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纳兰同人-问君何事轻离别》汝蔫

19、卷十九

　　康熙十七年正月里,康熙下诏,开博学鸿儒科.
　　成德正呆在府中,明珠带了一身寒气撞进屋里,问正在和觉罗氏说话的成德
　　“可是你与皇上说的?”
　　成德一呆
　　“儿不曾在皇上面前说起这些个.”
　　明珠脱了裘皮大氅,边上的下人接过,明珠整了整衣衫走上前坐下,喝了口暖茶,望着地里放着的火盆子里红彤彤的火光,叹了声
　　“皇上啊,是真的有主见了.”
　　接着又问成德
　　“可有人选举荐?”
　　成德笑道
　　“阿玛心里想必已是有了人选,哪里还用儿来举荐.”
　　“话是这么说,但是阿玛总还不及你在那些文人中的声望.”
　　成德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儿倒是时常在外边听人将阿玛比做平原君呢.”
　　明珠听得脸色一变,拍掌笑骂
　　“越发的胡闹,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他如今势力坐大,有些话语也不放在心里,说话间,并没注意成德的神情中浅浅的担忧.
　　外间风闻中,明珠的声誉,并不是十分好.
　　只是他平时长袖善舞,人又随和,从不与人口角,也让人无从抓住把柄,其朋党多是心腹,倒也算是安排得极其隐秘.
　　成德虽然知道阿玛的行为,也曾屡次暗示明珠收敛些个,却收效甚微.
　　父子两个,最近谈心也越发的少,成德要入宫值勤,放休回来,也只是和觉罗氏说说话,明珠照例是忙,忙得连父子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成德偶尔看着额娘孤单寂寞的呆在府中,逗着揆叙的样子,总也忍不住心酸,却也没法子,只能在自个休息的时候,时常的去觉罗氏房中问安.
　　过了些时日,明珠拟了推荐名单,又找成德核对,成德又举荐朱彝尊严绳孙等人,明珠一一记下,以成德名义发信,邀朱彝尊等来京应试.
　　初一,成德值勤.
　　曹寅家中有急信来,说是有要事,告假南归.独留了成德一人值勤.
　　冬日的风冷咧而刺骨,刮在身上,只觉得身上软甲上的铁片都刺刺的在风中做响,成德踏进乾清门的时候,天才微微的亮,廊下一排儿红艳艳的琉璃宫灯,在晨曦中,透着微微的暖.
　　他抬脚上了台阶,正跨出一步,正殿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殿内晕黄的烛光,顺着阶前的台阶,热烘烘的撒了一地,无比的暖,长长的影子拖在台阶上,有些歪斜.
　　成德顺着台阶,缓缓的抬起了头,康熙套了明黄的袍子站在门里,背后明亮的烛光,倾泻而出,将他笼罩在一片金光里.
　　康熙绽了一个比身后灯光还灿烂还温暖的笑,摒退了所有的侍卫和宫人,一步跨上前,小跑到成德面前,笑得有些憨厚
　　“今儿是大年初一,容若,让所有的一切事,都随着旧年,过去罢.”
　　康熙低下头执起成德的手,他的手很暖和,甚至有些烫,灼烧着成德冰得几乎僵硬的手,太过意外,成德甚至忘记了挣扎,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傻傻的楞在当地里,听着康熙在他面前催眠似的低语.
　　“朕想了一晚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祝福才好,朕记得小时候拜年,你老是对朕说,愿皇上福泰安康.现在朕也对你说,愿新的一年的,朕的容若, 福泰安康.”
　　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康熙,笑得如同孩子一样的纯真,那样小心翼翼的说着,愿你福泰安康,那样呵护的牵着他,走过每一级的台阶,走进满殿的烛光里,暖烘烘的烧着火炉子,角落里生着火盆,听着康熙叨叨絮絮的念这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吉祥话,这些话,都是往年拜年时,他对康熙说的.
　　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冻僵的脑子似乎已无法转动,成德断断续续的说着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话
　　“皇上……使不得……奴才受不起.”
　　成德浑身都在抖,他好象冷,但是殿内温暖如春,他不知道他在抖什么,上下牙磕巴着,他都能清楚的听见牙齿的声音,咯哒咯哒的响,骨头里仿佛扎进了针,细细密密的疼,无法言说的情绪奔嚣着想找到出口,眼前的康熙柔情如水,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仿佛看透他的沉默,康熙拥着他,不住的问
　　“容若,有我在,你怕什么呢?”
　　背后的温暖,烫得成德几乎不敢回头,他哆嗦,失血的唇,白如雪.他扪心自问,他在怕什么?
　　他怕的,都说不出口.他担心的,有那么多的理由,那么多的借口.
　　是的,借口.
　　说到底,再多的理由,无论那理由多么的冠冕堂皇,却依旧是他纳兰成德用来逃避的丑陋借口.
　　他用着天理人伦,麻痹自己,用着君臣纲常,束缚自己.
　　他怕什么……他终究怕有朝一日,他会成千夫所指的罪人,他终究怕千百年后,佞臣传里,锩刻了他的名,哪怕是烧成了灰,也是掷地有声!
　　身后,康熙轻轻的呢喃,仿佛幼时的新年,幼小的他牵了他,在空荡荡的大殿里,一句又一句的说着
　　“容若,朕不逼你了,朕也不会让你做不想做的事了,过去的一年里,竟是朕错了……朕想透了,只要你好好的,没灾没病,开开心心的,你想做什么,朕都认了……这侍卫,不想做就辞了罢……”
　　身后的臂膀,一下子箍得死紧
　　“朕只要你……好好的……”
　　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一直用最后一丝理智支撑着的世界,终于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