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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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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怎么在这里?”
周悦生也显得微微有些吃惊,但没停下动作,一边问着,一边走到一张办公桌旁,轻车熟路地拉开左边第二个抽屉,拿出一包拆开的薯片,在手里掂了掂,又走过来拉了张凳子坐下,将薯片分给她们。
“我们来看老师,你呢?”居冉回答着,接过周悦生手里的薯片,拿了几片,又递给江暮雨。
周悦生又走回那张办公桌,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条毛巾,胡乱地擦了一下脸:“哦,我要和我妈一起回家,就过来打球。”
“你妈是老师么?”居冉将江暮雨心中的问题说了出来,可是尾音却埋没在忽然响起的下课铃声里。
“嗯,教语文的。”周悦生回答道,似乎在这方面并不想多说,目光似有似无地瞟着一直没开口的江暮雨。
三个人沉默下来,只有风不时拂过桌上的试卷,“噼里啪啦”地乱响一阵。
“你妈妈……”居冉开口,正想打破沉默时,走廊上传来高跟鞋的声音,门被打开,初中班主任一手抱着教辅资料,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低头查看着什么。
“徐老师好。”居冉和江暮雨站了起来。
她抬头看到她们,笑了起来:“你们来啦!”走过去,将资料放在周悦生面前的桌上,“就昨天,你们班也有一波小孩来了。诶,你们坐好了,有凳子吗?”
“有的。”
“有。”
居冉江暮雨连忙答道。
班主任点点头,看着手机:“刚才上课,老头子一直打电话过来,诶,你们先坐会儿啊!”说完,将手机放在桌面上,开了免提键,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她对一旁的周悦生说着,“去,给两姑娘倒水去。”
周悦生“哦”了一声,就起身了。
居冉和江暮雨对视一眼,看样子,她们的初中的班主任,就是周悦生口中的妈妈。
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那个初中一直感叹江暮雨要是自己女儿就不用操心的语文老师,她的儿子,就是周悦生。
命运这东西,着实奇妙。
江暮雨笑了笑,接过周悦生递来的水,向他微微点了点头,笑容越发的和蔼。
周悦生看着江暮雨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挑了挑眉,又给居冉递去一杯水。
“喝好。”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还稍稍鞠了一躬。
“丫头啊?”
一个略显苍老和浓重痰音的男声响起,江暮雨的脑子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一个拄着拐杖,不时咳嗽的老人形象。
但这个丫头一和眼前的班主任联系起来,就有些好笑了,一旁的周悦生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拿出他的iPhone6摆弄了几下,又放回桌上。
他们聊了一会儿家事,居冉江暮雨都识趣地各拿着一本改编了的教辅翻弄着。
“好好,胖子也在这儿呢,要不他和你说几句?”
胖子?
江暮雨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周悦生站起身,走了过去,将手撑在桌上,叫了声:“爷爷。”
对面的老人似是还没转换过来,不管周悦生怎么说着,只是一直问着:“你是谁?”
周悦生两条好看的眉皱在一起,终于他无奈地说道:“我是胖子啊!”
对方仍然再坚持:“你是哪个?”
“我是胖子啊!”
周悦生无奈地对着电话说着,看见江暮雨憋笑的表情,脸色又黑了几分。
“这是周爷他小名么?”居冉好笑地问着旁边的江暮雨,见她摇了摇头,又将视线投到正在试图解释自己是谁的男生身上。
初中的班主任在一旁解释着:“你别看他现在瘦,这小子小时候胖着呢,团起来就是一个球。”
“啊,是胖胖啊!”
对面的老人口中的“胖胖”沉下眼睛,略偏了偏头,看着和居冉笑得正欢的女生,“哎”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老人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叮嘱着他要好好学习,要听妈妈的话等等。
“嗯嗯,好好”地说了一会儿,周悦生就对着手机说:“爷爷,我让我妈说咯!”
然后挠了挠头,在一边坐下来。
初中班主任对着电话又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看着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周悦生开口了:“妈,这两个是我同学。”
“啊,你们一个班的啊?”徐老师又笑起来,口气里满是出乎意料,“诶,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也是,按周悦生的性子,估计才不会和自己妈说学校里的事。
不过还真没想到,他的妈妈是语文老师。等等,那既然这样的话,他语文怎么还那么渣?
“诶,江暮雨成绩好的我知道,居冉也不错,周悦生啊,你要向人家学学啊!”
江暮雨正想着,忽然被点了名,正想谦虚着几句,却被周悦生抢了过去:“那是,我们学霸可厉害了!”
他丝毫没有遮掩语气中的骄傲,江暮雨笑了一下正想说着“其实还好啦”时,一旁的居冉也开口了:“江二真的是学霸,一直是班里第二,与第一就差个一两分呢!”
江暮雨合上了嘴。
“蛮好蛮好!”徐老师笑着,一边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多向人家学学!”
