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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疾风骤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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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爷,你救救我吧!你救我啊!”甘氏抓着东门虎的胳膊拼命摇晃,因用力过猛,手指偶尔划上东门虎的脖颈,划出细细几道血丝来,“只有你能救我了,你好歹是这个茶庄的主子!你倒是说句话呀!”
东门虎似木讷了一般,眼里分明哭过了,红红的湿湿的,鼻子尖还坠着一滴眼泪,对甘氏痛哭流涕的哀求,却没有任何反应。
甘氏继续抓着他,哭得撕心裂肺,“看在我们多年要好的情分上,你替我说句话吧,我没有别的奢求只想能活下来,我不想死啊……求求你了,说句话好不好啊?!”
要说东门虎心里不难受,如何可能?他虽然面上无动无衷,实则心内已痛苦万分。可他俩的罪行,罪无可恕。早在他刚开始与她交往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但他控制不住自己要去喜欢她。直到眼下,他也不曾后悔,身旁的这个女人,是他真心喜爱的。
可他也有他的为难之处。为了她,他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可以冲出去维护她,但哲儿和嫣儿呢?他们刚刚失了娘亲,不能再失去他这个爹。他不得不,狠心地沉默下来。
整个院子里,只闻见甘氏凄厉悲惨的哭叫哀求,和蝉儿同样惊慌失措万般无助的哭喊。邪珠再也忍不住,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便直接站了出去,醒目地走到东门离面前,目光直视着他。东门离也微有吃惊,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在众人一片惊愕的目光中,邪珠双腿一屈,直直跪在了东门离的面前。
在他的印象中,他从未记得邪珠有下跪过,如今,她却干脆地跪下了。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紫姑娘暗道不妙,她猜着邪珠又想多管闲事替人求情,果不其然,只听邪珠开口道,“少庄主,纵使甘夫人罪难饶恕,邪珠还是请求庄里能网开一面,饶她的性命。”
没有人出声,只甘氏感激的目光看着邪珠,心里涌上难言的滋味,万般描述不清。
东门离端着视线,逼自己不去看地上的邪珠,表面装得清高,心里却隐隐焦急责怪。她终是没记住自己的话,不好好照顾自己,又陷自己于险境之中。
“甘夫人先是犯了命案,接着又闹出这一场,这两样只要沾了一样,就该严重惩处,死不足惜,哼,你倒还替她说话,不会是她的帮凶吧?”东门月眼里闪着怕人的幽光,晃到旁边,微俯下身盯着邪珠。她这目光,任谁看了都不禁害怕。
出乎意料,邪珠嘴角冷冷一笑,回应道,“其一,若说甘夫人是害死袁夫人的人,这话未免失允,事情尚未查清,就轻易定论,小姐不怕被人说成是有意构陷吗?”邪珠毫不示弱地回视东门月,倒令东门月吃了一惊。
邪珠接着道,“其二,你们看看,这地上趴着的人……”边说边手指甘氏,“当年,人都说玉溪茶庄甘夫人,艳丽娇媚羞芍药,可这个形貌癫狂、满脸邋遢又嚎啕大哭的疯妇,哪还找得见半丝当年美貌冷艳的形迹?你们觉得她死了会比活着更痛苦吗?这对她的惩罚还不够吗?”
确实,甘氏得了这样的下场,生不如死。所有人都敛了色,心中隐有动容。可东门月岂肯放过这个一招致命的机会?她马上脸色沉了下来,对着邪珠道,“笑话?按你这个说法,长得漂亮的女人就可以用毁了自己那张脸的方法来抵罪了?简直无稽之谈!如此这般,天下哪还有公理可谈?!你要是再混言蛊惑,就连你一起罚!”
“就是,她本来就爱巴结讨好人,装得一副好人的样,好像这天底下就她最懂道理似的!”旁边的蓝芯见邪珠又一副大慈大悲的好人模样替甘氏说话,早已看不下去了,见小姐怒上了,刚好就站出来帮着说几句,又可以打压邪珠,又顺便讨好小姐,“而且,她平素就跟甘夫人要好,说不准早就知道这些事了,还帮着瞒呢!依我看,这样居心不良的人就也该惩罚惩罚,让她收收心!”
