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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心惊胆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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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个时刻,西院里也已安静了下来,廊道上几处灯笼点缀,却不见丫环们来回走动。这倒让邪珠怀念起茶坊里的生活来,估计茶坊的那些姑娘这会定是煮水洗澡,坐在铺上擦着头发聊着天吧。精致阁楼里的寂寞总是比不上简朴铺房里的喧哗,再有琉璃璀璨的宴会舞乐,那辉煌的热闹终究是短暂的,深夜的孤寂才是永恒的。
转了两层院落找不见姑娘们,忽又想起那晚突兀的偷听,不禁心里跳了几拍,不会又不小心撞见什么吧?转而一想,虎爷还在外头没回庄的,今天不至于碰上什么不好的事。待经过内院的庭廊,忍不住驻了脚,往里侧那边的庭院张望了下,只一个拱门安静地伫在那里,黑漆漆的看不清楚,院里隐约有些梅树的影子。她又想起那晚见到老庄主的模样,背上微微发凉,赶紧提了灯笼朝前走去。
略有忐忑地到了甘氏寝居外,见里头亮着灯,隐约传来谈话声,转身想走,又好奇心使然,不自觉往墙边靠去,蹲在窗楞下。
“这次你太过分了!”浑厚嗓音,居然是东门虎,原来他回来了!
“巴巴地赶了来,回来第一句话就是讨论她的事。”只听得甘氏颤了音冷笑了几声,“东门虎你真做得出来啊。”
“我......我做了什么?”东门虎心虚了起来,“你看看你,你又做了什么?何至于这么狠心?”
“哈哈!”甘氏笑得令人直竖汗毛,语气里满是嘲讽的味道,“原来你心心念念想着的还是她,亏得我一番心思往你身上放,还不如付了黄河水!”
“你看你又说远了。”东门虎叹了口气,“我是同情她可怜她,她已经这样了,身子不好,我每次回来又几乎没跟她说几句话的,再看着她苦上加苦,不觉得有些残忍吗?你说你......你何至于再去跟她过不去?”
“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你问过我的想法吗?” 甘氏语气里酸溜溜的,“我把她当对手了吗?用这种手法对付她,我不屑!我要心里爽快也用不着玩这么低劣的游戏!”
东门虎显然着了急,“那她为什么会中毒?这次又突然出了事?你之前送她的那些茶叶......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蹲在窗下的邪珠心里一万遍地咒着自己赶紧离开,又挪不动半步脚,明明知道偷听这些既危险又有损道德,又恬不知耻想要再听一些。
甘氏干嗖嗖“哼”了一声,“终于原形毕露了啊,还说不在意,转眼又急成这样。”
“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东门虎似有些窘迫又有些生气,“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随便吧!”
“随便?”甘氏语气冷冽,透出一股肃杀之气,“我们之间的事,岂是随便二字可以打发的?你们东门家的人,个个自私,东门月贪得无厌,一大笔一大笔地吞,你这个庄里称颂勤劳忠厚的虎爷也好不到哪去,你那些个烂账还不都是我替你打理着?”
听到此处,邪珠心里一紧,玉溪茶庄果然复杂,每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想着少庄主也真是可怜,一个人挑起那么大个家业,自己身边的亲人却都算计着那些蝇头小利。
甘氏继续说道,“那个自命清高的东门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但若你的事不小心泄露了出来,就算他肯绕了你,恐怕东门月也不依的吧?”
“你?!你威胁我?”东门虎嗓音压低,有丝惊愤。
甘氏笑了笑,语气又软了下来,“要是你倒了,这庄子里我还有个依靠吗?我怎么会跟自己过不去?我是想告诉你,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蚱蜢,出了事情得绑在一处站在同一块地方,而不是把我推开当外人看,再来打量我错在哪。不是么?”
东门虎稍许有些难堪,“你......居然将那些事与感情混为一谈!”
