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纳兰同人-问君何事轻离别》汝蔫

21、卷二十一

　　孝昭皇后薨后,康熙缀朝五日.
　　成德一直没走,伴着他,走过长长的甬道,走过一座座的宫殿,却怎么也走不出这座囚城.
　　康熙亲手书了孝昭皇后的谥名,长长的墨色拖在宣纸上,倾泻出多少的无奈.
　　三月,吴三桂终于在衡州称帝,康熙却在这时,决定出巡,地点定了畿南霸州、赵北口一带.
　　曹寅终于归来,听说了这事,私底下问成德
　　“若是皇上让你陪同,你去是不去?”
　　成德想了想,有些迟疑
　　“或许去罢.”
　　“哎呀,什么叫或许?就这几日的工夫拉,快说,去不去?”
　　“那便去好了.”
　　曹寅有些失望,扁了扁嘴
　　“我当你定是不去的呢.”
　　成德诧异他的想法,反问
　　“为什么我就去不得?”
　　“总觉得你这般性子,不喜好外出.”
　　听了这话,成德沉默不语,以他的性子,确实不喜鞍马扈从,尽管这在外人看来,是何等的荣耀.
　　他在心中深深叹息,终究也没说出来.
　　他,也想看看,让那人如此在意着,牵挂着并且努力着的万里江山.
　　过了几日扈从名单下来,曹寅和成德赫然在列.
　　三月初三,康熙整装起程,长长的队伍,蜿蜒着走出了京城的城门.
　　成德骑在马上,跟在康熙的圣驾后,这一日天色出奇的好,满眼的天青色,在郊外长长的蔓延
　　开去,皇后的薨逝,整个京城内外一片缟素,更没有管乐之声相送,周围只闻马蹄声和风声,呼
　　啸着在耳边,天上不知何种飞禽呖叫着飞过,成德忽然就有些恍惚起来,回转身,看着身后被
　　缟素掩盖的京城,高高的城门上,描金漆绿的城楼依旧威武,看上去却那么遥远,遥远得就象
　　儿时的旧梦.
　　幼时,明珠曾携了小小的他爬上城楼,抱起他,指着远处的雾蔼朦胧,和他说那是江南,那是塞
　　北,小小的成德,只知道,只要穿过了这道门,就能去想去的地方.
　　那时候,怎么想得到,要离开,却是如此的艰难.
　　队伍朝着远处走去,成德却在一颤一颤的马背上,失了神,跨下的玉骢颇有灵性,倒是没把马
　　背上的人怎样,只是车辇里的康熙,却将一切,都看进了眼里.
　　夜里,整队人马扎营在野外河边露宿.原本下午经过了城镇时侍卫长请示康熙是否留宿在
　　此,并说过了此处,起码得再向西南走二百里方有人烟,康熙却道,露宿野外也不是什么难事,
　　继续行路罢,况且满州男儿,个个都是马背上长的,难道还不能应付这点小事?
　　于是,寻了个河边,扎了营,安顿下来.
　　康熙的帐自然是扎在了最中间,鹅黄色的皮帐子,煞是醒目,边上扎了个小帐子,是特地给曹
　　寅和成德的,这次出行,并没带着贴身服侍的人,连梁九功也被留在了宫内,成德和曹寅二人
　　虽说是贴身侍卫,其实也担负着康熙的日常起居.
　　成德一安顿下来,就忙着整理他随身带来了几箱书卷,曹寅笑了他一阵子
　　“不过就这么几日,哪里就要带这许多的书卷,究竟是出巡还是出游呢?”
　　成德却温温的笑
　　“闲暇时读来,也能调整心情,况且这野外月朗风清的,读起来或许还和往日不同呢.”
　　曹寅摇头大笑
　　“那你慢慢理,我可得先瞧瞧那位去,不然以为我们两,出了宫就把人怠慢了,回去还不给
　　念叨死.”
　　成德被他的话逗笑
　　“那你可赶紧去,免得回头问了咱们的罪,吃不了兜着走.”
　　曹寅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成德在帐内,听他问着别人
　　“饭可好了,有些什么菜?”
　　来人不知回答了些什么,曹寅又在帐前说好些话,他却又听不清,最后听着曹寅的脚步声越
　　过帐子,逐渐的远去了.
　　这一夜,本来排的曹寅在康熙帐内值夜,成德一个人,在帐内辗转难眠,帐子虽然扎得严实,难
　　免也透风,又是初春的天气,尚且春寒陡峭,帐内虽然燃了大大的火盆,也压抑不住那寒气一
　　丝丝的透过身上裹的被子钻进骨子里,如此翻了几回身,只觉得越发的冷了,没奈何,起来就
　　着火盆的灯光,摸索到一本书,索性窝在被子里,看了半夜的书,到了后半夜,方昏沉沉的抵制
　　不住那睡意,睡了过去.
