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提灯人》意马

32、不为仙

　　（第三十二章）
　　虞羲仓皇扑向云和，却没能靠近他身边，就被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弹开。

　　那力量来自云和，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就连樊尘都没有办法走进去。这是发了狠，才能激发出的力量。

　　“你要做什么？”虞羲颤抖着声音问他，虽然心中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小羲，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今日，此刻，就在你的眼前，把自己的一身仙力，尽数剥离。”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表决心。”云和眼中口中渐渐渗出血水，四肢百骸的血脉俱已破裂，遍地殷红似海，他却仍站在其中，冲着虞羲微笑，“假若那说法是真的，我必然是要拿我这一身仙力去换她活下去的；假若那说法是假的，那音铃活不了，我也不会再做什么神仙了。所以这一身仙力，我是一定要舍弃了。”

　　“不……你做不到的！我明明用龙髓伤了你，你的仙力已经被限了！你绝对做不到的——”

　　“哦？是吗？小羲你觉得，我现在的力量，够不够强大？”这句话一出，无数血柱从他体内喷涌而出，所到之处，便引起一阵天翻地覆、血雨腥风，“这世间总有些事情，是只要你诚心，就一定可以做到的。”

　　“疯子，疯子！”虞羲急得都哭了出来，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你这是在逼我！”

　　“是在逼你。”云和坦白地说，“打不过你，当然只能逼你。”

　　“你……”虞羲泪眼汪汪地转向樊尘求助，樊尘却并不回看她一眼，只是一脸深沉地凝望着云和。

　　片刻功夫，血雾中的云和已经从朗朗风华变成了枯骨老朽，身上挺括翩然的衣服，裹着那把风烛残年的骨头，也瞬间变得苍凉空荡。

　　狂风骤雨终于停歇，云和瘫倒在地，所有从他体内迸出的血气都渐渐凝聚成小小的一团，悬浮在他的手边。

　　虞羲跑过去跪在他身边，想要伸手去扶，却又不敢妄动，想要握住那团仙气，却触碰不到丝毫，只能一个劲地苦求：“你让它们回去，回到你的身体里去……”

　　“小羲，覆水，难收……”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的……你跟我回天界，我找人来救你——”

　　云和吃力地笑了：“从来仙力散了就得回头重修，过往的例子比比皆是，你何时见过例外？小羲，现在我的毕生仙力就在这里了，置之不顾的话很快就会消散，你想它们浪费吗？”

　　“……”

　　“告诉我，那个办法，到底是真是假？”

　　“是真的。”虞羲终于泄了气，黯然垂眼落了泪，“好，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去把她带回来。”

　　虞羲起身背对他，默默拭掉眼角的泪，发信号召唤手下前来。然后没再回头。

　　几个人静静等了片刻，虞羲的手下匆忙现了身，却说音铃丢了。

　　“怎么会丢了？”云和与阿懒同时问出声。

　　说是途中遇到天帝的人，躲避期间不留神，被音铃自己跑丢了。

　　虞羲大概感到自责，还不等云和有所反应，就慌忙回头保证说：“我……我一定帮你把她找回来。”

　　云和心理素质还算好，都虚弱成那样了，受了刺激都没晕倒。只是站不起来了。他妥善收起那团仙力，请樊尘来扶他。阿懒说“我来”，主动上前背起他。

　　“我们该去哪里找？”阿懒问。

　　“云和山吧。”云和说。

　　“也对，你是觉得，她潜意识里会记得云和山？”

　　云和苦笑：“是我希望她记得。毕竟除了云和山，我也想不到其他地方了。”

　　于是兵分三路，分头去找。虞羲的人多，铺天盖地撒网搜罗；樊尘回冥界搬救兵；阿懒和云和——音铃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结伴前往云和山。

　　路上才知道，原来前一日云和刚带着音铃离开了冥界，就碰上了虞羲。虞羲本性善良，自从百余年前劝归云和不成与他大打了一架之后，就转变了态度，不仅想方设法帮助他盗取音铃的命弦、还告诉了他拯救音铃的那个办法。云和于是相信了她，这次也听信她所说的是来接应他俩逃走的。

