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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添彩小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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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蝈蝈,你怎么了?”邪珠很是讶异。蝈蝈摇着脑袋,嘴里伊哩呜噜的发着声音,狠狠甩开了她的手,夺路而逃。邪珠赶紧追上,跟着他钻入一处小巷道,闯进了一家裁缝铺。
蝈蝈一进铺子便躲到一个老裁缝后边,缩了缩肩膀,畏惧地朝邪珠觑了几眼,比划着胳膊,嘴里伊哩呜噜,含糊不清地嚷嚷着。那老裁缝戴着顶瓜皮帽,穿着深色的圆领长衫,饱经沧桑的脸上和和气气,亲切地拍拍蝈蝈的肩膀,安慰他安静下来。
待蝈蝈不再焦躁害怕,老裁缝才转了脸和蔼地问邪珠:“这位姑娘,为何要追赶老朽铺子里的小伙计?可是他哪里冒犯了姑娘?老朽在此陪不是了。”
邪珠心内激动,面上却极力抑制自己平静下来,将她自己茶庄里的身份包括蝈蝈的身份简单地介绍了通,并告诉老裁缝蝈蝈之前失踪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老裁缝叹了口气,“大概在五个多月前吧,有天早晨我起来开了铺门,发现有个小伙计倒在了门口,看他饥肠辘辘是饿晕的,我便喂了他粥喝。他醒来后不会说话,是个哑巴,而且......”老裁缝同情地看了眼蝈蝈,“脑瓜子也不太好使,找了个大夫来看了,说是被人毒哑的,脑子也被药下坏了,不光以前的事全不记得,而且日后,他这脑瓜子也最多顶个三岁的小孩使了。”
听这老裁缝讲完,邪珠已是鼻子发酸有想掉泪的冲动。蝈蝈眼里闪着纯粹的恐惧,小心翼翼又好奇地拿目光瞅她,又慌地低下脑袋半点不敢吱声。他显然完全不认得她,如小孩子般怕生。
她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出裁缝铺回到南街上的,也忘了自己是如何挤过嘈杂的人群走到宝姿堂门口的。
再见蝈蝈,令她心里备生伤感。从前活活泼泼的一对人,田儿死了,蝈蝈傻了。他那会出来办事失踪,其实是猜到出了不好的事,眼下能活着已是大幸。
其实这样也好,活得干净活得纯粹,忘了所有那些烦恼,也忘了曾经遇到过的那些丑恶不堪的人和事。只要有一口饭能填饱肚子,每天都是踏实的;只要手里多了串冰糖葫芦,整个世界都有色彩了。
邪珠低下头,慢慢展开了握紧的拳头,露出那一只香袋来,香袋上绣着个“田”字,是当初她送给田儿的香袋,后来小桃把它扔了,后来她无意中捡到了,再后来小桃把它偷走了,之后小桃带着它死了,在蝈蝈和阿冬打架喝酒那晚,她又将它给了蝈蝈......蝈蝈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即使失了记忆,即使哑了,他尚且还知道这东西对他重要。
一只香袋,几回轮转,依旧如昔。人却走的走散的散,都不同了。她心里暗暗说着抱歉,请求蝈蝈原谅。刚才从他身上找出香袋并把它夺过来那会,他是如此恐惧和不舍,似是要夺了他的命一般。
邪珠黯然,即便他如此珍视它,毕竟也不知道它对他终究的意义何在了。过些日子,她会把这只香袋还给他,但是现在,她必须拿来,她还需要用它去做一件事。
想到此,邪珠敛了悲伤,将香袋藏于袖内,深吸了口气,抬脚迈入了宝姿堂。
绿荷与小樱果真急坏了,见着邪珠激动得不得了,又是高兴又是连声责怪,拉着她东一句西一句地问。小樱还以为邪珠遇上什么不好的事了,绿荷却相信邪珠如此聪慧勇敢,一定是有事出去了,肯定会回来的。邪珠便说出去随便逛了圈,太拥挤了一时抽不得身才转回来。还好澄庆街、南街这一带都封了街,绿荷与小樱虽然早早挑好了珠花,也只能暂时待在宝姿堂里,外边闹哄哄地也不安全,况且也只有留在这里,才不至于大家走散了。
澄庆街的消息比邪珠先到南街上,绿荷她们也听说了那边的情况。小樱一听王和七王爷出来了,很是兴奋,后悔着刚才没有逛到那边去。绿荷也好奇地问邪珠刚才出去那会有否听得什么额外的消息,邪珠也当是刚刚听得的,勉强笑笑搪塞了几句掩饰过去。
要是让小樱知道她看见了王,不定她还怎么抓狂起来。要是让绿荷与小樱知道七王爷便是庄里的贵客商公子,也难以想象她俩会是怎样的表情......应该没有几个人知道商公子的真实身份吧,少庄主肯定知道,小姐或许知道,其他人就都说不好了,说不定廖管家、左管事和雪姑娘也知道。
接下来三人也没什么逛街的心思了,零散买了点预备过冬用的添彩物件,顺便听听街上人唠叨澄庆街那边发生的事。其它也无需置买,日常生活的小件,庄里都齐全,姑娘们也不缺。
待排着长队例行检查完毕,邪珠她们匆匆赶回庄也已是掌灯时分了。小樱赶去了北院,邪珠与绿荷也回了南院。
晚上没什么特别的事,邪珠稍稍吃了些点心,去厨房煮了些热水洗了澡,便躺床上歇下了。今天一天着实逛得累,确也有些乏了,虽然一时片刻睡不着,躺着休息也觉得不错。
一旦静下来,各种事情便如泉水落池般涌入脑子里,一波波地袭来。灯火入豆,细小却旖旎,发着半昏半明的光。
今日所看到和得知的一切,那些政治阴谋也好,权势较量也罢,都离她太远了。或许无形之中她也参与了,自己却不得知,毕竟她暂时属于玉溪茶庄的一份子。只要她帮了少庄主,便等于帮了商公子,也即是帮了七王爷......若是她一直留在庄里,她也算那些争权夺利的派别中的一员吗?
