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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心悦君兮君可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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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张家村的时候,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
东华直接带着昏迷的张果老回去安置,何仙姑便去了张湘家,他们下午出来的匆忙,什么都没交代就走了,众人保不准还在担心。
她进去正堂的时候,蓝采和正窝在椅子上打着瞌睡,一颗脑袋呈小鸡啄米状,看起来颇为可怜。其他人也是强忍着睡意,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何仙姑心里愧疚,向他们解释的时候语气便带了几分自责,众人倒是毫不在意,只说回来便好,然后就各自歇息去了。安顿好众人,她马不停蹄的往张果老家赶去。
月上中天,村子里一片静谧,一身白衣的少女奔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显得格外起眼。
飞驰间她宽大的衣袖被风吹起,蹁跹好似振动的蝶翼,三千青丝随风飞舞,身形灵动飘逸宛若天人。皓白如水的月光洒满了她周身,那张赛雪欺霜的脸上,隐隐有着一抹温柔的笑。
跟在她身后的男子就在这抹温柔中,忽然间晃了神。
少女在一处宅院外停下,轻轻敲了敲门。片刻后门被打开,一个清冷的身姿出现在门口,冲她微微一笑,低声说了句什么,少女笑着回应,神色越发温柔起来。那人侧过了身子让她进来,然后门被缓缓关上。
将这一切收入眼中,男子眼睛眯了眯,抚上心口偏下三寸的地方……那里,有着一个被剑刺伤后留下的疤痕。他抬头看了那扇门一眼,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原地。
半盏茶的工夫后,男子出现在了百里之外的山涧。
他打了个呼哨,一条黑影刷的出现在他身边,单膝跪下恭敬的行礼,“少主。”
“起来吧。”男子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严。
“少主叫属下来,可是有什么话要带给主上?”
“拓苍山的玄朱果被张果老取得,他如今已位列八仙之一。你回去告诉父君,腾蛇办事不利,玄姬难辞其咎,养之无用,杀。”
“是。”那人平静的点头,似乎对这样的吩咐习以为常。
“赤媚她怎么样了?”
“启禀少主,右护法大人得主上特许,每日去血池疗伤,如今已经可以重新化成人形了,只是她的修为……”
“说。”见他吞吞吐吐,男子不悦道。
“十不存一。”那人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男子上半边脸上带着的银色面具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他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十七,你回去告诉她,我只给她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若是见不到御灵丹……”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笑,“这血池,她就可以永远待下去了。”
“是……”名叫十七的人神情出现了一丝松动。
察觉到他声音里细微的变化,男子走上前拍了拍他右边的肩膀,错身在他耳边低语:“十七,别忘了我曾经告诉过你的话。”
那人浑身一震,扑通一声双膝跪下,斩钉截铁道:“少主请放心,十七会是您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将所有违背您意愿的人都清理干净。”
“很好,你去吧。”
“是,属下告退。”
看着黑影走远,男子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一方黑色的帕子,将微微带着湿意的左手擦干,然后随意扔了出去,化作一道流光向来时的方向飞去。
一阵风吹来,帕子被卷上了天,上面用金线织就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宸。
……
张果老醒来的时候,天色微亮。
他扭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熟悉的摆设让他安下心来。昨天发生的事情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窗外便响起了人语声。
他起身下床,打开了窗子向外看去。
院子里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皆穿白衣,正在认真商量着什么事,一只白狐蹲在他们身边,百无聊赖的舔着爪子。许是听到了他开窗的动静,两人一齐扭过了头。
张果老忙不迭的打招呼,“仙姑,早。上……上仙也早。”
“早,果老你总算醒了,我刚刚还在跟师尊念叨你呢。怎么样,你觉得身体如何?头还晕吗?”何仙姑站在原地,笑得眉眼弯弯。
旁边的东华神色淡淡,“你既然醒了,就一起来吧。”
何仙姑看了他一眼,犹豫道:“这样不太好吧……他才刚醒,身体只怕还没复原,此事要不要先缓缓?”
“无碍,他已经是仙人了,那点儿小伤早就痊愈了,你不必担心。”东华拍拍她的肩膀,“倒是你,只怕会有些吃不消。”
两人说的云里雾里,张果老听的一头雾水,连忙喊停:“等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要找处地方教仙姑御剑术,你要不要跟着一起来?”东华言简意赅。
“御剑术……那是什么东西?”