　　第二日大早,拔了营,继续朝着前边走,成德起来便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他倒是不当回事,问随行
　　的厨师要了一碗姜汤,捏着鼻子灌了下去.他素来不喜姜味,才喝下去,便觉得昏头涨脑的,被生
　　姜味道熏得更难受.
　　这一碗姜汤到底还是有些管用,一上午,他都精神奕奕的随在康熙的车辇旁,陪着康熙有一搭
　　没一搭的说着话
　　“容若看,那边,是秦时修的城墙,这么多时候过了,却依旧坚固.”
　　“恩.”
　　“这外边的天很蓝啊.”
　　“恩.”
　　“鸟也飞得远,风也吹得舒服.”
　　“恩”
　　康熙伸手挑起车帘子
　　“天宽地广,一切都比宫内舒服罢.”
　　“恩.”
　　话一出口,甫觉不对,忙忙的转过头,却望见康熙一脸促狭的笑
　　“容若可知道,此刻的你,便如那开笼放飞的鸟儿.”
　　成德红了脸,转了头不去理康熙,康熙瞧了他的面色,暗自心喜.
　　当日拟订名单之时,本是没有成德的,康熙心知成德并不见得喜欢随驾扈从,别人眼中的荣耀,在他眼中或许不值一提.
　　暗地里他问过曹寅,曹寅却回说,皇上若想,便带了容若去罢,奴才想,容若心里也是有些愿意的.
　　康熙犹豫再三,还是将成德的名记了上去.
　　此刻,在车内见成德骑在马上,往日里略带愁色的面容已然一派清爽,眉目间也多有喜欢之意,心底便觉得当日的决定还是对的,或许带他出来散散心,那些往日的愁苦忧心,便能散去了罢.
　　晌午在野外草草的用了些干粮,前面的人来回说快些的话,傍晚便能到霸州了.
　　康熙应了,一转头看车外,曹寅的马正跟在左右,成德被后面的人叫去不知说些什么事情,遥遥的跟在队伍后边,曹寅见康熙掀帘子,急忙催马上前,跟在车辇边上
　　“皇上有事?”
　　“没,看看路上的风景.”
　　康熙若无其事的准备放下帘子,曹寅转头望了下后边,明了的笑了开来
　　“可要奴才去把容若唤来?”
　　“不用,朕也没什么要紧事.”
　　康熙忍不住倒是红了一张脸,甩手摔了车帘子,厚实的织锦啪的一声打在窗沿上,很是响亮.
　　等傍晚到了,好好的犒赏他们两个罢,这两日,看着曹寅和成德风吹日晒的骑在马上,脸色也比先前差了许多,特别是容若,方才看着,竟觉得有些憔悴……
　　这边正想着,后边的队伍冷不丁的一阵慌乱,康熙耳听着马蹄声急促的朝着车辇而来,靠得近了,听见有人在和曹寅说话,接着便听见曹寅一声惊呼
　　“怎么会这样?!”
　　大概是曹寅勒了马缰,马匹嘶鸣的声音重重的响起,马蹄声纷杂起来,车辇内却忽然喝出一声
　　“停下!”
　　车辇很快的停了下来,长长的移动的队伍,静止了,曹寅吩咐了来报信的人几句,急忙小跑到车辇前, 替康熙撩起了帘子,康熙在车内呆得久了,一出来,满眼的阳光灿烂,耀得他有些眼花
　　“出什么事了?”
　　“刚才后边队伍的人来报,说是……是……”
　　“是什么?”
　　曹寅抬起头,看着康熙微微眯着眼的脸,忽然有些胆怯
　　“说容若，摔下了马.”
　　康熙蓦地变了脸色,曹寅还没回过神,他已跨出一步攥了马缰,一记翻身跨上马,转眼间那抹明黄已经融进漫天的青翠中,朝着队伍末端急驰而去，边上的侍卫们个个怔住,完全未曾料到此等大变,直到曹寅回过神来一声呵斥
　　“还不快随了上去,出了差池谁来担待!”
　　这才慌乱地朝着皇帝追去,闹哄哄一片,仿佛油锅进了水,瞬间炸开一片沸腾.
　　野外的风刮着,尚且冷咧而刺痛,不远处的草地上,素白侍卫服柔柔的绽放在一地青翠中,怎么看都透露着不祥的讯息,胸口钝钝的抽得生疼,围拢在成德身边的人,见远远的一匹马飞奔而来,都散了开去,及至近了,见来人竟是皇帝,当下里人人惊骇,却是一点声音也无,空旷的野外,竟然只余那由远到近的马蹄声,一声声的,踏得人莫名的惊心.
　　康熙甩了马缰,跳下马的时候险些跌了一跤,跌跌撞撞的扑跪到地上,抱起地上的成德的时候,手竟抖个不住,好容易将人抱在坏里,哆嗦着探上成德的额头,触手处一片滚烫,下意识的拥紧了成德,康熙嘶哑着喉咙,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的声音响彻整个旷野
　　“传太医,立刻与朕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