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 18 章 ...
-
就在风二以为两人会一直这么说着话的时候,花间陡然一拍车壁,掠出了车厢,疾风劲起。风二忙拉开窗帘,没见到人,等她爬下了车四下望去,就这么眨眼功夫,车外已经人影全无,甚至不知道去了哪个方向。
花间和谢天澜一个追一个逃,风驰电掣一般,两人都是轻功卓绝,这片刻功夫已不知跑出去多远。花间始终距离谢天澜一箭之地追不上,不由怒道:“谢天澜,你有本事给我停下!”
谢天澜闻言立时止步,负手背对着他,长袍低垂,纹丝不动。
花间便在他数丈外停下,冷笑道:“怎么,不敢让我看到你的脸么?”
谢天澜顿了顿,悠悠道:“当年你毁我容貌的时候,就该知道今天会是什么样子。”他慢慢转回身来,脸上竟是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面具上光晕流淌,在月下显得极为诡异。
花间注视他半晌,忽然暴躁起来:“你他妈不是神医的嫡传弟子么?人都能死而复生了,这点皮外伤算得了什么!”
谢天澜低低一笑:“我要留着这伤做个纪念。”声音低回沉缓,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 ☆ ☆
风二四下寻找许久,也不见两人踪影,索性回到马车上,背了自己的大包袱要走,可四下黑漆漆的,已不知此地是何地。想了想,将驾车的马卸下来一匹,准备骑上赶路,省点力气。正拉着缰绳要上马,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心中惊悚,咬牙转回身,却看到一道清霍的身影缓步走近。
来人着一身天青色的布衣,容貌依然如画中仙人一般飘逸出尘。风二用手背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幻象,大喜过望,扔了马缰猛跑过去,一头扑进对方怀里,抱住了腰不撒手:“师父师父师父!师父你怎么来了!”
“有人给我飞鸽传书,说我徒弟被人欺负,那还了得,师父就立即赶来帮徒弟了。”李易水笑着说,见她毫不掩饰对自己的依恋,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问,“听说你前一阵进京了,这些日子过得可舒心?”
风二用力点头,只觉着自己有一肚子话要和师父说,“一二三四五!”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哎呀太多了,师父我先问你最要紧的事情,我师兄是谁?”
“怎么想起问这个?”李易水觉着好笑,一低头忽的看到她指上的玄铁指环,脸色一变,捏住她的手指端详片刻,问,“这戒指怎么来的?”
“贵妃给的见面礼。”
李易水面上已全无笑意:“她可说些什么?”
“贵妃让我答应照顾那位流熙侯爷,不对,现在是端王爷了。”风二支支吾吾道,“那端王说也要去药王谷。”
“他去做什么?”李易水脸色愈加不善。
“做了闲散王爷,没事出来游山玩水罢了。”风二不好意思说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走到马车前又卸了一匹驾车的马来,将马缰递给师父,看看天边微微泛起的鱼白,道,“师父咱们边走边说。”
两人上了马,顺着江边不紧不慢地行路。
风二低头道:“师父,徒儿……没能救得了贵妃。她交与我还给师父的东西也被皇帝搜了去,好像是个药方子。贵妃说,她不后悔。”她将如何入京如何见到贵妃如何受赠戒指如何东西被皇帝抢走的经过一口气讲完,只把其间流熙的胡言乱语统统省去。
李易水默然许久,问:“她说的是将方子还给我?”
风二想了想:“是说的还给师父。”
“原来如此,”李易水沉沉道,“这女人,临死都不放过旁人!”
李易水从袖中摸出一只小药囊递给她。风二接过打开,看着里头六粒熟悉的血红色药丸,低垂着头捏在手里,半晌不出声。
“怎么了?”李易水奇道。
风二抽了抽鼻子,仰起头,眼睛有些发红:“师父,你不要再去天山寻药了好不好?优昙仙草十年才开一次花,能寻到一株已极为不易,我却需每月服用……生死有命,师父,我不想再吃你用心头血炼制的血丹了!”
李易水微微合上眼:“风二,你这是想让师父放弃耗费了十八年的心血么?”
风二心口微微一震,知道自己到底是任性了,便垂下头道:“徒儿知错了。”
李易水温言道:“你放心,为师已有救治之法,只是还需做些准备。”
风二点头,心中欢喜,忽然想起方才被打断的疑问,忙道:“师父,天机阁前阁主谢天澜是我大师兄么?”
