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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狼子野心池鱼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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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芙本来要回房歇下,但口中干渴,于是摸到了寺中的厨房找水喝。想到那甥舅二人只能干巴巴的坐着说话,便生火烧了些水,又翻出茶叶沏上,给他们送来。
谁知这一来,竟让她撞破了一个大阴谋,让她倾心的耶律齐竟是契丹王子,而他的舅父正要他起兵侵宋,害她父母。她本不是心思敏锐的人,脑中一片混乱,只想着要偷偷溜走,给爹娘报讯,蓦地听到萧祥点破她的身份,心中大骇,手上一抖,茶壶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耶律齐闪身挡在郭芙前,面对萧祥,正色道:“舅父,郭姑娘是甥儿的至交好友,您想利用她去害郭大侠夫妇,那是万万不能。我只要有一口气在,便要护她一个周全。”
萧祥冷冷笑道:“齐儿,原来你不但菩萨心肠,更是个痴情种子,为了个美貌女子,连祖先基业都抛在脑后。没出息也就罢了,偏偏狂妄的紧,就凭你,我真想做什么,你能拦得住我么?”
耶律齐方才见他衣袖一拂,力道雄浑,起码也有五十年以上的精纯内功,莫说自己现下内伤未愈,便是气完神足之时,也不是对手,只咬牙道:“甥儿行事,但求对得起天地良心。舅父如果一意孤行,我拼着性命不要,也要阻拦。”他说话间,手已伸到背后,冲郭芙打了手势,示意让她先走。
郭芙微一犹豫,转身便跑。萧祥冷叱道:“想走?做梦!”身形微晃,一掌拍向挡在门前的耶律齐。
耶律齐只觉眼前微暗,萧祥掌风强劲,竟连灯火也被逼得一窒,他不敢硬接,稍一侧身,避过锋锐,耳畔“呼”的一声,萧祥已自他身边抢出门去,五指如钩,向郭芙背心空门抓下。
郭芙听到身后劲风袭体,一声清叱,拧身出剑,剑尖微颤,疾点萧祥胸前“檀中”大穴,正是玉箫剑法中的一招“山外清音”。
耶律齐眼见萧祥向郭芙出手,心下大急,当下长剑出鞘,一式“万里封喉”,直刺萧祥后脑。他知萧祥武功远胜自己,攻其必救,是以一出手便是全真剑法中极厉害的杀招。
萧祥见郭芙剑法精妙,暗蕴后着,也不畏惧,手臂微缩,向郭芙的长剑抓去,仗着功力深厚,竟想空手夺刃。手指刚刚触到剑刃,忽感到一道犀利剑气,已袭到脑后,萧祥心中一凛,顾不上夺剑,身子一矮,就地侧滚出丈外,头上一凉,发冠却已被剑挑落。
耶律齐一招建功,不敢托大,一把拉住郭芙,低喝道:“快走!”两人展开轻功,奔出山寺。
萧祥站起身来,脸色铁青,扬手打出一道烟火讯号,身形一展,向寺外追去。他一身武功,在西夏大理纵横多年,罕逢敌手,今日一时大意,居然被两个小辈逼得狼狈不堪,实在是他一生中的奇耻大辱,在忿恨之中,也不无惊诧,耶律齐不过弱冠之年,武功居然这般高强,如此出众的人才,远胜耶律晋,可惜却不肯为他所用。
郭芙被耶律齐拉着,隐身树林深茂处,四周黑暗,不能见物,她只觉耶律齐十指冰凉,掌心满是冷汗,又听见他的呼吸急促散乱,不禁担心,轻声道:“耶律大哥,你怎么啦?怎地手这么冷?”
耶律齐沉默半晌,微微调匀呼吸,方低低道:“我没事,我们赶紧下山罢。”两人摸索着沿山石慢慢攀下,进程极慢,却不敢燃起火把,怕引来萧祥。
郭芙心中暗想:“耶律大哥虽是契丹人的王子,却像爹爹一般,心里面想着天下的百姓,他舅舅那般逼他,他也不肯领兵攻我大宋,更不肯来害我爹娘,这份侠义心肠,当真让人敬仰。我遇到凶险时,他数次不顾安危出手救我,这次甚至为我与舅舅反目,他对我这般的深情厚意,旁人更是远远不及。”她想起方才耶律齐紧紧拉着她的手,不禁又是娇羞又觉甜蜜,少女情怀如诗,暗夜逃亡中,这崎岖险峻的山路,她却轻飘飘得仿佛行在云端似的。
两人攀了大半夜,终于来到山脚,并不见他们留在此处的马匹,想是跑到别处吃草了。耶律齐微微犯难,若扬声唤马,他们的行踪便要暴露,可这里毕竟不是长久藏身之处,若是无马,只怕很难脱身。他思忖片刻,撮唇发出一声尖哨,又对郭芙道:“郭姑娘,待会你骑了红马,只管往西去,莫走大路城镇,除了吃饭休息,途中莫要停留,回了襄阳便安全了。”
郭芙一愣,问道:“那你呢?”耶律齐道:“汗血宝马神骏无匹,脚程极快,你先行一步,我在后面,若是碰到舅父,还能挡他一阵。”
郭芙摇头道:“你舅父武功那么厉害,你怎么是他的对手?你留下,只怕性命不保!不行,我和你同进同退,多一个人,总是好些。”
耶律齐适才出手,已觉真气尚不能运转自如,武功大打折扣,怎会不知断后便是九死一生。他一心让郭芙逃出,早将自己死生置之度外,听了郭芙所言,只是淡淡一笑,低声道:“傻丫头,他是我亲生舅父,怎会当真要我性命!我放你逃走,他就算生气,顶多责骂痛打我一顿罢了。”
郭芙半信半疑,想起萧祥狠辣狰狞的神情,仍是不甚放心。耶律齐见她仍是犹豫,轻轻拉了她的手,柔声道:“你先离开,我脱身后便到襄阳去找你,好不好?”
