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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醉荷池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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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玉溪茶庄出事以来,谁也没有在邪珠面前提过“东门离”或“少庄主”几个字,不想碰触邪珠敏感的伤口。尽管大家心知肚明,邪珠并没有从东门离之死的阴影里走出来,但至少表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她每天做该做的事,说该说的话,同一个没经历过伤心事的正常人一般无二。
可邪珠是有自己的打算的。那个可怕的想法一直绕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若是要将亲情同谋害划上等号,估计没人能相信。可她知道,这个事肯定跟东门月有关,是她害了她的哥哥,谋夺了玉溪茶庄剩余的大部分产业。而那个可怜的东门虎,他只不过是被人利用,点燃了愤怒,烧坏了头脑的马前卒而已。
眼下东门虎被关在天牢里,他一口咬定烧毁玉溪茶庄之事是他一人所为,愿意一力承担责任。他明显撒了谎,大家却拿他没办法。一定要找到机会去见他,当面问他一些事,在这之前,她还要做一些准备,眼下还不是时候。
况且,想要见他,就得打通好多关节,关押重刑犯的天牢可不是轻易能去的地方。而最省事省力的捷径,自然是王了。只要她赢得了王的信任和友谊,这些事便都不算什么,说不准她还能得到王更多的帮助。权力,大多数时候都能赋予人神奇的力量,这也是权势之所以诱人,惹得人前赴后继,虽引火烧身仍甘之如饴的原因吧。
夜洒阑干,月影婆娑。青茗苑在内院算是个相对安静和偏僻的地方,离夫人们住的那些宫苑都较远。苑周围有竹林和假山丛,靠近竹林左边,有一处荷塘,称作“醉荷池”,虽不大,却小巧玲珑。池中荷叶连连,一簇簇密密匝匝,整个池右傍竹林,左靠假山,自有一番闲静的韵致。
邪珠提着一盏薄纱宫灯,踏着碎石路上冒出来的小草尖,一路走到了这里,找了处干净的岩石,将宫灯搁置在一边,便打量起周围来。周围静悄悄的,只闻见风吹竹叶的声音。
春寒料峭,特别到了晚上,草叶上积了露水,雾气颇重,还真有些冷。邪珠抱住胳膊拢起一点暖意,四顾张望。都这会了,他还没来。
等了一会,站得有点累了,她转头瞧了瞧身后的石块,面上平坦刚好可以坐下一人,便打算坐下休息会。正这时,肩膀上被人一拍,邪珠立刻转了头,眼前晃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金书双目充盈神采,俊俏的脸蛋被月光覆了层柔光,英气里掺了丝亲切感。他微眯双眼,对着邪珠一笑,嘴角优美的线条勾出一个灿灿的笑容。
邪珠还了个浅浅的笑容,刚想问他这么半天没过来是去哪了,他却已先开了口。
“等久了吧?”金书话里有歉意,脸上却无愧疚之色。他看着邪珠身上穿得单薄,语气有些责难,“下次要是再穿这么点出来,得让你再等上一个时辰。”
都认识这么久了,恶劣劣的口气他也从来不会改一改,邪珠早就习惯了,并未在意他的玩笑,倒是肃了神色,问起正事来,“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要没打听出来,我今晚上敢来见你的?”金书笑笑,见邪珠脸上神色严肃,一点都没开玩笑的兴致,他又忙补充道,“被你猜对了,他们果然被东门月看管了起来。”
“哲儿……嫣儿……”东门月拿东门虎的一双儿女要挟东门虎,真是歹毒,可也显然收到了满意的效果。邪珠心里有些难受,“没想到她真的做得出来。”这么一来,她的那个想法,就又多了一分依据了。
“你绝对想不到东门月把他们养在哪儿。”金书说道。
“哪儿?”邪珠问。
“七王爷府。”金书笑得有点嘲弄,“光明正大,以赡养堂兄子女的名义,给哲儿和嫣儿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院落,每日都亲自过问起居饮食,当真是至善尽责。”
“她果然有手段,我以为她会暗地里挟持,没想到却是以堂堂正正的理由把他们给看管了……想要对付她,恐怕没那么容易,如今她成了七王妃,要见到她都难了。”