商公子与少庄主之间究竟有多少牵扯?他们做的那些事又关乎了什么?七王爷为何不肯拿出财富支持自己的兄长,难道他真的生了异心,窥伺王的权力吗?亦如她从小到大跟着师父经过无数个国度,所听来的那些无数个兄弟夺权的故事般。荣华富贵,不过是赌徒手上的一颗骰子而已,抛出了对的点数,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抛出了错的点数,便满盘皆输一败涂地。
她不相信如少庄主般自在如兰、静谧如玉的人,会愿意参与这些危险又丑陋的游戏,除非他有他想得到的东西,或者他有其它的诉求……
不过,更令她想不明白的是,师父为何让自己接近商公子?接近吴越的七王爷,这样最终是要做什么?师父究竟如何打算,还是他有什么惊天伟地的大事业在秘密酝酿着?
在她的记忆里,师父是足踏天下,医德遍世的潇洒郎中。他举止和蔼,温良可亲,又不失偶一为之的爽朗豪情。白日里,他谈吐持重,耐心有礼,锁眉触指细致替病人诊治;夜晚大漠篝火边或僻静村舍里,他又能与友人辩得滔滔不绝,举觞处酣香笑醉,挥袖间洒脱自如。
要是把师父的形象与什么或危险或复杂的阴谋计划联系起来,那当真是绝然不和谐。也有可能七王爷能帮到师父什么忙吧,或者他要做的事与七王爷多少有些联系,那为什么不直接找他开口请求帮忙呢?或者告诉她,让她去请求七王爷帮忙?不管怎样,她和商公子总还算有些友情,谈不上相熟,至少认识......还是想不清楚,邪珠越发糊涂,恨不能立时将师父从哪里拖出来,好好问个明白。
这般脑子里转个不停,邪珠还是很快便睡着了。
晴朗的日子没持续几天,又开始下雪。瑞雪兆丰年,雪下得越多越大,预示着明年越发有好兆头。各个院开始张贴起有趣好看的剪纸来,园子里枯萎的树枝上也挂起了红一串绿一串的添彩小玩意,有荷包,有风铃,有祈愿带,花花绿绿玲琅满目。这是姑娘和伙计们挂树上的,说是为了向天上的神仙讨个好彩头,一直要挂到元宵那晚取下来,再搁进柜子里,将神仙给的祝福和好运气给锁住,一定要锁严实了不能打开,如此才不至于漏了气,便会保得一年的平安和运道。
邪珠也挂了个添彩玩意在树上,不过不是挂在南院园子里的树上,而是挂在外围南院与东院之间某处宽敞的园子里,那里也挂着些茶坊或其余各处姑娘伙计们的添彩小件。
庄里的伙计又从街上打探来什么消息,还在姑娘们面前显摆着那天澄庆街上的事,仿如亲见一般,绘声绘色描述王与七王爷如何在广膳楼里大快朵颐,又如何闯入了几个蒙面人,本想将王劫走,七王爷用百两黄金作为交换,诱惑蒙面人放了王。那些蒙面人身手了得,拿了黄金后跳窗而去,侍卫们封锁了几条街道,直忙乎了一个下午都没找着蒙面人的影儿。又说那蒙面人其实是南唐派来的刺客,那闽国求助的使者还在吴越尚未离开,南唐原想给吴越个下马威,让吴越彻底断了援助闽国的念头。
听到这些,邪珠忍不住轻轻一笑,这王还真够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