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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北院事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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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又飞快地从指缝间溜走。初冬下了那阵子大雪后,连着半个月都是艳阳高照,各院洗晒被褥衣物,检点库房,作年底前最后的整理工作,候着新岁的到来。
在这冷冽又接近年末的日子里,边境却依然战事不断,闽国与南唐之间屡次摩擦,有兵戈冲突,虽两方都未大面积展开对战。传言南唐年后将大举入侵闽国,闽国遣使者向吴越求救,在这当口,吴越王钱弘佐竟大病一场,凤凰山麓王宫内的铜钟连响了三日,乃灵隐寺的主持大师操持的诵经祝祷仪式,为王驱邪请福。
人都说吴越向来保境安民,偏安一隅,不愿参入纷扰战事中,但吴越素来与闽国亲厚,又不好拒绝来求助的使者,王唯有假借生病延误推脱。但也有人议论,闽国之于吴越,唇亡齿寒,王应该是想帮助闽国的,王生了病许是巧合,许是另有打算,至于个中缘由却不知晓。
这也只是街头巷尾茶坊酒肆里百姓茶余饭后闲散议论的内容,没人真把它当作十分严重的事,因为吴越向来安分守己不招惹别国,百姓的富庶安逸日子也已过习惯了,北边那些个猖獗纷乱的烽火离殇似乎是存在于遥远时空中的另一番天地,也或者只是说书先生打板一拍,从嘴里出来又立时消失的某个故事而已。
茶庄里的伙计也只是偶尔从商铺里听得这些议论,在深居宅院的姑娘们面前显摆讲述,以讨得芳心一笑而已。院里的姑娘们听了胆小的连连祈求苍天庇佑家乡安宁,胆大的跟着嬉笑一通,全然不放在心上。但这些消息对邪珠来说是不一样的,让她勾起了许多回忆。她的整个童年几乎都是在满目疮痍的战后村落、流离失所的难民群里、以及兵士屠城的喊杀声中度过的。虽然师父总能带着她避开险境,甚至有好几年带她去了极西的天山或极南的蛮地,远离中原战场,但那些映入眼帘的凄惨场面还是深刻地留在了脑海里,总也挥之不去。
于是,不知从何时起,她心里就落了个愿望,祈愿天下再无战事,百姓们都过上安乐宁和的日子。
撇开这些家国战事不说,最近茶庄的生意也忙了起来,商公子与东门离在流水阁里互相商讨的次数也变得多了,时不时有商行的或陌生的一些人进出茶庄,由廖管家和雪姑娘引至东院,东门虎并不参与这些商讨,只在东门离和商公子有了决定之后通知他,他一接到任务便会于翌日大清早出庄,又去安排运货事宜。
这日,邪珠正在房间内整理冬天的衣物,商公子送的那套银花裘服甚是好看,她却从未穿过。轻轻抚上领子口白色的貂毛,柔软滑腻手感暖适,正思忖着找个什么机会穿它一穿,绿荷却匆匆跑了过来,说北院的袁夫人出事了,她喝了丫环刚炖的药,全身起了红疹麻痒无比,且吐了几口鲜血委顿无力。邪珠一听,惊得丢了手里的衣服,跟着绿荷急匆匆赶去了北院。
廖管家、甘夫人早已在了那边,小樱跪在地上正接受审问。待邪珠和绿荷赶了过去,刚听得小樱将大致情形讲了通,她如往常般在午时过后不久便炖了药喂于袁夫人喝下,没过片刻,袁夫人便通身红痒起来。廖管家唤人去喊庄里的医生,紫姑娘也闻讯带着蓝芯赶了过来。
“你也来了?”廖管家见紫姑娘过来,便一问。甘氏却没给她好脸色,想着这女人总要帮着她的那个小姐,故意来找自己的喳。
“通常北院的事,我是不插手的,但蓝芯跟我说,袁夫人喝的这药与邪珠有关,邪珠是南院的人,我便过来看看。”紫姑娘答道。
邪珠微微一惊,抬头瞥见蓝芯暗暗得意的神色。她消息倒是传得快?不会又是跟她有关吧?