“是。”
“啊!真的是他!大师兄方才就在左近,刚和花间拼斗,离开不久。他二人似乎仇怨极深,师父我们去帮帮大师兄吧!”她说着勒住了马就要回头。
李易水却继续催马前行:“他现在已不是你大师兄了。十年前,为师已经将他逐出门墙。他的事,你不用管。”
原来谷中的传言竟是真的!风二口中答应着,心里却对那位神秘的大师兄越发期待。
李易水好一会儿不见聒噪的徒弟说话,一回头,见她信马由缰默默在自己身后跟随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无聊模样,想想此处离药王谷还有几日行程,便道:“也罢。左右路上无事,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想知道,都告诉你也无妨。”
风二大喜,提马上前,坐直身体,作认真聆听状,被李易水轻轻拍了拍脑袋,吐了下舌:“师父我以后会好好学本事的。”
李易水熟知她的脾性,并没有我心甚慰的感动,微微笑了笑:“先说说师父和贵妃的旧事吧。”
二十年前,诸皇子中最出色的便是太子和祁王。冷家一向襄助祁王,极受重用。贵妃闺名冷凤凰,是冷家家主的女儿,李易水和贵妃是师兄妹。青衣楼原是朝廷负责监察各部和地方的暗部机构,在祁王的多年经营下,更是发展到消息通天下,甚至掌控着部分经济命脉,被称作天下第一楼。那时,祁王日渐受皇帝倚重,朝事繁忙,便将青衣楼交给他们师兄妹掌管,李易水爱慕师妹,让冷凤凰做了楼主。没想到,后来阴差阳错,她却爱上了太子。
说到这里,李易水停了下来,目光悠远,似乎在回思往事。风二暗暗叹息,没想到师父这等人物,竟也有英雄美人的劫数。过了一会儿,听他继续说了下去。
祁王失了青衣楼的倚助,如同失了一条臂膀,而太子得冷凤凰辅助,却如虎添翼。两年之后,祁王于夺嫡之争中大败身死,其所有部属皆被铲除,冷家因为冷凤凰的缘故,得以保全。
听到这里,风二倏地捉住师父的手臂,瞪圆了眼睛。
李易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叹道:“你爹娘……你爹爹是祁王的侍卫统领,自然与祁王共进退。那时,你娘亲和祁王妃都将临产,你爹爹带着她们逃走,以一人之力终究护不住两人,身受重伤。祁王妃不忍连累你爹娘,跳崖自尽,你娘亲雪地产子,不愿独活,和你爹爹一同赴死。你这丫头……最后被师父我捡了回来。”
李易水目中似已蕴着泪水,风二抚着冰冷的指环,玉白的面上无喜无悲。
“那时,冷家家主为了护佑全族,严令任何人不得出手救你爹娘。冷剑秋的父亲因不能救自己的同胞兄弟,一直内疚于心,不久便郁郁而终。我知道你去寻过冷家的晦气。冷剑秋这孩子,还算出息。他终究是你的兄长,你还是冷家的人,总有回去的一天。”
“我不回去!”风二摇了摇头,“药王谷就是我的家,师父就是我爹爹,比我亲爹娘还要亲。”
李易水莞尔,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师父总不能一直陪着你。师父正想问你,留在药王谷的儿郎个个出色,可有我徒儿喜欢的人?”
“才没有呢!”风二撇撇嘴,“我要一辈子都陪着师父!师父接着说,后来呢?”
“后来,太子继位,就是当今的皇帝,他对贵妃和青衣楼总有几分忌惮,数年之后,便慢慢收回了其所有特权,之后的青衣楼已名存实亡,不过是个做些小生意的空壳子罢了。这玄铁指环嘛,便是楼主印信,她既然给了你,你戴着就是。往后出谷行走江湖,多少总会需要些帮手。”
“青衣楼……楼主?”风二喃喃念了两声,竖起手指,在微弱的晨曦下仔细查看,这枚指环色泽黑沉,隐隐透着葳蕤的光芒,仔细辨认,依稀能看出上面刻着的藤蔓状的花纹,甚是古怪。
“那贵妃还师父的方子又是什么?”她随口问。
李易水好一会儿没回答,风二抬头,见他仰头望着天,木呆呆一动不动,便不再出声,只陪他缓缓行进,继续研究玄铁指环,看得久了,竟让她看出曼陀罗花的形状来。
良久,方听到师父低声道:“有一年,她命人前来召我进京。等入宫见到她面,才知道,她想给皇帝孕育子嗣,强行散去了一身毒功,以致身体虚弱,百病缠身,却始终无法受孕。我给她留下一剂药方,若是照着用药养着,未尝不能延年益寿,不过,却再不会有子嗣。她临去既是将方子还我,想来,是并未按方服用,最后终于迁延不治。”
说罢,李易水自嘲般一笑:“她这是,要我欠她一辈子。”
对于师父和贵妃这段牵涉极广的孽缘,风二委实不愿置评。她只是心疼师父。
两人一路上走走歇歇,李易水倒是把这些年的零星旧事都给她说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关于谢天澜,不知怎么,却始终不愿谈及。
数日之后,风二和李易水回到药王谷。风少谷主很开心,扬鞭策马奔进了谷口,一边高声叫嚷着:“小白!六翼!我回来啦!”
谷中回荡着少谷主欢快的呼唤,奇怪的是,却没有一声回应。
风二骑着马在谷中跑了一圈儿,没见到一个人影。一回头,师父竟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