东门月和蓝芯这么一说,倒是要把邪珠也往同犯的位置上推了。廖管家是知道邪珠的心思的,犹豫要不要出来圆圆场,替邪珠说句话。正犯愁着,紫姑娘已先他一步站了出来。她直接走去蓝芯旁,抡起手掌二话不说,重重地扇下一个巴掌。立时,蓝芯半边脸上红红一片,现出了手印子。
蓝芯惊呼一声,急忙捂住脸,委屈得差点要哭出来,心里咒天咒地骂了个遍,表面上却不敢发声,只嘤呜地将哭声压在喉咙里。
别说是蓝芯,就是东门离、廖管家等都始料未及,包括东门月都吃了一惊,瞪着眼看向紫姑娘。
“这里何时轮得到你来插嘴!”紫姑娘厉声呵斥,语气肃然。蓝芯压低了脑袋,不甘却只得躲去了边上。
这边刚骂完,紫姑娘又走到邪珠跟前。邪珠正感激紫姑娘的出口相帮,却听她斥责道,“说的什么胡话?!不就是仗着平日里甘夫人赏识你吗?你可看清楚了周围这些主子都是谁,竟然不知天高地厚说这等浑话……别忘了你是南院的人!”
紫姑娘重重强调了“南院”两字,周围的人俱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她特意要提醒的自然是东门月了,若邪珠也被牵连定了罪,南院自不能撇清干系。
她这样说表面上是以南院小管事的身份训斥底下的仆人,实则是为了帮邪珠脱离困境。邪珠岂能不懂得?其实邪珠也清楚,今日的情况求谁都没用,甘氏和东门虎的错误已然注定,结果也就注定了。
饶是如此,她也还是存着一线希望的,毕竟这庄里的主人是东门离,只要他一句话,哪怕处罚得重一点,哪怕对甘氏极尽羞辱,只要能留住她的命,那也是好的……
邪珠满眼乞求地望向东门离,希望他网开一面。东门离身形肃然,端得清高,眼里却丝毫没有情绪。所有的人心里都打着一面鼓,鼓声隆隆,或催促甘氏上路,或祈祷死神止步。
“哥哥?”东门月看向东门离,语气有些娇嗔又有些非此不可的坚持,“你也看到了,眼下这个情况,总是要拿个主意的,这种事情,要不按规矩办事严重处理的话,以后还怎么了得?”
眼下最难掌握的便是一个平衡。如果轻饶了甘氏,东门虎就要罚得重些了。不能两人都从轻处理,否则说不过去。但相较而言,对这个茶庄,自然是东门虎比较重要。他手上还握着东、南各条商线,长年跑货,打理茶行的生意销路。
但甘氏在庄内也确实发挥了一定的作用,特别在账务上,帮了他很多忙。除她与除他,便如同左臂右膀,是看哪个膀子掉了,另一个还能抓筷子吃饭了。
当然,也需考虑另一个重要的问题,东门虎好歹是东门家的血脉,膝下又有一双儿女,他总不能不顾及这些因素。
可是跪在眼前的邪珠脸上殷切的目光……让他心里翻腾了起来。他甚至不敢将脑袋低下一点角度,怕不小心碰上那双灼人的眼睛。
院子里一大圈子人都在等着他的答案,停顿了片刻,他微叹口气,缓缓启了口,“把甘夫人……拖出去浸猪笼。”
话刚出口,听得甘氏凄厉的一声尖叫,刺耳聒噪地划破夜幕。
“听见了没?还不快动手!”东门月催促那些侍卫。几个侍卫涌上前,架起了甘氏,直将她往外拖。
甘氏整个瘫软在地,目色脸色惨淡一片,嘴角因恐惧过度竟流出唾液来。侍卫又拖又拽,跟拖布条似地将她径直拉了出去。
“小姐!小姐!”蝉儿大声哭喊着,边哭边追了出去。
“甘夫人凭着美貌勾引堂侄,□□不堪,败坏人伦,这是她该有的下场。这件事全因甘夫人而起,现在罪魁祸首已然伏诛,此事也就到此了结。”东门离看着院内这许多人,声音轻轻淡淡,每个字却清晰无比,“所有在场的人,都记住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大家各自回去歇息吧。”说完,便转身离去,徒留一尾浅淡的身影。
东门月跟着得意地转身回了,紫姑娘看了眼地上呆愣的邪珠,却想不出能跟她说什么话,也只得随东门月而去。蓝芯走过邪珠跟前,狠狠地白了她一眼,趾高气扬地走开去。
那跪在地上的东门虎,也如石化了般,一动不动。
廖管家对场内其余的侍卫丫环们嚷道,“大家记住了,今晚的事,所有在场的人,私底下都不得擅自议论,更不能透露半个字出去,否则严惩不待!”接着又招呼大家散场,“好了好了,都回去吧,拿了边上那些灯笼,各自散了吧。”
丫环侍卫们也不敢弄出多大的声响,拿了东西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