“要按你说的,什么都和平日一般无二,袁夫人又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情况?”廖管家看了眼跪在地上有些发抖的小樱,“你也别着急,等大夫来了看情况再分析吧。”
紫姑娘瞄了眼谨小慎微的小樱,娇艳的眼光扫向甘夫人,“袁夫人这里人手也真是少了些,通常都听人提起说甘夫人照顾着袁夫人呢,以为这里一切都妥妥当当的,发生这样的事真是比较意外。”
甘氏略略变了变脸色,也只得解释着说,“这些天忙着庄里的账务,把北院这边疏漏了,确实我也有责任。”
“甘夫人不必自责,许是丫环不够仔细照顾不好,不能算夫人的不是。”廖管家道。
“小云也正是此意,甘夫人平日多有照拂袁夫人,不管怎样都是尽心尽力了的。”紫姑娘笑容甜美,话中机锋暗藏。
甘夫人美眸凌厉之色一刮,笑着道,“那也不及月儿对侄媳的心意,总是孝心满满,虽是送于我,但也等于每月都奉送了上好的茶叶给侄媳,不是吗?”气势不减,话里有话。
紫姑娘立刻噎声,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茶叶的事上终是小姐理亏,就算后来不再送原先的茶叶,但既然被甘氏瞧出了内中端倪,心里总有点忒忒。虽然如果甘氏拿茶叶之事发难小姐,小姐和她也可以找出一百个理由来推脱和抵赖,替死鬼也早已暗中选定了,但不管如何,这事最好还是不要再深入为好。
廖管家并不知甘氏和紫姑娘谈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只坐在一旁略微叹气,感慨袁夫人常年病弱的身体。邪珠则走到小樱身旁,蹲下身轻轻握住她的臂膀,让她不要担心着急,大家都在,一切都会查明白的。
不一会大夫赶了来,查看了下袁夫人的情况,检查了碗里剩的药及药罐里未倒的药渣,发现里头掺了几味起镇静作用的药,很是奇怪,便问这些药是谁调配的。众人都看向邪珠,邪珠早已有了准备,知道大夫肯定会问这个,但她又不能说出之前茶叶里有罂粟叶,她在替袁夫人克制“毒瘾”的事,只好扯了个谎,称袁夫人晚上心悸失眠,晨醒时又焦躁不安,所以掺和了些起镇静效果的草药。幸好最近袁夫人身体有所恢复,她这几次调配的药方又改了改,多是滋补类的中药,镇静的药草并不多,大夫也就没有再多问什么。
甘氏大略也清楚些情况,肯定是邪珠的热心肠在作祟,故而出手帮助袁氏。不过大夫和邪珠讨论这番话的时候,甘氏还是颇为自得地觑了几眼紫姑娘,这个问题上,南院的人总是会紧张顾虑的。而紫姑娘却闪现略微吃惊的神色,颇有深意地望向邪珠,似是要重新打量她,心里若有所思。
除此,大夫还在药渣中找出几味助热活血的药,袁夫人身体虚弱自是承受不了如此烈性的药物,积年药毒也发了出来,故而全身起红疹兼且口溢鲜血。
“这几味药又是从何而来?”廖管家从大夫手上接过药渣,细细一闻,向小樱问道。
小樱摇着头不知作何回答,“奴婢不清楚,药是平日一样的药,也是平常的熬煮之法,奴婢没有掺入任何东西。”
“廖管家,这个似乎应该问邪珠的吧,好像这些药都是她调配的。”蓝芯趁机提醒廖管家。
廖管家微微皱了皱眉。不待发问,邪珠便道:“平常的药确实是我调配好了给小樱的,但今日药中掺了其它的东西,邪珠没有做过,自然也不能随意应下。”
“你自己都说了药是你调配的,恐怕再怎么琢磨都和你脱不了干系吧?你让大家怎么不怀疑你呢?”蓝芯不咸不淡说道。
“大家也都看见了,这些日子袁夫人身子有了好转,若我真有心要害袁夫人,当初也就没必要向虎爷主动请缨要求替袁夫人调理身体。”邪珠正色辩道。
“欲取之先予之,谁也料不定你当初存了哪样心思,再说了虎爷也不在这,你的一面之词也作不得数吧。”蓝芯挑了挑眉,一副不肯松懈的态势。
紫姑娘略有不满地瞅了瞅蓝芯,却没说什么。廖管家沉思片刻,方道:“邪珠说的未必不在理,如果真有心害袁夫人,这药里动手脚也太明显了,说不定是有人要害袁夫人,正好借了邪珠作借口。”
“谁会要害袁夫人啊,袁夫人平日都和易近人与谁都不相熟的?”蓝芯兀自嘀咕。
“这也只是一个猜测的可能性罢了,没说谁要害她。”紫姑娘嘴上说着,眼角却往甘氏觑了觑,意味不明。
甘氏眼里带笑,嘴角不屑地一翘,“越说越玄乎,要真有人害她,该下鹤顶红呀,费那么大劲掺这许多到里头!”
甘氏说的也不无在理,几下思量,总不见得是真有人要伤害袁夫人,难不成是哪里不仔细误掺了几味药?当然邪珠心里很明白,她的药是没有问题的,有人故意为之是针对她,要给她下难题?她轻轻走到药罐旁,翻看之前给小樱包扎药材的蓝布袋,袋上的结子散开了,这种扎结子的布条好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碎蓝布条,是很普通的料子,但因为上头磨了白,触手略有莹滑质感。邪珠心里一凛,猛然想起在哪见过这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