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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子夜聆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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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受伤了?”邪珠吃了一惊,直直地挺起了背,“严重吗?发生什么事了?”
金书不语,认真地看着她,她憔悴不堪,焦急得像只落入莲塘的绒球小鸟,踩在莲叶上扑棱着脆弱的翅膀,让人生出一丝怜意。
她意识到自己问得太快太着急了,怕他没听明白,便拽紧了他的衣袖,减缓语速再次问道,“少庄主受伤严重吗?还有,究竟发生了何事?”
“你的好奇心还真广阔,自己都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牢里,被大家忘光了差点饿死渴死,还有这份心去关心别人的处境……他被一堆人围着照顾,哪需要你的关心?”
邪珠说不出话来,确实哪轮得到她去关心?可是……她还是很想知道他的安危,他现在怎么样了,是否伤得厉害?否则为何整个茶庄戒备加强,连禁室这里都撤走了许多护卫,使得自己被凉到了一边没人看管了?看来情况确实比较严重,嘴上没法表达,心里却急得要死。
他扯了嘴角颇为嘲弄地一笑,看她那番失神无措,又实在不忍拂了她意,“茶庄里有批货出了问题,他带着左朝风赶去查看却遭了伏击,中了箭毒,回庄后即刻救治,此时应该还在昏迷之中。”
“昏迷多久了?大夫有没说什么时候醒来?”
“我只知道东门离大概躺了有一夜一天了,至于其它的,我本来就是偷偷潜来这里的,自然没法知晓。”他抱歉地笑笑。
“还在昏迷……”按理说,照玉溪茶庄的实力,庄里请来的大夫必是西都城内数一数二的名医,要是到现在还治不好,除非受了很重的伤,或中的毒很深,较难解开。她低着脑袋思忖了番,任由自己的情绪与理性打着架,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我想去看看他……”
她抬起了头看着他,目光殷切。
他当然听到了她说的话,可是她语气微弱,似乎底气不足难以启齿。她何必妄自菲薄?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多独特。她在庄里从不自称“奴婢”,她说话带了自己的语气。她心里种着另一片天地,超脱开这块被禁锢的人间。她的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韧劲与自尊,不因了显赫的身份,也不因了耀目的美艳。可面对东门离,她却常常局促不安无地自容,这正是让他感觉可气的。她是他喜欢的女孩,可她却为另一个人心慌。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他俏美的嘴角动了动,语气淡漠。
她提了提勇气,有些怯怯地再次开口,“我想去看看少庄主……你能帮我吗,金书?”
第一次,她呼他的名字。他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虽然这不是他的真名,听来却一样受用。只不过他忍不住又觉得嘲讽,她呼他的名,因为一个请求,因为东门离。
“一会会就好,就看一下!”她补充道。
她的手还兀自抓紧他手腕上的袖口,微弱的力道中透出一点执拗与坚持。他认真地审视着她,她眼里充满了期待。心里有些吃味,他移开了自己的目光,盯着那道透着微弱火光的铁门缝隙,“等我一会,很快回来。”
他回头笑笑,灿烂可亲。她也笑笑,心里说不出的感激。他起身闪出了屋外,不过片刻便又回来了,蹲下身扶起了邪珠。补充过能量兼之休息了片刻,邪珠已基本恢复了体力,在金书的掺扶下跟着出了铁门。禁室甬道内不见护卫,转过交叉口,她下意识地往岳枝所在的那个方向张望了眼。可此刻她无暇顾及她,便脚步不停地跟着金书往门口而去。门口的几个护卫已被金书敲晕了脑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金书带着她穿过乱岩区,绕道隐蔽的密林小路,兜了个大圈子,才来到了东院外。
东院果然防守严密,院外站满了护卫,四处又有人持着火把来回巡逻。院里各处点着灯笼,明亮晃眼。看来想要入得东院见到东门离,似乎要费一番周折。
“我们怎么进去?”躲在花丛后边,邪珠压低嗓音问金书。
金书微微探出脑袋观察了番,便又低下身拉过邪珠的手,“跟我来!”他领着邪珠绕到了东院后墙,“我带你进去,别出声。”
邪珠听话地点点头,还没反应过来,已被金书一把揽住了纤腰,跃上了树,无声无息。冷风透过枝叶微微地呼啸,因树干颇高,望着底下空空荡荡。邪珠下意识地抓紧了,和金书一起往院内望去。
院落和亭台楼阁间,都有丫环提着灯笼来回走动。一对巡逻的护卫往这边的院墙内经过。邪珠遥遥指了指暖玉阁的位置,轻声对金书说:“暖玉阁应该是在那边。”
他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呼出的热气吹得她耳廓痒痒,“不用你提醒,笨蛋!”