郭芙未及答话,不远处传来一阵桀桀笑声,只听萧祥的声音道:“襄阳么,你们谁也去不了啦!”两人大惊,严阵以待,恰在此时,马蹄声大作,弹指间已到身前,却是小红马到了。
耶律齐心念一动,扣住郭芙的手腕,用力一甩,将她抛上马背,高声道:“郭姑娘,记住我叮嘱你的……”萧祥已然出手,掌力逼迫下,耶律齐后面的话便喊不出来了。
小红马脚力极快,发足狂奔之下,真如风驰电掣一般,眨眼间跑得踪影不见。萧祥心下暗惊:“此马怎地如此之快!”他知道这一疏忽,让郭芙跑了报讯,襄阳必有防备,别说是暗杀郭黄二人难成,恐怕连起兵侵宋的大计都会败露,想到一生志向,数十年辛苦毁于一旦,不禁心头大恨,一腔怒火都向耶律齐发泄过去。
耶律齐经脉未通,内息不畅,但全真武功要旨就在‘空、柔”二字,所谓“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他仗着招式玄妙,借力打力,苦苦支撑,只求能多拖延萧祥一刻,郭芙便离安全更近一分。
耶律齐武功远胜郭芙,萧祥不敢空手夺他长剑,来来回回,竟和他拆了近百招去,萧祥怒气微消,隐隐起了爱才之念,想到耶律齐毕竟是耶律家仅存的男丁,忍不住长叹一声,罢手不打。
耶律齐精疲力竭,以长剑拄地才能不倒,萧祥倒也佩服他的硬气,温言道:“齐儿,你究竟我亲生妹妹的骨血,又是我大辽皇族之后,你喜欢那郭家姑娘,不肯杀她爹娘,我也不怪你。只要你随我回大理,今夜种种,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耶律齐惨然一笑,喘息道:“大舅父,您是我的亲族长辈,我原本应该听您的话。只是男儿立世,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我习得一身武功,理应除强扶弱,济世安民,我宁做契丹不肖子孙,也决计不去图谋什么皇图霸业!”
萧祥冷然道:“好个契丹不肖子孙!你父兄尸骨未寒,你说的这些话,好生对得起他们啊!”
耶律齐沉声道:“父亲年少时也许曾有过争霸之念,可他在蒙古为官多年,见多战火兵祸,早就心生厌倦。父亲若有心起事,兴复大辽,怎会不将家世之秘告诉我,却反而一直教导我们兄妹,怨怨相报,永无终结!”
萧祥怒极反笑,喝道:“好,既然你冥顽不灵,我就成全了你,送你到黄泉之下,去见我大辽列位先祖。”
耶律齐内息已竭,全无抵抗之力,见萧祥满面杀气的走近,轻轻合上双目,心里想着:“郭姑娘此时应已走出百里之外,依红马脚程,舅父那是再也追不上她了!”
就在此时,马蹄声再度大作,耶律齐猛然睁眼,只见星月之下,赤马红颜,却是郭芙去而复返。
萧祥立于耶律齐身前,手掌高举,只要一落,便可将耶律齐的天灵击碎。郭芙见状,娇叱一声:“老贼,看剑!”她自奔马之上跃下,连人带剑,化做一道青虹,直刺萧祥。
萧祥哈哈大笑,闪身避过,高声道:“齐儿,这丫头对你也算情深意重,甘愿回头与你同死!”耶律齐又气又急,一番苦心尽赴流水,眼前不禁一阵昏黑,这紧要当口,他哪敢晕厥,狠狠在舌上一咬,剧痛之下,登时清醒,见郭芙已和萧祥斗在一处。
郭芙高叫道:“齐哥,你快上马!”耶律齐怎肯抛下她逃生,持剑相助。
萧祥心道:“真是天赐良机,郭家丫头跑了回来,那是说什么也不能再次放过,齐儿既然执意救她,也不能怪我这个做舅父的绝情了。”他杀意既决,指运内劲,在耶律齐的长剑剑脊上一弹,耶律齐只觉一股大力涌至,心口如被大锤击中,喉中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郭芙见他吐血,长剑一摆,青光激荡,剑花点点,似落英缤纷,四散而下。这一招“万紫千红”,虚多实少,萧祥并不上当,大袖一卷,缠住郭芙长剑,再一拖,郭芙便握剑不住,失了兵刃。萧祥左掌疾出,正打在郭芙小腹,郭芙倒飞出去,撞进耶律齐怀中。
萧祥一掌击中,忽然手心剧痛,以为中了什么暗算,飘身退出数丈,再看左掌,手心密密麻麻皆是小孔,鲜血淋漓,却是打中了郭芙身上的软猬甲。
耶律齐本来神智已将昏沉,被郭芙一撞,软猬甲的倒刺亦扎在他的胸口,疼痛之下,心头一阵清明,见郭芙受伤,突然涌起一股气力,揽着郭芙倒跃上小红马,小红马极具灵性,不待催促,奋蹄狂奔。
萧祥展开轻功,衔尾疾追,却因起步稍晚,始终也追不上载了两人的红马。直奔出十几里路,萧祥轻功再好,耐力又怎及这神骏无双的汗血宝马,时刻一长,终于呼吸迫促,脚步慢了下来,看着红马渐渐奔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