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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章九】知否那人心,旧恨新欢相半(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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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名叫董小宛,是江南苏州乐籍女子。”冷静下来的冒浣莲这样对易兰珠说,看到她不解的神情,就淡淡一笑,补充了一句,“就是青楼女子。”易兰珠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力握住了冒浣莲的手。冒浣莲感受到她的亲切,点了点头,继续说着自己的身世。
“我父亲在江南颇有才名,两个人成婚的时候,全江南的人都说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可是没过多久,这件事就被满清鞑子的官员知道,强行把我母亲抢去,送进宫里巴结皇帝。当时的皇帝是康熙的父亲顺治,也就是我们在山上见到的那个和尚。”
易兰珠更加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说顺治皇帝没有死吗?那么康熙怎么能继位?顺治又为什么跑去做和尚?”
“顺治,唉,他虽然是皇帝,但又是个重情的人。他对我的母亲十分喜爱,可我娘一直思念着我爹,后来就挹郁而终。因为太后不同意顺治收一个汉家女子为妃,所以我娘并没有名分,死后要送出宫外安葬。顺治割舍不下这段情分,于是私自出走,到五台山当了和尚,把我母亲也葬在这里。”
“原来——”易兰珠恍然想起冒浣莲那天拜坟的样子,“你是在拜你母亲的坟!”
冒浣莲又是一点头:“我从三岁能记事的时候,我爹就过世了,是傅伯伯收养了我。之前我以为自己是娘进宫前和爹生的,那天见了顺治,他才告诉我,我是在宫里生的,我的亲生父亲……就是他……”说着,她看向易兰珠的眼中已经含着泪,“妹妹,我的身上流着满洲人的血,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不!”易兰珠坚决地摇着头,把冒浣莲的手握得更紧了,“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我的母亲也是满洲人,但我还是我父亲的女儿,是汉人的女儿。”
冒浣莲这还是第一次听她提起身世,目光闪了闪,但没有追问下去。过了很久,才轻声说:“我真希望自己也像你那么坚强。”
“姐姐,你不要这样说。”易兰珠想到和□□王妃那短暂的会面,忍不住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我也曾经骂过自己不够坚强,明知道那个人是满人,是我们的敌人,但又舍她不下。我觉得她终究还是我的母亲。所以你舍身保护弟弟和父亲,我……我是能理解的。”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了。”冒浣莲刚刚望着远方说出这句话,就看到傅山匆匆走来。
“我们不能在此久留,以防康熙派人搜山!”
两个女孩相对看了一眼,就跟着傅山回到厅上。众人正在商议撤退的顺序和路线。武家庄的庄主武元英是个老江湖,为了防止武林人士寻仇或者土匪劫庄,在建造庄院的时候就布设了秘道,可以一直通往山峰背后,这个时候恰巧派上了用场。在凌未风的坚持之下,刘郁芳和韩志邦率红枪会的会众率先撤离,然后是傅山、冒浣莲和易兰珠。因为陈家洛伤势还没痊愈,凌未风本来想让他跟易兰珠等人同行,但看到他平静的目光,就知道他打定的主意,谁也没法改变,只好跟他并肩站着,目送刘郁芳等人鱼贯走进地道。
陈家洛突然轻笑一声,侧过脸看着凌未风:“刘会主这人挺好,你明明也很看重她,为什么一说话就要挖苦她?”
“我什么时候挖苦她了?”
“你别装糊涂。先前我当你那个‘天山神芒’的外号,是指着你的暗器叫的,前两天韩大哥才告诉我,你这人说话一贯尖酸刻薄,动辄给人下不来台。看你在山上也不这样,怎么见了刘会主,跟人家一个姑娘倒犯脾气?”
凌未风沉默一阵,刚要回答,忽然一个庄丁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同时庄外也隐隐传来嘈杂的人马声。
“是不是清兵?”凌未风的眉梢猛地跳了两下,随即看到庄丁用力点着头。
“正是!人数不少,看样子要围庄!”
“傅前辈,你们快点走。这位小哥,借你们庄上两匹快马,带到后门处。”陈家洛不假思索地吩咐,看到庄丁还愣着,又加了一句,“快点!叫人把我们堵在庄里,就给武庄主添麻烦了。”
庄丁明白过来,飞跑了出去。凌未风看了看陈家洛,却转身向傅山一揖到地:“傅前辈,兰珠还要劳您照顾一程了。”
傅山还没说话,就被这个托付堵了回去,只好长叹一声,催促着冒浣莲和易兰珠。凌未风则带着微笑转过身来:“我们走吧。”
当凌未风和陈家洛纵马离开山庄的时候,已经能看到清兵队伍接近了武家庄的大门。凌未风挥手打出几支天山神芒,暗器破空的呼啸声顿时吸引了清兵的注意。随即两人开始沿着山路策马狂奔。
清兵在后面时近时远地追击着,始终没有被甩脱,但两人奔跑的方向已经是山崖顶端,忽而能看到另一侧盘结着草木藤条的陡峭的崖壁。
两个人骑着马直冲上去。
“准备好了就跳!”陈家洛目测着到崖边的距离,向凌未风叫道。两匹马似乎已经察觉了即将到来的危机,奔跑的速度慢了下来,但陈家洛和凌未风不约而同地抽出刀剑刺向马臀,两匹马在剧痛中悲嘶着,猛然冲到崖边。
“跳!”凌未风一跃而起,在座下马跌落悬崖的同时,一把抓住盘踞在岩石上的长藤,身体整个挂在半空中,另一只手则向陈家洛的方向伸了过去。陈家洛也一样攀住了一根藤条,但身子向下一坠,藤条竟脱离了依附的石块,迅速掉落,他急忙松开藤条,手指紧紧地扣在岩壁上,却再也没法抓住凌未风的手。
凌未风试了试,就扯断了另一根藤条,想抛给陈家洛,突然听他低声叫:“别动!有人来了!”果然头顶上的脚步声和叫喊声越来越近,还有清晰的说话声:“掉下去了,到底下搜!”跟着人声又渐渐远去。凌未风松了口气,再次甩出藤条,缠住了陈家洛的腰间,但他正想重新向上攀爬的时候,自己手中的长藤也猛地断裂,整个人就笔直地坠落下去。
并不知道过了多久,凌未风终于睁开眼睛,感觉到浑身上下都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他无力地抬了一下手,却马上被人按住,轻声而急促地说:“别动!”他用力地眨着眼,辨认出面前正是陈家洛的容貌,就觉得安心了不少,张了张嘴,才发现嗓子哑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看过了,你身上被树枝划伤了几处,但筋骨都没事。”陈家洛轻轻地笑着,用一块手绢向凌未风的口中挤着清水,“这附近有条河,马就死在那边。他们来搜过,以为咱们被水冲走了。”
“他们……来搜的时候……”凌未风努力地回想着,发现之前的事在脑中毫无印象,只得沙哑着声音问,“你把我……藏在哪儿?”
陈家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参天大树:“咱们掉下来的时候,幸亏有它救了一命,哦,是两命。”凌未风看到他腰里还系着那根长藤,身上的外袍也破损凌乱,想像着他用藤条把两个人都绑在树杈间,才躲过追兵的搜查,就会心笑了起来。但这笑容立刻又消失了,变成担忧的神情:“你自己怎么样?伤到没有?”
“我没——”陈家洛挂在口头上的“我没事”只说了一半,人就摔了下去。凌未风奋力撑起身体抱住他,发现他肩头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了。凌未风突然觉得胸口发疼,好像那血是从自己心里流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