她痒得缩缩脖子,扁扁嘴不再作声。她差点忘了他是夜探,或许也不全是,反正他溜来溜去,茶庄里的地方他都能找着。
巡逻的护卫一过,金书便携着邪珠蹭地下了树,轻巧地落在院内。之后,他带着她顺着假山或花丛的隐蔽处,踩准空档避开护卫与丫环,七拐八拐地绕了许久,总算到了暖玉阁,并寻着了东门离的寝居。
寝居内烛火明亮。金书拉过邪珠,靠在了左侧墙角,他细心地观察了四周一番,便点开一页窗户纸,将她挪到纸洞前,努努嘴示意她看。
她感激地望了他一眼,便凑准纸孔,往内看去。
寝居正中一张镂空雕刻的梅兰竹菊檀木六柱床,床脚旁靠近八角矮几一侧,搁着暖炉和熏香炉。床上一席淡雅的轻鸿软被,东门离就躺在被子下,脸看不甚清,只见他的乌黑滑亮的长发沿着被子柔柔地安静地搁着。
裹着烟灰色繁花丝衣的莫江晚立在床前,脸上神情忧虑,眼中温柔无限。她低声问旁边的芭蕉,又像是自言自语,“你说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听雪姑娘说,大夫明日还要过来观察一下,因为不知道少庄主中的究竟是何毒,所以还需试药查验。”芭蕉回道。
莫江晚难过地侧了侧脸,“试药……万一试了不对,他这个状况哪经受得住……”说着提起了苏丝长袖,似要抹去眼角的泪。
“主要中的毒太奇特了,连大夫都说不出名,一时没有把握。”
“究竟是什么毒?连汤大夫都看不出来?他可是为凤凰山上宫城里的王爷妃子看病的医师啊。”说着,莫江晚更是难受。
“听大夫说,好像是西域的一种毒,我们这里没有。”
“这是什么毒,怎么似乎感觉不到呼吸呢……唉!”莫江晚叹了口气,神色忧忧。
西域的毒?感觉不到呼吸?邪珠心里略略思量,她随师父游历西域时,见识过好多奇特的花木、药草等,其中有一种毒名为“寒息”,是用一种能使人打瞌睡的“幽雾花”的汁液提炼的,这种花色彩艳丽,光闻闻花香就易使人犯困,毒性甚剧,挥发较慢,特点便是使中毒的人长期昏迷不醒,呼吸微细,减弱了人的生命状态。若是半个月内得不到解药,便会停止呼吸,就此死去不再醒来。
正想着,听得屋内的芭蕉安慰莫江晚,“晚姑娘别难过了,商公子亲自去找高人指教寻访解药了,况且少庄主吉人自有天相,老天会保佑他平安无事,早点醒过来的。”
莫江晚点点头却不作声,安静地看着一动不动躺着的他。
不知东院的哪个角落,远远地传来三下打更的声音,此时已是子时。
芭蕉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晚姑娘,现下已经很晚了,要不要芭蕉领晚姑娘去休息?”
“雪姑娘晚上还过来吗?”
“左管事也受了伤,雪姑娘代替他安排护卫巡逻去了。”
“那要都不在,晚上这边还有人照顾他吗?要不要吩咐几个姑娘守在门口,万一他醒了或是有什么事……”
“大夫特别交代过,少庄主要静养,寝居周围就不安排人了,过了子时每隔一更都会有姑娘过来查看,晚姑娘您就放心吧,你看,连小姐都早就回南院歇下了,要不您也去休息吧?歇好了明日才有力气来继续照顾少庄主。”
莫江晚颇为不舍地朝床上的东门离看了看,又转过脸思索了片刻,才道,“也好,明日再过来吧,记得剪烛花,别让火熄了。”
“好的,芭蕉记下了。”芭蕉应承下来,便领着莫江晚出了寝居。金书轻轻按住邪珠,带着她躲在廊柱的后面。芭蕉小心地关了门,与莫江晚往另一方向的廊道渐走渐远。
待二人离了视线,金书才搁下搭在邪珠肩头的手,“看完了?满意了?”
邪珠低着脑袋,叹了口气。
“怎么,还放心不下?你也听见了,大家都想方设法在帮他呢,他一时也醒转不来,你守在这也没用。”
“我在想,我能不能……可不可以进去看一看他?”她弱弱地问。
“你还真好意思啊?!亏你说得出来,未经主人同意,私自进入他人寝居看人家的睡姿?”
邪珠羞红了脸,立刻解释道:“不是不是,她们刚提到的西域的毒,我想进去确认一下是不是我知道的那种,或许……我可以帮他。”
她孜孜地盯着他,有些可怜巴巴的姿态。
他嘴角轻扯,“准了。”
她转身走到正门前,小心地推开门,待要跨入时又猛地缩回了脚,伸手简单地理了理额前散乱的刘海,又稍稍抚平揉皱的裙裾,虽然上面早已污渍斑斑。做完这一切,她才轻轻呼了口气,蹑脚跨了进去。
笨脑瓜子,人家闭着眼昏迷着呢!他一边想笑,一边心里却隐隐有丝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