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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禁室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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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玉阁里,浅青色的纱幔飘飞,绕着竹节修饰的走廊栏杆。院子里摆满了兰花,有各种形状的,还有不同的颜色,多是一些兰中之宝,稀缺品种。邪珠的脚步轻盈地落在一尘不染的地砖上。这里比想象中的要安静和素雅,几乎不见一个丫环。
长窗洞开,宽阔明亮的屋内,东门离正靠在一把木椅中,手里把玩着某个物件。桌旁摆满了精美的玉器,和巧致的工艺品。
满院的兰香,似要把人拉入一个花仙的所在。裙裾一闪,兰香犹在鼻端,邪珠发现自己已然入了屋,站在了他面前。终于有机会,好好的、仔细的看着他,如墨的青丝,如竹的俊眉,宁静白皙的脸蛋上,些许温和又清高的唇,俊挺的玉鼻,双眼似两弯清澈透亮的深潭,如画里神笔,花中君子,超然世外。
那张完美静谧的脸上绽了微微一笑,似笼了满室的暖光,连空气都变了色彩,呼吸都变得温柔。
他举起了手中的物件,正是邪珠绣的香袋,“正合我意,谢谢!”
邪珠稍一闪神,急忙掩饰微微的羞涩,恭身答道:“邪珠拙技,恰巧不忤少庄主的喜好,实在幸运,多谢少庄主瞧得起。”
沉默了片刻,才听得他又轻声说道:“喜欢或者不喜欢,其实都很简单,谈不上是幸运,也没那么多讲究。”
邪珠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不敢轻易出声。
他又和煦一笑,“你怎么想到绣上一颗露珠?”
她以金丝做底,绣了朵银色的兰花,又在花瓣上用天蚕丝绣了颗浅碧色的露珠。
“晨醒万物,朝露代表努力的精神和希望。”
他嘴唇轻抿,浅浅淡淡地品味,随即问道,“找我何事?”
“商公子让邪珠邀少庄主同去下棋。”
“你会?”
“略略会一点。”
“那你还会什么?”
“邪珠自幼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认识了很多的能人技人,所以,零碎学了一些,也谈不上会什么。”
“师父?”他似乎来了兴趣,语气却是淡淡,“那你的父母呢?”
“邪珠自记事起便跟着师父,从没见过他们......听师父说,我出生后没多久他们就不在了......”很久没有人和自己谈论起父母,她从没见过他们,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她也和所有人一样,总会想起自己的父母,想想他们到底是谁?生前是什么模样?
他似乎略微叹息了一声。
邪珠不自觉地摩挲着脖子上的一个小挂件,一只用红线穿起来的一颗桃核,“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你想她吗?” 他问。
“想,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头发有多长。”
“我也想......娘亲。”他声音很轻。
少庄主的娘亲便是庄主夫人,听庄里人说她在十多年前便芳颜凋谢。少庄主也是从小没了母亲,想来很是思念她。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沉浸在各自的遐想当中。
“你比我幸运,至少有娘亲留给你的东西,证明她心里是有你的。”东门离突然开口。
整个的玉溪茶庄今后都是少庄主的,他的母亲曾在庄内生活,应该会留下很多的遗物吧?难道没有东西留给他的么?
“她却不要我了......” 他又说道,眼里有丝苦涩和忧伤。
“少庄主......” 邪珠想安慰他,却找不到合适的词。关于庄主夫人的事,她也听闻不多,不甚了解情况。
“走吧!”他忽而脸上又漾开了暖色宁和的笑意,“他们该等急了。”
回到流水阁,邪珠和少庄主便被商公子调侃磨蹭时间,“这些个时辰我都已经和月儿结束了一局了。”
矮桌上已摆上了两幅棋盘。东门离和邪珠双双就座,落子开局。整个下午都在宁静的厮杀、偶尔的欢笑及怡人的薰香之中渡过。这是入茶庄以来,邪珠最开心的一天。她与东门离一组,合战商公子和东门月,时而相商对策,时而互相琢磨布局,时而又交叉对弈,消弭了主仆的区别,像是很久之前就已认识了的朋友,多年的分隔也拉不开那丝自然而成的亲切。东门月下得甚是投入,展露了这个年纪的姑娘应有的烂漫。商公子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观察着邪珠和东门离,看她脸上灿烂愉悦的神色,嘴角扯起一份满足。
沿着花园里的石径,穿过一簇簇茂盛的菊花丛,邪珠往院外走去,脑子里却还在想着刚才对弈的情形,不自觉笑出了声。
突然她顿住了脚步,前头花丛拐角处,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外衫上覆着铠甲,手握长剑。是左朝风。
她想绕过去,左朝风却冷冷开口,“你接近少庄主有什么意图?”
