这里,真的是为了我?我成了哑巴,还是个孕妇,他不放心,所以要留下来照顾我?
囚室被大火烧了大半日,用烟熏了大半日都没人救得出我,可他公尝玉箫是神不成竟救了我,我有万灵拂尘玉如意毒玲珑护体自然无大碍,可他公尝玉箫就算神通广大也是个人,濯锦江的水那么急那么汹涌,他掉下去还能活已是奇迹,旧伤痊愈是否都未可知,如今救我他又受了怎样的重伤内伤从不让人知道,自己一个人扛,果真是成魔成王的狠角儿,对别人狠得了,对自己更是狠上加狠!
我忍住要哭的冲动,努力推开他,他却不肯松手,我又急又气又自责,想揍他却怕他再吐血,心里像是要爆炸了一般。
他抚着我的脸,一下下轻拍我的背,“十三,静下来,安静下来,不要急,听话,我没死,也没事,你不是说祸害遗千年么,我怎么会有事?你若觉得亏欠我,就保护好自己,让你自己好,我自然就会好,听话好吗?”
我望着他,面前这张人皮脸陡然幻化成苍亦桪的脸,苍亦桪也会这样对我说话,也会这般对我好,可是现在这个人是另外一个人……我现在心痛是为了另外一个人,我这算是出轨吗?明明不该不能不可以,可为什么公尝玉箫和苍亦桪对我而言总是那么重合,那么相似,为什么他们不能是一个人?!
我懊恼歉疚的垂下头,再次要挣脱他,我爱的是苍亦桪,不是这个人。
他却将我打横抱起,“太阳不要晒太久,会头晕。”
在回廊上,我们碰到了来寻我的银珊尔术和苍梧。我很是不自在,想要下来自己走,公尝玉箫却没事人似的抱紧我从他三人面前经过,我咬牙,甚至不敢去看苍梧的脸,看到他就像是看到苍亦桪,像是被人捉-奸。
我以为苍梧会拦下我和公尝。可我以为错了,苍梧什么都没说,反而让开路,目光仍是柔和,惊得我以为苍梧跟谁互换了灵魂,吃错了药。
可这下我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感觉我内心对苍亦桪的歉疚更深了,我担心公尝会对公尝动心,可要是苍梧骂我仇视我都会让我好受些,可现下连苍梧都叛变了,连那么忠心耿耿的苍梧都弃苍亦桪不顾了,我顿觉好难受好难受,仿佛天下人都抛弃苍亦桪了,那种愧疚自责的感觉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公尝玉箫把我放在床上,苍梧等人也跟到了屋里。
我招招手让银珊给我拿纸笔来。
纸笔拿来我迅速刷刷刷写了一行字给公尝看,你走吧,我只是哑巴了,又没死!
他笑了笑,正欲开口,我伸手示意他闭嘴,继续刷刷刷写道,你不用特意留下来照顾我,我有很多人照顾,不差你一个!
他敛了笑,定定看我。
我接着写,我是有夫之妇,有孕之身,请你不要勾-引我!
他眼角抽了抽,苍梧银珊等人也垂下眉装作没看到。
“若我说,一定要勾-引你呢?”他调笑道。
我瞪了他一眼,埋头写好拿给他看,那我便让七哥抓你去宫里当太监!
他又笑了起来。
我看着他的笑,鼻子有些酸。
这夜,公尝玉箫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他是要走了。
为我耽搁了那么久的伤,不知道现在治来不来得及,这又让我想到了苍梧之前说苍亦桪也是为了我的事,耽误了疗伤最佳时间。
他们,还真是像!
他们都不是好人,祸害遗千年,我只得这样安慰自己。
可这夜,我这小院里,竟迎来了不速之客。开门的是尔术,而是不曾见过此人,拦了半响不让人进,那人也急了,险些打伤尔术,幸而苍梧前去,方才解了围。
苍梧将此人领到我的房间来,公尝玉箫已经走了。我看着面前的人,急急跳下床,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打量着她全身上下,看上去没什么我才安心。
“十三姐……你不能说话?”她果然聪明,一下就猜出来了。
她问的是苍梧。这里她也只认识苍梧和银珊。
我不待苍梧回答,便径直点头。见我想说话,金言忙递上纸笔,我感激看她一眼,忙写道,
衣衣你去了哪里?近来可好?
