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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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江东殡仪馆之后，小子桓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他从殡仪馆所在的半山下来，在漆黑的夜色的游游荡荡，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完全没有人烟的地方。灯火明显消失了，不仅如此，连头顶伶仃的星光也慢慢被遮去了。
小子桓踩着瑟瑟发抖的荒草，走进了一个陌生的森林。他看见森林深处隐约有几个绿色的光点浮在空中，这不是狼的眼睛，那会是什么呢？耳边传来细细的流水声，幽幽地好似呜咽，从脚底缓缓流过。
绿光在黑暗中摇曳，一点两点三点……小子桓走近森林深处，一颗一颗地数，一共有七个光点。不知不觉中，他的鞋子沾湿了，夜晚的寒气藤蔓般慢慢爬了上来。
小子桓走到了一条小河边。这条河并不宽，但却很黑，它仿佛拒绝倒映出任何星光，连那绿光也进不去，只孤单地漂浮在不远处的虚空中。小子桓发现河上有一座木桥，跟河水一样的黑色，从他的脚边延伸到对岸。他刚抬起脚想踏上去，忽然一个声音呼唤道：
“是你来了吗？这次会是你吗……”
那个人的声音渐渐靠近了，他伸手在空中一揽，把七颗绿色光点收进了手心里，然后化出了一盏灯。窄窄的木桥发出吱吱呀呀的激动声响，几步之间他就走到了小子桓面前。
河岸两旁的林荫似乎在同一时间退开了，露出天心一弯月牙。淡淡的月光照在两人脸上，他们看清了彼此的脸，却是一个失望，一个不解。
“又错了……唉……”提着绿色灯笼的陌生人叹了一口气。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小子桓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提出疑问的机会。
陌生人本想转身离开，但他并不想拒绝一个孩子，于是说：“我叫阿尚，在这里等人。”
小子桓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黑得就像脚下的河流，藏着某种深不见底的眷恋和忧伤，就像目送着死去的人一样，他很熟悉这样的眼神，“你在等喜欢的人吗？”
阿尚似乎毫不惊讶这个小不点能看穿自己的想法，答道：“对，我和她约定好了，要一起过去，可是我来的路上，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忘记了我们的暗号，所以只好在这里等她。”
“她要是不来怎么办？暗号又是什么？”
“不会的，她明明走得比我还早，我可是亲眼看见她走的！我每天都点灯，这样她就可以看到我。可是我太大意了，那个数字怎么也想不起来……一定是一到七里的某一个，是哪一个呢……”他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原来这就是他为什么要点七盏绿灯的原因。可是小子桓觉得，这样等法太盲目了，也许根本不是这七个数字，如果这个人一开始就猜错了谜底，岂不是永远不能“过去”？
小子桓说：“也许她没有看到你，早就已经自己过去了。”
“她不会自己一个人走的！我们约好了的。”阿尚抓着的灯笼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要竭力证明什么似的。
他又抬起头看了看月亮，乌黑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月光，喃喃自语道：“没有人可以一个人离开，没有人……”
小子桓好像忽然被这句话击中了，浑身抖了抖，脑中飞快地掠过了许多画面，他的前方是空茫一片，没有人在等。他脱口而出道：“我陪你过去，我陪你过去好吗？”
阿尚低头看向他，那双眼睛里的月光还没有散去，他低下身来，拨开小子桓额前的头发，温柔地说：“你该去找等你的人，或者，等到你要等的人。”
小子桓摇了摇头，不自觉地抽了抽鼻子，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被抛下了，不是被死亡之手推开，而是真正地被拒绝了。但他毕竟还是个骄傲的孩子，他狠狠眨了眨眼睛，大声道：“我自己可以走，我自己一个人走！”
阿尚依然是那么温柔地看着他，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也会是最后一次，小子桓心里却有种感觉，面前这个陌生人已经了解了他很多年。
“没有人可以一个人离开。”阿尚又重复了一遍，他敲了敲手中的灯笼，掉出一颗绿色光点来，他把那萤火虫般的小不点放在小子桓的手心里，“一个孩子是不应该等太久的，拿着这个吧，它会有用的。”
然后他便站起身来，看了看正滑向西边的月亮，轻声道：“很快就要涨潮了，小心不要碰水，它洗的可不止是你的身体。”说完他慢慢地从桥上退了回去，摇摇晃晃的绿色灯盏渐渐融化在黑暗中，他的背影像一朵轻云被风吹散，然后便再无痕迹。
淡淡的潮声拍响了单薄的木桥，这明明只是一条小河，地下却好像连接着广阔无边的大海，其中有数不清的生灵呼吸涌动。小子桓跳下桥，踩到一块大石头上，看着那漆黑的水渐渐漫过小桥。
我听完这段不可思议的经历时，已经是半夜凌晨三点。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困，从前在大学时跟室友玩鬼故事游戏时我经常睡着，可是这次却完全被吸引住了。这真是一点也不像鬼故事的鬼故事，一点也不像鬼的鬼。
于是我半开玩笑地说：“你找到什么人和你一起走了吗？”
小子桓低下了头，满腹心事的样子，但仍然没有回答。我见他果然如一贯的状态无视了我的问题，不禁摆出了大人的姿态，拍拍他的肩膀暗暗挖苦：“小鬼头，讲了这么久该去睡觉了！不好好做个梦，明天怎么有故事讲呢？”我站起来想把杯子拿去厨房清洗，却忽然脚跟一软，耳边一个模糊的声音有些犹豫地说：
“你……可以带我……”
我听见自己的杯子掉在地上，摔出刺耳的脆响，然后就再没有知觉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