“什么意思?”邪珠不明白。
“别以为你骗得了廖管家就能骗过我,你跟那个刺客的关系绝不简单,否则他会留你活口还抢了你的丝帕?”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过你这个护院统领的本事也不过如此。”邪珠回击。
“什么?!”左朝风恼怒。
“你嘴里说的那个刺客使的是剑,就像你手里握着的那只家伙,但商公子胳膊上留的是刀疤,你觉得呢?”
左朝风瞬间无语,满脸黑线。
邪珠顾自离去。
后院北角的小屋子已收拾妥当,邪珠让小樱一起搬来住,好互相有个照顾。两人收拾着包裹,邪珠往里塞了许多的芝麻饼、麻花糕和黑麻糍粑。
“这下岳枝有得吃了,要是关禁室的是我,邪珠姐姐还不得整一大袋豆芽菜?”小樱利索地将包裹扎紧。
“别瞎说!”邪珠提了包裹,嘱咐小樱帮忙料理下制茶房里的活,便匆匆赶往西山禁室。岳枝指不定又冷又饿地在受苦呢。
西山禁室在西院以西,再往西就是嶙峋空旷的采石场了。这里不比北边和东边,没有树林挡风,灰尘较多,也更干冷。所谓的禁室,便是成排的石屋,类似于囚房,关押着历年来庄里犯错的人。有的人关个几天便放了出来,有的人一直关在这里,永远也出不来。
禁室里阴暗脏乱,隔断空间的铁杆子冰冷黑沉,有些已生了锈。邪珠递上了一颗上次少庄主赏的玛瑙,侍卫小哥便热情地领着邪珠到了关押岳枝的地方。岳枝一见邪珠很是欣喜,忙不迭打开包裹,将芝麻饼拼命往嘴巴里塞。
“慢点,别噎着。”邪珠赶紧递上水壶。
隔壁间的人闻到香味猛吸了两口,扒拉住铁杆子,两眼殷切地往这边凑,她蓬头垢面,嘴里伊哩嗚噜不知道嚷着什么。
邪珠同情地望着她,拿起一块芝麻饼想递给她。岳枝却压低声音连连阻止:“不要看着她,别理她,她是个疯子!她会发作的!”
“看她怪可怜的,疯子也是人哪。”邪珠还是将芝麻饼递了过去,那疯子猛地伸出手一把抓过去,速度快得吓了邪珠一跳。
疯子两手抓着芝麻饼便大口啃咬,啃到一半喉咙里噎住了,俯身低着脑袋痛苦地干呕。
邪珠不忍心,递去了水壶。水壶举在半空中,那疯子抬起头盯着邪珠,只不拿。透过蓬乱肮脏的头发看她结满污垢的脸,有着一双黑亮的大眼,圆脸,嘴唇不薄不厚,干枯开裂。看年纪仿佛四十左右,如果洗洗干净整理一番,应该长得不难看。
“拿着,拿去喝!”邪珠晃了晃水壶,友善地邀请。
那疯子却拼命摇起了头,嘴唇哆嗦,两眼冒出了恐惧之色。突然她抓着头发,尖声地叫喊了起来,裹着肮脏的破棉衣在地上打滚。
“她发作了!我就说别理她,这个疯子叫起来要死人!”岳枝对女疯子很是反感。
“我去叫侍卫来帮忙?”邪珠不忍看那疯子翻滚乱抓。
“他们不管,一会就好了。”岳枝咬了一口糍粑,美滋滋地嚼了起来。
“不要喝不要喝!”女疯子乱抓乱打,果然过了一会就消停了,蜷缩在角落,全身瑟瑟发抖。
“她在咕哝什么?” 邪珠看看手里的水壶,“她不喜欢喝水吗?”
“她有病!”岳枝白了那疯子一眼,微微抬高了脑袋,“看见没,那根竹管?”
邪珠抬头望去,疯子的石壁顶上果然架着一根长长的竹竿,尖端露着口子。
“侍卫们把水灌进管子里,女疯子就会过来喝滴落的水,一天喂三次。喝的时候她就喊‘下雨了下雨了’,高兴得不得了。总之,她只喝从那上面掉下的水,碗里的壶里的杯里的都不喝,当自己是山林野人来着!”
不知道为什么,邪珠对这个女疯子很是怜悯。可能这个年龄的女子总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师父说,自己的娘亲美得如天上的仙人,如果这会她还活着,应该是三十五岁左右,正是姿容艳丽卓越年华。天下的女人皆是可怜人,眼前的疯子可能是曾经遭遇了什么磨难吧,不然何至于如此,人不是生下来就发疯的。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邪珠喃喃自语。
“不知道,谁知道呢!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有时候会突然冒出几个词,比如说什么夫人啊什么的。”岳枝想着说道。
“她是原来庄主夫人的贴身丫环。”背后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响起,吓人一跳。邪珠转过身,才瞧见对面的囚室里,阴暗的角落还倚着一个老妇人,全身灰蒙蒙罩着破布衫,头发已半白。
已故庄主夫人的丫环?那就是少庄主的娘亲的丫环。“她怎么会被关来这里呢?”邪珠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