她垂眉看了一眼,又看向我,“十三姐不要担心我,好好照顾自己吧,我很好。”
回去看爹娘了吗?他们很担心你。
她扯出一抹冷笑,“十三姐说笑了,他们我还不了解,就算我死了,也没人会想起我的。”
我蹙眉,刷刷写道,你如何能这么想?
她敛容,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好了,十三姐莫要多言了,我来不过是看看你,并非要再和苔家扯上关系,我跟苔家,早已毫无瓜葛。”
我气极瞪她,苍梧在一旁小心翼翼看我,急不得气不得啊!
七哥说爹娘不日将会抵达龙都,你留下来,到时候见他们一面吧!
她看也不看一眼,而是对我道,“我来看你也算奉命行事,任务完成我便会走。”
我见她如此冷淡,倒也觉得留她没用。
你走吧!
她这下倒是看我了,“我的任务还没完成。”
你有什么任务?
“这个我现在还不能说。”
我知道苔衣衣一向我行我素,不跟任何人交好,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的事。所以她隶属哪门哪派我自是不知,我懒得问,当然问了她也未必会告诉我。
正沉默着,大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我狐疑,夜也深了,谁这么晚还来?
苍梧看了我一眼,见我点头便去应门。他回来时,身后跟着梅无心和两个梅帮弟子。
我有些不悦,梅无心三番五次来都让我给推了,现下苍梧怎么带他进来了。梅无心找我无非就那点破事,可我的态度不是摆明了帮不上么。
心上这般想,可面上还得装作和气。我笑笑,作了个手势让他就坐,尔术已去斟茶,不知怎的,今夜银珊偏要去服侍宫青,现下倒不在大厅。
梅无心朝我拱手,“代帮主,深夜造次,打扰了。”
我暗想知道打扰你还来,面上却笑着摆手,示意他继续。
“在下此次前来只为两件事。”
我颔首听他下文。既来之,则安之。我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这其一,便是希望代帮主能从中拉线,让当今苔相能与我圣丐帮联合,我圣丐帮定然助苔相一臂之力,打理江山,鞠躬尽瘁!”
我暗自好笑,江山还需要分着打理?简直痴人说梦好吗!自古便是皇帝累死,也不会将至高皇权分散出去,集天下生杀大权于一身才是王者真正的野心,现下联不联合还说不准,你还想分散人家的权力,真不知道该说梅斋主是‘聪明’呢,还是很傻很天真呢?
竖起剪刀手,我朝他比了个‘二’。
他见状,忙谦恭笑道,“这第二么,也是请代帮主帮忙,从中斡旋圣丐帮和苍心宫的关系!”
我蹙眉不惑。
他却看向我身旁的苔衣衣,笑道,“代帮主与苍心宫如此熟络,想必圣丐帮和苍心宫化为盟友,指日可待!”
我看向苔衣衣,她却看着梅无心,眼底森冷,没有表情。
我朝梅无心摇摇头。
果真他不笑了,“代帮主不肯帮忙?代帮主现下暂代帮主之职便是圣丐帮的人,理应为圣丐帮的前程和大局着想,怎可…”
苍梧替我一口打断他,“我们少奶奶是答应暂代帮主之职,可没说有职责帮你们圣丐帮做这做那的,答应你们帮主已是不得以为之,你们莫要得寸进尺!”
梅无心脸色微变,“如此,代帮主便是都不肯帮了?”
我看着他,点头。
没料到我如此直白的回绝,他脸上顿时挂不住,倏地站起身来,指着我身后的苔衣衣,
“代帮主既然答应帮主暂代之职,便要清楚我圣丐帮从来都与苍心宫势不两立,现下代帮主竟与苍心宫的人来往,你是何居心?”
