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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荆州城外搭起了军帐,百姓习惯了战事,也见怪不怪。
      玉龙军兵败,本该直接回师广陵驻地,圣上却下令命军中余部暂且退回荆州。杜钧清那日率半数先锋营去救右翼,幸存的军士都道杜钧清死在山谷里了,打扫战场却不见他的尸身。方奕和孔垂成心有不甘,一面遣人去寻杜钧清和舒容沐,另一头又遣人去少习山河口的山崖下敛收程风的遗身,就算摔成了肉泥也要入殓发丧。
      没想到的是,日中突然来报,程将军找到了。方奕慌慌赶去医帐,却见程风安然无恙地坐在榻上,一块肉都没掉。医官说他是挂在了树上,只受了些擦伤。那崖底地形奇异,树都是垂直着悬崖长的,就算挂不上也有个缓冲,故而当日程风带着部下跳崖,摔死的人并不多。
      “你命真硬,莫不是阎王老子嫌你太吵给你放回来了。”
      方奕笑着,声音里反倒带了哭腔。
      “别跟娘们儿似的。”程风用牙协手绑好右臂上的绷带,拍自己的床榻道:“过来坐。”
      待方奕落座,程风舔一圈干得裂皮的嘴唇问:“听他们说杜将军连尸身都没找到?”
      方奕垂下眼帘点头,“小沐的也没有。”
      “你别太难受,对他来说,能死在战场上也算是个好归宿了。”程风话未尽,顿了一刻,还是没有说下去。他一直觉得皇上给杜钧清的枷锁太重,堂堂男儿怎可为君王男宠。杜钧清心性甚高,如此三番被皇上亲近,碍于君臣之道又不能言说,心中难免苦闷。可此言乃是大逆,他未曾与人说过。
      “一日看不见尸身,我便一日不信他们死了,左右在荆州也无事可做,继续找吧。”
      医帐内的医官多为生面孔,是荆州那边怕玉龙军医官不够,特意支使来的。恰巧帐内的医官端着水盆出去了,程风转了眼珠子问:“我脑子笨,不能揣摩圣意,你说说陛下让我们留在荆州是何用意?陛下防着宁王,怎么也不会让我们和宁王的下属接触啊,他就不怕宁王……”
      方奕一看左右无人,附耳道:“你还不知道吧,宁王已经有五日不省人事了,陛下连棺材都备好了。我昨日接到陛下密信,一旦宁王咽气,让我们……”方奕指尖一划,做了个手势。
      程风醍醐灌顶,倒吸一口凉气,也压低了声音,“我们受过宁王的人情,这不太好吧。”
      方奕轻叹,“圣命难违,我们只能忠君之事。”
      “也罢,玉龙军整个都是皇上的。只是到那时,我且求你件事。”程风大掌拍上方奕的肩膀。
      “你说。”他要说什么,方奕已大致猜出八九分。
      “你只称我伤重,不能上阵,我下不去手。”
      方奕自嘲地笑了笑,“这骂名少一人背也好,幸好军中是我这脸皮厚的主事,若是钧清在,他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免不得要被人戳脊梁骨。”
      此时传来布料的窸窣声,程风张嘴正要说话,方奕示意他一眼,只见那医官端一盆清水又进来了,便转了话头道:“我没事了,你回去忙吧。”
      方奕撩袍起身,“那你好好歇息。”言罢就利落地走了。

      枯木林立的古道上,鸟落枝头,夕阳垂暮,一片静寂,似能听见新枝抽芽的声响。忽而一匹白马嘶叫一声,轰然倒地,马上两人齐齐砸向地面,扬起满目灰尘。
      舒容沐挣扎几下支起身子,抹了把脸上的灰,就急急往杜钧清那边寻去。初春的地尚冷硬,这一摔着实不轻,舒容沐爬到杜钧清身边,用手一翻便见他身上几处伤口又见了殷虹。先前路过黄石镇时,舒容沐刚当了自己身上最后的一个值钱物件换了医费,如今这一摔,杜钧清全身刚处理好的伤口又裂开了,两手空空,这荒郊野外又不见人烟,当真是穷途末路了。
      一路上打听,玉龙军的余部已去了荆州,舒容沐来往运过粮草,还算认路,盘算着向荆州城能走一步是一步,方奕寻不到他们的尸身,自然会遣人出来找,离荆州越近,被寻着的机会就越大。
      杜钧清是不适宜再奔波的了,可眼下这个情形,若是走保不准能碰到人家,若是不走就只能留在这荒山野岭过夜,没有火把不能驱逐野兽,天又如此冷,也不是办法。思虑片刻,舒容沐还是胳膊一架,咬牙扛起了杜钧清。
      白虹窝在一旁,显然是跑不动了。舒容沐为难地看它一眼,白虹似是读懂了他的意思,一步三晃地立了起来,灰扑扑地走到二人身边。
      舒容沐苦笑,“辛苦你了,再坚持一下。”
      使了全身的力气将杜钧清抱上马之后,舒容沐已经汗湿了一身,他顺势刚要上马,又想起什么,猛然撤了脚,伸手摸向马儿的灰里带着血红的鬃毛,柔声道:“白虹,我哥就交给你了,我牵着你,你可走稳些,莫要再摔了。”
      说罢舒容沐牵起缰绳,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白虹驮着杜钧清缓缓跟在身后。
      方才那一摔舒容沐腿上的伤也裂开了,随着一步一步的震动汨汨渗出血来,不多时就复又将暗红的衣料染成了鲜红,地上延出一条血线。
      因为失血,舒容沐脑袋有些昏沉,眼皮越来越重,眼前的路仿佛都在转。天色渐渐染黑,他不敢颓废精神,反复地自言自语,迫使自己清醒一些。
      “你又不知道我是小眠,为什么要救我呢?”