　　不料走了没有多远，虞羲就用龙髓偷袭了云和的肩胛。龙髓刺骨，任是多么厉害的神仙，仙力都会被麻痹束缚。虞羲命手下将音铃带走，自己留下来绑云和回天界。不想云和奋力抵抗，便有了阿懒刚才所见的那场激烈打斗。

　　“所以早年是你辜负了人家？”阿懒问。

　　“不曾辜负。”云和答，“是小羲爱慕于我。”

　　阿懒“啧”了一声，表示不相信。

　　“哎，说句不要脸的话，我当年，帅气着呢。不止小羲，天上一半的女神仙，都对我有意思。”

　　“还真是不要脸。”阿懒顿了顿说，“不过我能感同身受。”

　　“你也挺不要脸。”

　　“彼此彼此。”

　　……

　　然而云和山破败如昔，一个鬼影都没有。

　　附近十府三州都找遍，也没有音铃的踪迹。

　　两个人的心渐渐都凉了半截。

　　“老头，你快好好想想，音铃自己一个人，还可能去哪里？”

　　“天大地大，我……没有头绪。”

　　“你不是她最亲的人吗？”

　　“我？”云和笑了，“只怕她现在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吧。那么你呢？她会去哪里，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又不记得……”

　　“算了，赶紧继续找吧。我带她离开冥界后，就发现她的记忆退化速度加快，几乎所剩无几。一定要赶在她完全失去记忆之前找到她，否则……”

　　“等等……”阿懒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却又不知为何眉头紧锁，“我似乎……大概……应该……知道她去了哪里。”

　　“哪里？”

　　“老头，你可知道，音铃和沈归在世的时候，是否约定过什么地方？很重要的那种。”

　　“什么地方？约定做什么？”

　　“我哪儿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就是譬如，吃饭旅行啊、度假约会啊、表白纪念啊、久别重逢啊什么的，就是他俩约好了在某个地方见面，只有他俩知道的那种……”

　　“那要问你啊，我是外人，怎么会知道你俩的生活情趣？”

　　“哎……”

　　“怎么突然这样问？”

　　“因为音铃在走之前，对我说过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起码在当时我认为它是莫名其妙的。她说，她会在约定好的地方等我。”

　　“你怎么不早说？！”云和突然变得有些愤怒。

　　“早说有什么用呢？我又不记得……”

　　云和没再理他，而是顾自在他背上试图发功做些什么。但好像因为仙力散尽了的缘故，半天也没能奏效。阿懒问他有没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云和也不理，只是一边努力施法一边自暴自弃，口中也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骂阿懒，“没用的东西！”

　　不一会儿风起了，两人回头定睛一看，掌血飞龙驮着樊尘出现在了眼前。

　　“阿尘，”阿懒赶忙欢喜地上前，“怎么样？”

　　“冥界没有她回去过的迹象。妖魔道中已经派了人马去查，如果她真是去了这些地方，倒暂时可以放心了。”

　　“也是。现在最危险的情况，就是被天帝逮到。”

　　“樊大人，”云和却对樊尘说，“沈归的记忆里，可能知道音铃会去哪里。”

　　樊尘竟然楞了一下，而后转头看了看阿懒：“是吗？”

　　“是啊，音铃临走时大概给了我暗示……”

　　“等我一下。”樊尘丢下这一句，就仓皇地骑着掌血飞龙飞走了。

　　阿懒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半天也听不到背上云和吭气，就问他：“阿尘这是怎么了？”

　　云和也没回答，若有所思。

　　不到半刻钟，樊尘就回来了。他匆匆跃下龙背，朝阿懒走来，手里还拿着一件奇怪的东西。

　　那东西递到阿懒面前时，阿懒才看清，那是一只类似红铜材质的筒状容器，上面满雕着冥界的符文，周身有金光闪闪的锁链若隐若现。

　　“是时候还给你了。”

　　“这什么？”阿懒接过看了看，找不到开口的地方。

　　“沈归的记忆。”

　　“……什么东西？”

　　樊尘并指在铜筒顶端点了一下，所有的锁链一瞬间消失不见，铜筒侧壁“喀拉喀拉”开始扭动，筒腹出现一道口子，许多浮光掠影从里面逸散出来，又渐渐凝聚成一股一股，纷纷涌向阿懒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