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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佳节在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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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珠笑笑,不由得想起那天广膳楼雅间里,见到的那个病殃殃稍显羸弱却洒脱泰然,自有一股雍容气度的侧影。从金书嘴里听得王一手排演的黄金劫案,她便觉得这个王有趣。虽然手腕不算磊落,但心内藏黎民,胸中有大义。能放下帝王的架子,在小事上不拘泥于黔贵古板的传统形式,千方百计谋求吴越的安定繁荣,也算是尽心尽力的国主了。
他看上去病弱不堪,完美掩盖了他的“狡猾”。编了这么个南唐刺客与七王爷舍金救王的故事,既堵了七王爷的嘴,让他心甘情愿吃下了这个哑巴亏,又给届时出兵援助闽国找了个理由,营造了点道义上的声势。王的安危、国之尊严,岂容外邦凌辱?
说到这个事,邪珠不由得想起商公子来。再遇见他该如何称呼?庄里知道他真实背景的人不多,她当然也不可能去挑破,可既然知道了他这层身份,心境恐无法如往常般自然了。
她甚至设想了几个与他碰面的场景,轻轻施礼,微微一笑;或是眼神淡定,举止从容。虽然她这厢想着,但却也一直没在庄内看见他。想来是自己瞎担心了,没几天便过年了,他肯定是回西湖边凤凰山麓的王宫里去了。
这般想,又未免有些嘲笑自己的“势力”来。他是怎样的身份,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怎能因身份的改变,而失了平常的心态?且他平日对自己照拂有加,拿自己当个朋友,更不能隔着层面纱观望自己的友人,不管友人是穿布衣还是着锦服。
尽管如此,人对于事态突转,发现某样有别于以往的讯息之后,还是有起码的好奇心的。过了午时吃完饭后,邪珠便借着送添彩小礼物的由头去东院找芭蕉,一方面是想打探下商公子的消息,另一方面,少庄主深居简出,实难见到他,心里总是存了份难以言说又割舍不下的关切,就算见不到他,哪怕从别人嘴里听得一些他生活起居的事,也总能安心些。
整个茶庄里,就绿荷与芭蕉明白她这点心思,等她到了东院,芭蕉心下了然,东扯西扯地聊了些有的没的,便绕到这上头了,“这几日啊,外面又发生了些新鲜事呢,听说西湖边的胭脂阁来了位玉烟姑娘,这玉烟唇红齿白,生得水灵灵一个,又爱吟诗作对写得一手好字,足可以与晚姑娘媲美。”
邪珠并不关注这些莺红柳绿的热闹话题,只淡淡笑笑,“自古南国多佳人,各有风采吧。”
“可问题就来了,这胭脂阁是倚香楼的死对头,自从它有了玉烟姑娘,吸引得那些富家子弟王孙公子的三天两头往那边跑,倚香楼的生意就被抢走了一半。”芭蕉继续说道。
“你又是从哪听来那么多的?”邪珠随口一问。
“雪姑娘那听来的,这两天少庄主都在倚香楼呢,过去安慰和照拂晚姑娘了。毕竟生意少了不少,那鸨母还不得着急,总要催促晚姑娘使点劲,花点力气把客人给抢回来。”芭蕉知道邪珠关切少庄主的情况,可话匣子倒完又稍稍有些后悔,说少庄主照顾晚姑娘就好了,干嘛还要提“安慰”一词,不过少庄主拿晚姑娘当知己看,总是会上心帮助她的,只是这么一说邪珠心里肯定不太高兴。
芭蕉探究地瞧瞧邪珠的脸色,却发现邪珠淡然无事,只微微一笑。“其实要照拂晚姑娘的生意,茶庄那么大的財资和人脉,当是不难的。这些个烟柳繁华巷,总是今日你家客明日我家客,那些王孙公子也只是暂时图个新鲜罢了,相信很快两家的生意便会持平的。”邪珠面上倒是蛮有全局观地分析了通,显得理智稳成,心里终究还是感觉被针尖小小扎了一下。
芭蕉深觉有理,不禁佩服邪珠看得透彻,“有些事上你说出话来,总感觉像是站在高塔上看满院子孩童戏耍般,一目了然,听你说了,这心里也就跟着亮堂起来。”
少庄主还需在倚香楼待几天,估计是要到除夕之夜返回了。商公子也果然不在。邪珠与芭蕉闲扯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踩着碎石小径返回,脚步颇有高低之分,心也跟着脚的动作,高高低低,起伏不平。师父的任务,田儿的死因,石头临终交代的信息,甘氏的钳制,还有她未来的路......她应该有很多地方需要得到帮助吧,如果有人可以帮她的话。
可是没人能帮她。开口向少庄主或商公子求助?那也不可能。这中间有太多开不了口的隐情和顾虑了。而晚姑娘呢,她一有麻烦,他便过去支持她了。这便是人与人的不同吧。
她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那股亲切、那种带着归宿感的温暖,自从他救她的那天,她闻见兰花清香,瞧见他手上的琥珀环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可他于她而言,太遥远。她心内的一切,他全然不知。偶尔的那些悸动,那伞下的静谧、冷夜的旷世琴音,又都如此不真切,飘飘渺渺不可捉摸。
当她需要依傍与支持时,谁人站在她身边?