      “我想死,你倒偏不让我如意,你说你是不是讨人嫌。”
      “你倒睡得舒服,也不跟我换换。”
      “你快点起来,我走不动了……”
      舒容沐是真的走不动了,停下脚步想歇一歇,却再也迈不动腿了。
      失去意识之前,舒容沐隐约瞅见一个模糊的影子绰绰地走了过来,“呦,这个看着就付不起诊费。”
      舒容沐下意识地摸上自己腰间的短刀,死命皱起了眉头。
      来人伸出白玉般的手指,笑了笑道:“还挺凶的,我一戳你就倒。”

      第二天日上竿头,舒容沐猛然惊醒,腾地一下自榻上跃将起来。颇为警觉地四下扫视一番,暗暗定了心神。杜钧清躺在他旁边的榻上,伤口已经新缠了绷带,自己腿上的伤也被妥善处置好了。这屋子布置多用竹饰,清新雅致,主人应不是个恶人。
      听见外间有声响,舒容沐活动一下酸麻的四肢,踩上军靴寻声走了出去。
      一开门,光就晃了舒容沐的眼睛。只见屋外满目桃色,清溪浅流环绕,温风徐徐,也不似初春入骨的冷,一片鸟语花香之景。一个白衣人躬身在小院中喂着灰鹤,披着件隐约流转碧色的绰约外袍,模样生得并不算十分好看,但显得有十分的白净脱俗。
      一只矛隼立在他的肩头,时不时和院中的鹤啄上几下,通体灰白,是雄库鲁。
      慕容慎和自己撕破了关系,雄库鲁应当被留在它那儿了,怎么自武关找了过来。舒容沐微觉惊异,怕它冒犯了主家,伸出右臂叫道:“雄库鲁,回来。”
      没想到雄库鲁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落回那白衣人的肩头,没理他。
      “这隼是我早年间送给北燕皇帝的,如今有缘再见,难免跟我亲近些。”白衣人洒下手中的谷米和树叶,掸净手上尘灰,转向舒容沐的方向笑了笑。
      一听这人来历不凡,又与北燕有关,舒容沐警觉起来。
      注意到对方神情的变化,白衣人道:“别这么紧张,你们还没付诊费呢,我可不白救人。”
      见对方并无恶意,云淡风轻得很,没有一丝戾气,舒容沐也放下戒备,拱手问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请问恩人怎么称呼?”
      白衣人也不客气,“本恩人名号元山白,记好了,日后给我带诊费回来。”
      这人说话十分没礼数,和外表着实不相衬。舒容沐拾起地上的花枝细细端详,这个时节此处就有桃花了,实在怪异,和别处也十分不衬。
      元山白看懂了舒容沐的疑惑,解释道:“此处名叫桃花源,因着气候奇异,桃花的花期与别处不同,今年桃花刚开,要不是惜这桃花开得好却无人赏赞,我也不带你们回来。”
      舒容沐赞道:“确实好看得很。”
      元山白颇为满意,点了点头,又转念问道:“杜小将军伤得这般重,你怎么带他流落在外?若不是碰见我只怕要见他爹去了。”
      杜钧清官至一品,岁数也不轻了,人人见着都尊称一句大将军,听见杜小将军这个称呼,舒容沐浑身不自在,压低眉头回答道:“我带他突围出来的,和军中众人失散了,现下正要去荆州城寻他们。不过,你怎知他是杜钧清?”
      元山白眯眼一笑,所答非所问,“这儿是武陵,离荆州城不远了,正好我也要去荆州,我这儿养了只鸽子,让它给你们玉龙军的人报个信,叫他们来接,我想坐马车。”说着他指了指院子西北角的一个笼子道:“去吧,赶紧写完绑上放了就行,纸笔屋里有,你自便,我先出门去了。”
      舒容沐望着元山白背着药娄的背影,心里暗暗盘算,鸽子送信只能送到养过它的地方,这怪人难道不止和北燕有关系,有荆州也有牵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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