“慢慢来,等我再多搜点消息,我们再看下一步该怎么走。”金书为邪珠充气,“反正,我都会在旁边支持你的。”
“是的,我也这么想,等多掌握些证据再看……其实,让她进宫也不难,毕竟七王爷的母亲鲁国夫人在宫内,这件事可以通过她来办。”只要婆婆说让媳妇来宫里陪她几日,谅她七王妃也拒绝不了,更何况七王爷又是出了名的孝顺。想到这里,邪珠又叹了口气,“只可惜……”
“可惜什么?”金书问。
“可惜七王爷不知道他的枕边人是这么可怕的一个人,又没法对他明说……要是让他知道是他的王妃害了他的好友……”邪珠想不下去,若真有这么一天,她想不出来七王爷会是怎样的感受。
金书也沉默下来,七王爷与东门离的盟友关系,是铁板上的钉,毋庸置疑的。可阴谋被部署得如此天衣无缝,以他的睿智敏慧,会一点都不知情?但东门离毕竟对他帮助极大,他野心那么大,失去东门离就等于失去一只强大的臂膀,对他只有害而无一利。
这件事,金书也想不通,只能再多寻找证据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两件事,一是找到当夜失踪的东门鸠的下落,只要他还活着,就证明那天他被人救了出来,救他的人,只有东门月。”
“由此就可证明,东门月之所以及时救了她爹,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了这事,因为她就是主谋。”邪珠微微切齿,东门月贪婪狠毒,能救她爹,好歹她还没良知泯灭。
“是的,还有一个人,也必须要找到。”金书接着道。
“雪姑娘……”邪珠叹了口气。
大火那夜,东门离烧焦的尸体是找到了,但一直守在东门离身边的雪姑娘,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找到她非常关键。以她对少庄主的忠诚,她必不会轻易了了此事,说不定也躲在暗处伺机寻找真相呢。
庄里剩下的其他人,让他们相信是他们的大小姐害了少庄主,难!能帮到邪珠的人不多,金书作为一个局外人,无私地伸出援手,她也是感激的。
“要躲过宫里层层侍卫把守,入得内宫来,也难为你了。”不过她清楚,金书还是有些身手的,当初玉溪茶庄的侍卫虽比不得宫里,也没见的那么好对付,他既然能在玉溪茶庄畅行无阻,想来入宫也是办得到的。
“我说了,我有个伙伴在宫里,那家伙对宫里熟得很,承他照应,我自然能进来。”金书眨了眨眼。
“对内宫也熟吗?”内宫只有王和内侍能进来,他的伙伴不会是哪个内侍吧。邪珠继续问道,“你那伙伴是谁?一直没机会谢谢他,以前还托他打听玉烟公主和绿荷的消息来着。”
“以后会有机会的。”他不想多讨论这个话题,夜色也深了,便催促邪珠早些回去休息。邪珠也确实需要早点休息,明日还要去端宁殿伺候鲁国夫人鄜氏,今天得歇好了养足精神。
邪珠是由七王爷安排入宫的,鲁国夫人鄜氏自然也就知道这个被他儿子赞不绝口的茶师。毕竟母子连心,况鄜氏又是个聪明人,七王爷只提了一句,请娘亲在宫里适当照应这位茶师,这做母亲的便明白自己的儿子肯定是对这姑娘有意思,否则谁能让他开得金口讨恩惠。
由是,鄜氏便常要唤来邪珠给她煮茶,看她眉清目秀聪慧灵气的更是喜欢。邪珠也懂得投其所好,特意为鄜氏准备了几样养身的花果茶饮。鄜氏爱聊天,邪珠便讲些游历四方时,所见所闻的趣事,哄得鄜氏乐开了花。
鄜氏深以得到这样一位聊伴而开心,对邪珠而言,也是刚好的事。她本就打算接近这位七王妃的婆婆,想通过她让东门月入得宫来。
要过招,总要面对面地来,倘若东门月待在王府里大门不出,邪珠又怎么能找到她的弱点,揭发她做下的不齿丑行。
虽然没明了说,但邪珠也特意让廖管家在茶行商铺时留意下左朝风,只说是朋友一场关心一下,适当代以问候几句。他顶替了东门虎的职衔,替东门月干起了送货的买卖,风里雨里地卖命。若说爱情是毒药,便在左朝风的身上印证了。
她宁愿相信大火那天,左朝风带了一帮侍卫离开茶庄,是因为受不了心爱的女子嫁给别的男人。可如今东门月已为人妻,他却仍甘心匍匐在她的脚下,替她抹净鞋上的泥尘——这让她不得不怀疑,他当初的举动也是东门月计划的一部分。
如果真是这样,左朝风便也参与了杀害少庄主、谋夺玉溪茶庄的罪孽,而这是绝无可能被原谅的行径。他,左朝风,是玉溪茶庄的五大管事之一,是庄内护院的统领,少庄主最为倚重的人。如果他以“爱情”的理由背叛了少庄主,那么,他的爱是沾了罪恶之血的,他的情也是被玷污了的。
虽然对当初事发的真相很焦切,邪珠却深知急不得,一切要慢慢来。
复仇,就像暗夜蛰伏、伺机而动的野兽,虽饥肠辘辘,却需要极度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