“我还不是为我们考虑吗,什么事不都得连着想?这样才好未雨绸缪,省得到时考虑不周犯了错,后悔都来不及。”甘氏半是嗔怪半是凌厉的陈述。
“你以为我就只为自己考虑?我作那些准备也是为了嫣儿和哲儿,当然最主要还是为你考虑,这玉溪茶庄是东门家的,但不是我东门虎的,万一哪天我有了什么不测,你们几个大的小的怎么办?”东门虎说得有些辛酸起来,言语间透着无奈。
甘氏不作声了,过了片刻似乎闻见她轻轻的啜泣声。东门虎又上前安慰了几句,两人重又和好了。看来这次想找甘氏帮忙是帮不成了,庄子里的人彼此之间的纠葛太多,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手上又都捏着他人的把柄,互为犄角,又如牵线木偶,看似热热闹闹一场戏,实则人人都命悬一线,惊险万分。她没法再相信任何人,就像当初石头没有把纸张当场交出来那样,他这样做肯定是有理由的,而她却差点涉险犯傻了,这可是石头用命换来的东西......邪珠拽紧了手心锦囊里的纸张,心思沉重了起来。
“我有事要先走了,那边还得即刻赶回去,不让人发现才好。”东门虎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倚在窗下的邪珠正打算偷偷溜走,冷不防门被推开了,骇得邪珠赶紧缩到角落里,一动不敢动。幸好灯笼早已搁在了廊上,邪珠缩在墙角不吱声。东门虎出了门,背手将门拉上,神思凝重又急匆匆地走了,未留意墙角的邪珠。待见他步伐急切地消失在廊道上,邪珠稍稍叹了口气,想着等屋内甘氏也没了动静,她便开溜。
等了会儿,屋内无声响。邪珠猫着腰从墙角往外移,一脚踩在土上,待落稳了踏实了,跨入园内,沿着低矮的花丛打算匍匐至廊上,再撒开腿溜之大吉。才半蹲着爬至一半,身后门“吱嘎”一声,惊得邪珠全身打了个激灵,僵直地杵在那里动不了。
“谁?!”甘氏略带震惊和尖利的嗓音。
邪珠不敢转身不敢动,脑子里却骇得天翻地覆晃起来,该怎么办?才一瞬间的功夫,她吞下脸上的惊惧,微微转过身,低眉顺目地朝甘氏施了个礼,语气尽量保持平静,不让它颤抖,“是我,邪珠。”
甘氏眯着撩人的杏眼,“你来作什么?”
“邪珠本想过来看看甘夫人,很久没替甘夫人施针调理了,但见夫人屋内虽亮着灯,却丝毫没有响动,以为夫人准备休息了,便又打算回去了。”邪珠控制音量,平稳地说道。
搁在廊道石栏上的灯笼幽幽发着亮光,甘氏瞄了眼,眼里射出丝带笑的戾气,缓缓踱至邪珠跟前。邪珠微低着脑袋,大气不敢出。
甘氏目不转睛盯着邪珠,也无动作也无言语,邪珠不知她作何想,心里却不敢放松半丝警惕。好一会,甘氏嘴角轻浅扯出一个笑容,伸了手抓起邪珠的下巴,慢慢抬起了她低垂的脑袋,那涂抹得鲜亮的长长指甲直抠进邪珠小脸上细嫩的皮肉里,看得人生出惧意。
邪珠被迫抬起头迎向甘氏。甘氏眸光发亮,闪过狠戾之色,觑得人心底里直冒出寒意,“你都听见了?”
邪珠喉间一紧,全身紧张,脸上却尽量保持平静,镇定地回视甘氏,心里却已转了好几遍,甘氏观察细致,她必不会相信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但若承认听见了,她还能活着走出西院吗?要是甘氏还是她以前认为的那个虽泼辣蛮横,倒还通情达理的人,那一切或许还有转机,可眼前的美妇目光凌厉,狠绝的神情中带着迫人的杀气,哪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甘氏?
邪珠不敢轻易回答,一呼一吸之间调匀情绪,目光中带着探寻和思考,“邪珠不明白甘夫人所指何事?亦不知所问的听见了什么是指什么?”
甘氏微微扯起嘴角,摆了个冷森森的笑容,“邪珠啊邪珠,虽然我平时还蛮喜欢你的,可你也别怪我心狠,我最恨别人对我撒谎,要毁掉一个人对我来说轻而易举。”她微俯下身,晶莹迷离的美目中透着危险的信号。
邪珠暗暗吞了口气,丝毫大意不得,语气诚挚地说道,“甘夫人洞察细致,邪珠也是个明白人,在这个院子里,邪珠纵若有听到任何话,都不会说出去半个字。”立马竖起一只手掌,“我可对天立誓,若有违背,不得善终。”
甘氏放开邪珠的脸蛋,突然仰头笑了起来,那笑声分明有些诡异,“你让我相信你说的这些?看来是我平时对你太好了,还是你太蠢了?看在我们平素友好的情分上,你也别怪我狠心啊,让我相信你也可以,除非......”甘氏凑近邪珠,犀利的目光直扫进邪珠的心里,“除非你把心剜出来给我看看!”
说到最后一句,已然有些咬牙切齿之味。看来今天不给出个满意的答复,甘氏是不会放过自己的。邪珠心里一横,微微抬起了眼睑,有了种破釜沉舟的气势,“好,既然这样,我们来做笔买卖,不知甘夫人有没有兴趣?”
“买卖?”甘氏的眼眸一剐,露出丝趣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