我哭笑不得,翻脸这么快,你想过脸的感受吗?脸不疼么?
不过等等,衣衣是苍心宫的人?嗯,这倒有可能,只有苍心宫才会培养出这等冰美人!
我佯作不惑,看看梅斋主究竟还想耍什么赖皮?该怎么把他打发走?
梅无心见我一直不吭声便指着苔衣衣,破口道,“代帮主是欺负在下孤陋寡闻吧,你身后这人,不正是苍心宫的副左使,魅衣?”
我微讶,看向苔衣衣,不想却见她左右手突然开工,两枚钢钉已刷刷飞出,只听一声惨叫,钢钉已飞入梅无心的左右眼,血立刻从眼窝里涌了出来,和着惨叫声咒骂声响彻在大厅,我别过脸不敢看这血腥画面,胎教要紧的。
眼看苔衣衣还欲动手,我忙起身拦住她,朝她摆手。迅速在纸上写道,
你给他点苦头吃便好,干嘛弄瞎他双眼!
“苍心宫有令,谁若是不长眼,便刺瞎谁的眼!”
我暗恼苍心宫太猖狂,伤了梅无心我怎么好跟大心心交待!
哪知趁我愣神之际,苔衣衣又是三枚钢钉发出,这下刺中的,便是梅无心的心脏!
只见哇哇大叫的梅无心瞬时没了声息,没了磁心的不倒翁一般跌落在地,再也动弹不得,两只血洞突兀,看得人心发怵。
我咽了咽口水。
随梅无心前来的两名弟子见状,满脸惊恐的后退,转身便疯了似的往外跑。苔衣衣却没有再动手。
苍梧见状,急了,“你怎么不动手,他们回去胡说一通怎么办?”
我暗叹苍梧也是个狠角色。却听苔衣衣道,“我的任务只杀梅无心,闲杂人等,我不管。”
听她的口气,我便立即想到公尝玉箫,那家伙行事风格也是如此。我顿时想到什么似的,写道,
你是早知道梅无心要来我这里,所以才来的?谁给你下的命令?
苔衣衣看着我,半响吐出四个字,“魔主,公尝。”
果然。
公尝玉箫果然是个神经病。走都走了,还要把我往火坑里推一把。现下梅无心死了,我拿什么向圣丐帮交待?
“梅无心固然有错,但你也不该杀他,给他点教训便是了!你这样做,不是陷少奶奶于两难?”苍梧说出了我的心声。
苔衣衣面无表情,“我只是执行命令,再多考虑,与我无关!”
“你…”
我止住苍梧,写给衣衣,
你走吧!
本来还想加一句,公尝玉箫死不了吧?想想还是算了,他的心思如此多,怎么会老老实实死?
衣衣看了我一眼,对我道,“你好生保重!”言罢便上前拖起梅无心的尸首要带走。
我拦住她。
她松开尸首,“怕弄脏你的地方所以帮你带走,既然不需要,那我便走了。”
她走了两步,顿足侧头道,“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
我皱眉,走上前想听她说得清楚些,她却一个轻功上了房顶,飞檐走壁,消失在黑夜里。
苍梧看着梅无心的尸首,叹了口气,“这下麻烦了!早知道就不该让她走,把她交给圣丐帮,反正人又不是咱们杀的!”
我收回凝望黑夜的视线,走到苍梧身边给了他一拳。
苔衣衣是我妹妹!
苍梧委屈的瞪我。
尔术已拿白布将梅无心的尸首盖住了,我叹了口气,明日,便回圣丐帮吧!即便我不回去,他们也会来请我回去的!
明日带着他,回圣丐帮请罪!
我在纸上写下这行字,心里却想着公尝玉箫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难不成真是耍我把我往火坑里推着好玩?
要真是如此,那他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看来,我的《变态是怎样炼成的》又要为他多划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