邪珠正满脑子稀里糊涂瞎想着,石径前头走来一人,轻甲持剑、利落肃穆,正是多日不见的左朝风。他那晚胳膊上受的伤也早已痊愈。
“左管事。”邪珠迎上前施了礼。左朝风漫不经心地觑了眼,回道:“有何事吗?”
“好些日子不见,看来左管事的伤已然无恙了。”邪珠说道。
左管事略略顿了顿,“多谢邪珠姑娘关心,若没事的话,左某有事要忙,需告辞了。”
“邪珠能不能再问一事?”邪珠忽而想问问那天溪林内的情况。
左朝风挑了挑眉,既没点头也没拒绝。邪珠便继续说道:“关于那天晚上密林里那些贼人,他们大致是怎样的体貌形态,左管事可还记得?”
“大多身材彪壮吧,为首的那个长了一脸粗密的虬髯,个个身上有劲,又都有几下子,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让他们逃脱了,还挨了一刀。”左管事说道。
“听左管事描述,这些贼人跟邪珠曾经见过的闽国男子差异颇大。”邪珠皱眉思索,“闽地炎热,常年潮湿,那里的男子多数长得瘦矮却精干强悍,似乎少有满脸胡子又形体彪悍的人。但上次听左管事提到,为首的人讲话带了点闽地的口音,似乎有些令人费解。”
左朝风脸上略不高兴:“邪珠姑娘此话何意?难不成认为左某撒了谎?”
“邪珠不敢,邪珠绝对不是这个意思,请左管事不要误会。”邪珠急忙澄清,“我只是提供点自己的猜测,好多一种可能去考虑当晚的事情,万一我们被贼人所蒙蔽或是猜错了方向,就更难找出究竟是谁要害少庄主了。”
见左朝风不说话,只绷紧了脸杵在那里,邪珠赶忙再解释道:“邪珠多嘴实是为了少庄主好,请左管事千万不要误会。”
“难得你有这份关心,不过每个人的职责不同,个人还是管好个人的事吧。还有那次少庄主也说了,出了流水阁,此事再不许提起,如今你在这里同我讨论这个,是要违逆少庄主的意思吗?”左朝风面色不快,说话也不客气。
“是邪珠大意了,邪珠再不提此事。”见左朝风语气里透着冷冰冰的味道,邪珠连忙打住。
左朝风也不多言,迈开步顾自离去。
接下来几日茶庄里忙着除夕夜的事情,大家都忙得兴致高昂,翘首以盼。为了合庄的除夕夜宴,东门月与紫姑娘又是好一通准备,往年的除夕宴都是在南院办的,今年也不例外。当然南院里的除夕宴主要是少庄主、小姐、甘夫人等四院主人的家宴,再加上廖管家、雪姑娘等的几个大管事,茶庄其余各处如茶坊、陶瓷厂等的还有自家院内的一些年夜饭。邪珠与绿荷等南院的姑娘忙得热火朝天。
除夕这日终于来了,少庄主也已回了庄,而且他还邀请了晚姑娘来出席合家团圆夜饭。这是否意味着,他也将晚姑娘视作一家人?庄子里的姑娘们都有事没事地瞎议论几句,说看来少庄主和晚姑娘好事将近了,两人知己相偕好些年头了,要说在一起也不奇怪。也有姑娘认为不可能,以晚姑娘的身份,少庄主无论如何不可能将她娶进门,最多也仅是露水之交。又有姑娘插嘴说有何不可能,当年老庄主便是这样娶了甘夫人......姑娘们越聊越低声,躲在边角处咬牙磨舌争论个不停。
岁末佳节,整个西都均笼罩在祥和喜庆的气氛中。还未到掌灯时分,各处便已灯火通明。除旧迎新,不知何处已早早地燃了烟花爆竹,充耳是喧闹之声,举目皆和乐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