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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来日茫茫参与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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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芙倚在耶律齐怀中,悄无声息,耶律齐一手抱人,一手执缰,担忧她的伤势,却不敢停马查看,连唤郭芙数声,也不见她回答,焦虑中只得将脸去跟她面庞相贴,觉触感尚温,这才稍稍放心。
小红马全力奔驰,当真如风驰电掣一般,天明时分,已离天目山有数百里之遥。耶律齐自忖舅父此刻已难追来,一时当可无性命之虞,但眼见郭芙伤重,再奔波下去,只怕不妥,还是速速就医来的要紧。他心念动间便已放缓缰辔,纵马进了一个市镇,见一家药铺外挂着“五世家传名医坐堂问诊”,连忙抱了郭芙下马,入内求医。
坐堂的大夫名为王仲,年过五旬,儒衫长髯,倒颇有些名医的风范,他搭上郭芙的腕脉,立刻眉头大皱,半晌沉吟不语。耶律齐急道:“大夫,她的伤势怎样?要紧吗?如何一直昏迷不醒?”
王仲抬起头来,叹了口气,道:“这位姑娘内腑受了极大震荡,脉弱如丝,已呈不治之像。老朽技薄,并无医治良方,公子且听我一句直言,还是尽早准备一下后事为宜。”
耶律齐内伤不轻,又奔波半宿,早就心力交悴,闻言不禁眼前一黑,身子不住摇晃,险些昏厥过去。药铺的伙计赶忙扶他坐下,王仲在他脉上一搭,惊道:“这位公子,你亦身受重伤,若是伤心过度,恐有性命之忧。”
大夫的话,耶律齐全然没有听见,他满心只转着一个念头:“郭姑娘活不成了,她活不成了,都是我的缘故,她要教我给害死了。”他怔怔望着郭芙惨白竟无一丝血色的面庞,只觉心口处如同利刃翻绞,想着前一日还携手游山玩水,转眼居然就要阴阳两隔,昨日还明眸流转、笑靥如花,今后却便再不能见,但觉四肢百骸直如要爆裂一般痛不可当。
良久,耶律齐缓过神来,轻声道:“劳烦大夫开个方子吧,不管用什么药,一定保住她的性命。”王仲本来还想劝他,但见他目色如霜,神情若死,不知为何心底发寒,竟不敢再说。
耶律齐将郭芙轻轻扶起,自己盘膝在她身后坐下,双掌抵住她背心,缓缓将内力输进她体内,他知她伤重濒死,但只求能保住她一口气,能拖得一刻便是一刻。如此全力施为之下,真气渐渐枯竭,不过盏茶功夫,耶律齐只觉胸腹间热血翻腾,满喉腥甜,新伤旧患一并发作,倒了下去。
他醒来之际,满室药香,只听一人欢喜道:“公子,你总算醒过来啦。”却是那药铺伙计。耶律齐挣扎着坐起,抓着那伙计追问道:“我晕了多久?那位姑娘呢?她怎样了?”
伙计忙道:“公子,您晕了大半天啦。您且宽宽心,那位姑娘就在隔壁,我家先生正给她用药呢。”耶律齐立时起身下地,身形尚不稳便发足往隔壁奔去,他总要亲眼见到郭芙,才能安心。
郭芙仍旧昏迷未醒,王仲正用匙羹舀了汤药,一点一点给她喂下。耶律齐心中浮起一丝希望,轻声道:“大夫,她的伤势可是有救了么?”
王仲看他神色期冀,觉得十分不忍,却不得不硬起心肠实说:“公子,这位姑娘内腑震伤,药石难医,虽暂时可以参汤强行吊住口气,却不是长久之计,徒增痛苦而已。”
就在此时,郭芙呻吟一声,悠悠醒转,她目光涣散,睁得数下,方才慢慢落在耶律齐面上,低低道:“耶律大哥,齐哥,我,我肚子好痛……”耶律齐轻轻握着她冰凉的手,心痛得说不出话来,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她脸上。
郭芙神智并未清明,体内疼痛难忍,呻吟不止,断续道:“好、好痛……我妈妈呢?娘……爹爹不要我了……娘,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耶律齐哑声道:“傻丫头,你爹爹妈妈最是疼爱你,怎会不要你呢!别怕,我这就带你去找爹爹妈妈啦。”
郭芙稍稍安定,不消片刻,又昏睡过去。耶律齐暗想,单是等在这里,郭芙伤势难愈,自己也再没有真气为她疗伤,若能赶到襄阳,郭靖武功高强,黄蓉聪慧绝伦,或许竟有回天之力,救回郭芙也未可知。想到这里,心中已有计较,便对王仲道:“你说参汤能为这姑娘续得一时之命,可是当真?”
王仲道:“不错,人参的年头越久,功效越大,每日用参汤吊着,这位姑娘也许还有一两月的时光。”他看看耶律齐,又道:“公子,老朽适才说了,这伤势单靠药力难以痊愈……”
耶律齐打断他道:“大夫,你铺里的人参,我全要了。”又吩咐那药铺伙计道:“劳烦小哥将我的马喂了,我傍晚时分便要启程。”
王仲道:“公子,这位姑娘怕是经不起路途颠簸,你的伤势也不轻,应该卧床静养才是,怎能此时上路呢?”