细看之下,眉目之间,周悦生和他的妈妈长得还蛮像,尤其是眼睛那里,以前自己居然没有发现。
聊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就指向5点了,江暮雨和居冉起身告别,可初中班主任执意要留她们下来吃饭,两人再三婉拒,觉得都有些不好意思,徐老师开口正想说什么,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四个人都向门口看去。
一个女生探了进来,手里抓着挂在她胸前的饭卡,怯生生地看着徐老师说道:“陆老师说您今天要去204开会。”
“什么时候,开什么会啊?”
女生有些局促地摇摇头,徐老师便说:“好的,我知道了。”
女生如卸重负地点点头,转身就不见了。
“唉,现在的学生,传个话都不会了……”徐老师感慨着,“一届不如一届啊!”
居冉江暮雨对视一眼,她们的初中生涯里,最不少听的就是这句话了。
寒暄了几句,徐老师打了电话过去问了具体时间,“哦”了几声,便挂断了电话。
“那就不打扰老师了,我们也回家吧。”
“那行,明年的现在等你们的好消息啦!”徐老师说着,又交代了周悦生几句,“那我就先走了啊,你们路上当心点。”
办公室里就剩下三个人,居冉先开口了:“周爷,你真是老徐儿子啊?”
“怎么,难道他给你们讲课时从没提过我?”
虽是问句,但显得十分无奈。
“我忘了,只记得她讲的笑话很冷。”
周悦生撇了撇嘴,三人一路走到校门口,居冉随手招了一辆的,坐了上去,和他们告别。
“土豪啊!”周悦生感慨着,“江二,你怎么回去啊?”
“走路。”
“走路好啊,多健身!还不排放尾气!环保环保……”
“……”
“那江二你往哪边走啊?”
“左边。”
“啊,真巧,我也往左边走!”
“……”
江暮雨扭头看着周悦生:“你家不是在右边么?”
初中放学时,她总是远远地看着周悦生推着自行车和一旁的同学打闹着往右边离去。
在她相反的方向,难以触及的距离。
“……”周悦生忽然一梗脖子,“谁说我要回家啦?”
“……”
“哦。”江暮雨将自己的单肩包向上提了提,“那你……”
“一起走吧!”
周悦生的笑容忽然出现在面前,容不得她拒绝,她慌忙别过脸,深吸一口气:“那……就一起走吧。”
她原本想用淡然的语气说出口,可是尾音的颤抖却出卖了她。
周悦生似是没有发觉,将双手插进兜里:“对了江二,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右边?”
江暮雨一愣,却又很快地恢复过来,将额前的碎发拢至耳后,意有所指:“你妈妈是我的班主任。”
周悦生“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六月下午的太阳已然浓烈,阳光透过道路两旁柳树之间细碎的缝隙一丝丝地投递下来,间或被两人的影子覆盖住。校园里的声音被剥离至身后,左边的居民房里若有若无地传来一两声油烟机的轰鸣,有一时间的寂静。
两人并排走着,安静地听着脚底下踩着落叶的声响。
“江二,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身旁的男生忽然涩涩地开口,原本插在兜里的手也摸上了后脑勺。
江暮雨莞尔,她偏一偏头看着一旁的周悦生,男生的眼神有些躲闪,语气中的认真又让她加大了笑容的弧度,心中一块地方莫名地坚定起来,带着些许的笃定,她点了点头,学着他认真地说:“好。”
男生的手又重新插回兜里,抬头看了看天,停下了脚步,江暮雨往前走着,见他没跟上来,也就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
树叶之间的阳光正好打在她的眼睛上,使她微眯了眯眼。
“江暮雨,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是他第三次叫她的全名,江暮雨眨了眨眼睛,心头一下子泛起许许多多的情绪,她抬手遮住扫在眼睛上的阳光:“好。”
男生一时没反应过来,但那一刹那的笑容让江暮雨有些晃神,他大步走上来,将双手搭在女生的肩上:“江二,我也觉得你很好!”
周悦生掌心的温暖透过衣物,蔓延至下,似是一根导火线,直引心脏。
江暮雨看着眼前的男生脸上慢慢烧起的温度,将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收回,揉了揉头发,假装抬头望了望天。
“你先别动,你头上……”
周悦生“啊”了一声,摸了摸头上,不解地问:“怎么了?”
女生摇摇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悄声道:“慢慢蹲下身子。”
周悦生不明白,但还是按照吩咐的蹲了下来,江暮雨也蹲了下来,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就忽然伸手快速地推向周悦生的肩。周悦生一下没提防,手臂在空中虚晃一下,就坐到了地上。
看着得逞后笑着直不起身的江暮雨,周悦生将手搭在膝盖上,显得十分无奈。
“你,这又是闹哪样?”
江暮雨也不再笑了,将手背在身后,“当年,你也是这样的。”
只不过,对象是闻滟。这不久之后,江暮雨就撞见了奶茶店里他们分手的一幕。
男生皱了皱眉,显然是已经想不起这档子事,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假装撇了撇嘴:“江二,你真幼稚。”
江暮雨吐了吐舌,,两人又并肩走了起来,江暮雨曾经无数次假想过这个场景,但放入现实,却全然没有了她以为自己该有的心境。
仿佛,这原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周悦生?”