收到他询问的目光,何仙姑摇了摇头,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过去,“这事师尊他昨天才提起,我也不是很清楚。”
张果老挠了挠头,一指旁边卧着的黑驴,咬牙切齿道:“我不想学什么御剑术,你只要有办法让这头蠢驴听我的话,我就跟你走。”
东华轻笑:“我原本就是这么想的,这倒巧了。”
他抬手召来却邪,递给何仙姑一把通体泛着流光的仙剑,嘱咐道:“此剑名为天琅,乃是用九天玄铁所铸,你仔细收好了。”
然后他扭头道:“果老,带上那头黑驴,我们走。”
旭日初升,金黄色的阳光普照大地,翠绿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草长莺飞,温风细细,端得是个好天气。远处的地平线上,正站着三人一驴一狐狸。御剑术须得找个空旷的地方练习,此处再合适不过。
白狐在草地上欢快的打着滚,时不时向不远处的白衣少女看上一眼,模样十分惬意。
何仙姑手中执着天琅,舞了个剑花,疑惑的问道:“不是说要教我御剑飞行么?怎的还要学习剑法?玄女剑法我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如今又有了天琅,就算是遇到魔族之人,我也有信心一战。这剑法就不用学了吧?”
“哪有那么容易”,东华轻叹,“你现在还差得远呢。”
他摩挲着手中的却邪,缓缓开口:“剑仙一脉,乃是以剑为生。一生所追求的道,便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条路任重道远,所受之苦要比其他的仙途多上几倍,大部分修仙之人都是半途而废,正是因为如此,此脉的仙缘才会这般凋零。”
看着他有些落寞的侧脸,何仙姑一时有些无言。
“虽然你成仙后不一定会走这条路,但是我私心里还是想让你学些剑术,防身也好,磨练心性也罢,再不济,当个念想也是好的。”东华手指轻弹剑身,却邪发出了一声清亮的剑鸣,不似往日对敌时的肃杀,反而隐隐带了几分温柔。
何仙姑心里一暖,低低应道:“是,弟子记住了。”
张果老在一旁看着,心中莫名有些伤感,他几步走上前岔开话题,“什么念想不念想的,说的跟你要离开似的。我说……我都在这儿等了半天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教我驯服这头蠢驴?”
“你跟我来。”东华干脆利落的收了却邪,转身朝着一旁的黑驴走去。
何仙姑目送着两人走远,低头看着手中的天琅,微微叹息。远处的白狐见状跑了过来,蹭着她的衣角,呜呜的叫着。
“小白。”她摸了摸白狐的脑袋,看着天边的云彩出神,“师尊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离他很近,有时候又觉得他远的遥不可及……”
白狐温顺的舔了舔她的手,静静的蹲在一旁。
“如今已经是第三天了,烨华和冷香却还没回来,发给拐李兄的传讯符也一直没有回音,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她蹲下来,将白狐抱在怀中,喃喃低语:“如果你会说话就好了……”
少女抚摸着怀里的白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脸上的神情恬静温柔,清风吹过,她及腰的长发轻轻飞扬,发梢在阳光的照耀下带上了一抹光晕,天琅躺在她脚边,微微泛着白光。
东华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突然间有些恍惚。其实,何仙姑和冷荷,也并不是完全相同,至少像现在这副安静的模样,他就从来不曾在冷荷身上看到过。
这样的恍惚不过短短一瞬,他便回过了神。
“仙姑,我来教你御剑术,等到去长安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御剑而行。”
“好。”少女站起身,拾起了脚边泛着流光的长剑。
两人很有默契的没有再提起之前的话题。
东华教的很认真,何仙姑学的也很认真,所以在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御着天琅在空中干净利落的飞上一圈了。远处的张果老骑着黑驴横冲直撞,显然还不能做到完全的驾驭它,不过比起之前狼狈不堪的样子,他如今的身形甚至可以算得上飘逸。
白狐慵懒的躺在草地上,眯缝着眼睛睡的正香。在这个夏日的午后,阳光温热,到处都弥漫着岁月静好的意味。
直到经年之后,东华不再是如今的东华,何仙姑也不再是如今的何仙姑,两人坐在草地上,她忽然间就想起了这个美好的下午,足够宁静安详,却是彼时的她再也享受不到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