耶律齐也不理会他,径自取了一块金锭,放在王仲手上,道:“这当是大夫的诊金,多出的,都算买人参了罢。”王仲无奈,只得收了,将铺中的人参尽数包了,又抓了些通脉散淤的药物,一边按帖包好交给耶律齐,一边犹自嘱咐:“公子,这些人参,也只不过尽尽人事。另外的药一共十帖,每帖用四碗水煎成一碗,连服十日,对你的内伤倒是大有益处。”
耶律齐凄然一笑,接过药来,看也不看,收进怀中,郭芙若是因他而死,可不知自己如何还能够独活。他小心将郭芙抱在怀中,出门上马,向西行去。
这一路他夜行日宿,每日找到村镇歇脚,头一件事便是去寻药铺,买上好人参熬汤给郭芙喂下,若是买不到,就用先前备下的存货。
郭芙伤势虽未恶化,亦无丝毫好转,仍然时时昏迷,偶尔清醒过来,总是腹中剧痛难当,只注目他片刻便已不支,耶律齐束手无策,镇日抱她在怀里不敢稍离须臾,只恨不能以身相代。
待行至江西南路,耶律齐身上所携人参终已告磬,偏偏这几日接连数家市镇的药铺都没有人参可买,幸而耶律齐服过王仲的伤药,内伤好转许多,便以真力为郭芙疗伤,只是他伤势未愈,勉力为之,支持不到两日,内息又竭。
这一日黄昏,耶律齐才离了客栈,便察觉有人尾随,他身上带伤,又顾忌昏迷的郭芙,不得不万分小心,正欲催马疾行,只听几声呼喝,两道黑影窜出,去路已被拦住。
耶律齐勒马不前,只见前后站了三个中年汉子,隐成合围之势,三人皆做黑衣打扮,气度沉凝,身手显然不弱。
耶律齐暗暗戒备,朗声道:“这几位朋友,拦住在下的去路,不知有何见教?”为首的一人,身材极是瘦削,拱手笑道:“耶律少主,属下几个,乃是奉萧大人之命,在此恭候少主大驾。”
原来,萧祥北上入宋,一方面是寻找耶律齐,另一方面却是沿路探察宋室军情,以期制定他日起兵侵宋最佳路线。随行而来的,共有十二名亲随,都是出身西夏一品堂的高手。
那夜在天目山,萧祥过于托大,被耶律齐和郭芙走脱,他算准两人必回襄阳,便召集了十二名手下,在去往襄阳的必经之路上层层堵截。只因小红马太快,前头的数道拦截,都未建功,如今这三人,已是至襄阳前最后一道布置。
耶律齐闻言,心头一沉,冷冷道:“你们既尊我为少主,就速速让开道路,我有急事需先行一步。”那人笑道:“萧大人有严令,叫属下务必留下少主,还有少主怀里的这位郭姑娘。”
耶律齐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已大急,这三人早有准备,若是群起围之,恐怕难以脱身,等到萧祥赶到,郭芙更绝无生还之理。
此时路旁小巷中传来顽童嬉闹之声,中有一人,嗓门粗嘎,竟是成人音色,耶律齐心下大喜,扬声叫道:“师父,师父,快来救徒儿一命!”
三个黑衣汉子齐声大笑,为首那人道:“少主还是省些气力,别说是叫师父,便是西天佛祖,今日也救不得你!”
话音未落,却听有人喝道:“哪里不长眼的恶犬,敢当街拦路乱吠!”三人眼前一花,脸上已各挨了两个耳光,他们之间相距甚远,六个耳光却几乎没有间断,来人身法,当真快如鬼魅。三人尽皆骇然,却见小红马边站了个须眉雪白的老者,挤眉弄眼,神色滑稽,正冲他们大做鬼脸。
这人自然便是老顽童周伯通。当日全真教弃宫西避,老顽童与一班道士相处,只觉烦闷枯燥已极,不几日便溜之大吉,四处游荡,整日在市井中与小童玩闹,不亦乐乎。耶律齐适才偏巧听到他的声音,狂喜之余当即高声呼救。
周伯通道:“乖乖我的徒儿,是这几个臭东西欺负你吗?瞧师父我给你出气啦!”耶律齐下了马,道:“师父,郭姑娘伤重,我要送她去襄阳,这几人却拦路不让。”
周伯通怪叫道:“我把弟家的丫头和我的徒儿也敢欺负,你们几个是不是嫌活得太长了?!”身影一晃,向前扑去。
那三人早在他怪叫时已提神戒备,谁知仍看不清他动作,噼里啪啦数声,又各自挨了两个耳光,只是这次劲道大了许多,直被打得满口鲜血,牙齿脱落。
三人大骇,这才明白,眼前这古怪老人,武功之高,已是难于想象,再纠缠下去,莫说擒人建功,只怕小命亦要同那几颗牙齿一般不保。为首的瘦子于是一声呼哨,三人齐齐转身逃走,转眼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