“嗯?”
江暮雨略低了低头,心中的温柔抑制不住地化开。那些她所奢望的,成为触手可及的真实。
不论如何,你在这儿,这样就很好。
周悦生瞟着余光中的女生,江暮雨今天穿着最简单的的白色衬衫,只松开最上面的那粒扣子,用居冉的话说,那就是“充满了禁欲的感觉”,再往下看,便能看见白色下隐隐透出背心的形状。
感受到一旁传递过来的目光,江暮雨向旁瞥了一眼周悦生:“怎么了?”
周悦生收回目光,有些不自然的笑笑:“我想到了一件事情。”
“什么?”
“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回要代表班级在主席台讲话,按要求要穿了一件白色衬衫。
“可是,我那时候还没有发育,虽然胖,但个子太小,教室里也是坐在第一排。可是那些白衬衫,要么太大,垂到膝盖,要么更大,大到扣上最上面的扣子还会露出小半个胸。
“本来负责这一块的老师说是算了的,但我们班主任死活不同意。
“后来,没办法,只好挑了一件稍稍小一些的白衬衫。
“后来他们用别针,嗯……就是大队长中队长那种三条杠后面的别针,在我领口那里别了起来。”
周悦生慢慢地说着,其间用手比划着,江暮雨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手抚上自己的衬衫领子。
周悦生顿了顿,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偏着头,笑着看着江暮雨:“你猜,后来怎样了?”
江暮雨看着他,摇了摇头。
周悦生深吸了一口气:“当时总是觉得不自在,用手拨拉着自己的领子,后来,到了台上,发完言,要做个敬礼手势。我一抬手,那别针就送掉了,带着第一个扣子掉了出来。”
江暮雨听着,没有说话,她能想到,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站在主席台上,在众人哄然大笑声中的尴尬与无措。
“你……”
“后来,我就再也没穿过衬衫啦,反正按我妈的话讲,我没穿衬衫的气质。如果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就是斯文禽兽。”
“……”
江暮雨抿了抿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
其实她觉得,周悦生穿衬衫的话,应该很帅气。
“江暮雨,你之前为什么不理我?”
忽如其来的问题让江暮雨愣了愣神,周悦生小孩子一般赌气的语气让她不由地有些好笑,于是,便学着他的语气反驳道:“谁叫你背着我和某人相约奶茶店的?”
话才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张了张嘴正想补救时,对上了周悦生忽然亮起了的眼睛。
“我……”
还没等她想好要说什么,周悦生却有些迟疑地开口了:“江二,你说过你要离开青溪对吗?”
“嗯?”
周悦生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幽幽,眼底是她探不清楚的暗潮,那是一个男生的决心。
“你想好以后去哪里了吗?”
“还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问及未来,尤其是从周悦生口中问出,江暮雨总觉得,有些东西,呼之欲出了。
“我……我想和你一起!”
傍晚的夕阳总是通情达理,带着属于它的余温洒落在细碎树荫下的两人身上,画出斑驳的图案。总有人说“夕阳无限好”,也时常附着一句“只是近黄昏”,然而此情此景,如此安静和谐,仿佛这条铺撒满金色夕阳的道路,可以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
“……”江暮雨忽然失笑,“那好啊!”
“我是认真的。”周悦生收回目光,看着她,脸上是一种她所从没见过的坚毅。
江暮雨垂下了眼睛,又同样严肃地回视过去:“我也是认真的。”
夕阳下,男生长长的睫毛打在脸上的阴影微微颤动:“江二,你会不会觉得我……不自量力?”
听到这句,江暮雨眨了眨眼睛,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下意识地摇头。
周悦生倒是先笑了,伸出了手,但又悬在半空,最后放了下来。
他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放在唇边咳了咳:“江二,你那么喜欢喝奶茶,那一定喜欢吃甜的东西吧?巧克力?喜欢那种呢?白巧克力?”
江暮雨拨了拨额前的发,没等周悦生絮絮叨叨完,忽然想到:“那……那天的巧克力是你送的?”
周悦生“啊”了一声,又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他歪着头:“你猜?”
江暮雨“哼”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身倒退着走:“那这么说,那天的生日歌,是你特意唱给我的?”
“切……别想太多啊,那是因为大爷我输了,愿赌服输你知道吗!”
“那你为什么不唱别的?”
“一举两得呗!”
“切……”
江暮雨转身,偏头过去,半晌又开口:“你……之前为什么要讲你小时候的事?”
周悦生笑得贼兮兮,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那只是个铺垫,以便后来我打个你措手不及,你看,你不就说漏嘴了么?本大爷的计策如何?”
江暮雨冷冷地“哼”了一声,打掉他的手,扶着单肩包快步向前走去。
“诶,江二,你别不理我啊!”
“诶,江二,你别生气啊!”
“那要不我请你喝奶茶?”
“嘿嘿,好啦,下回我带你去看‘暮雨洒江天’怎么样?”
“江二!江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