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上珠》耳君

65、园林惊审

　　几个姐妹见阿冬傻呵呵地盯着小桃发笑，早已心下了然，互相使了眼色，寻了个借口笑嘻嘻地跑开了。

　　“你看你把大伙都赶跑了，有什么事吗？”小桃越发没好气，心里却是有些得意的，虽然她丝毫看不上傻愣木讷的阿冬，但女孩子总是有虚荣心，若男孩子对自己有意思，哪怕自己半点没兴趣，也总是欣喜骄傲的。

　　果然，阿冬嘴里冒着酒气，语声含糊，“我......我喜欢你！”

　　今日大家都喝多了些酒，花酿美味，小桃也喝得比平日多出不少的量，节日里心情爽，加上酒的作用，小桃也是半醉不醉的，此刻听阿冬这么一句，脸颊竟微微发烫，心里甜蜜蜜热乎起来。

　　“真的，我喜欢你很久了！”见小桃不说话只低了脑袋，阿冬忙补充道，“你脸儿红扑扑的，眼睛又黑又大，很好看！”说着搔搔脑瓜子，自己都觉怪不好意思的。

　　小桃嗔怪地白了阿冬一眼，脸蛋更见红了，话里却逞强，“瞧你说的，也不嫌害臊！都没问人家对你什么态度，就直巴巴说出来，你叫人家怎么回答！”

　　“是是是，是我不对。”阿冬忙不迭道歉，态度乖巧，语气恭维，“你教训得是，就该这样骂我，我粗人一个，啥也不太懂，就只知道自己心里啥滋味......实在憋不住了，要说出来。”说到后头，语气越来越低弱，跟做错了什么似的。

　　小桃脸上忍不住漾起了一丝得意之色，露出点小姑娘的娇憨之貌来，嘴上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阿冬丈二摸不着头脑，许是因为她问得太快，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小桃颇为不满，这傻愣子也真够迟钝的。人就是这般，即使不喜欢对方，也要享受够了对方给自己带来的虚荣满足感。

　　阿冬使劲抓抓脑袋，想了想，结巴道：“好、好久了，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很久了......”

　　小桃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阿冬抓起手里的酒壶，仰头便是一口，哗啦有声。一口下肚，精神都为之一爽，有了胆气，“以前一直不敢告诉你，怕自己长得粗愣愣的配不上你，今天趁着好日子，说了就说了。”

　　小桃忍不住弯着腰笑地得意，也抿了口手中壶内的酒，承受阿冬的奉承，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我、我给你准备了份礼物，是送你的新年礼物。”阿冬继续说道。

　　“礼物呢？”小桃将手一摊。

　　“挂在树上呢，他们说经了天上的神仙施福，礼物也会跟着沾了福气，得了礼物的人就会健康和美，好运常伴！”

　　“真扫兴，又说送了人礼物，又不让人看见。”小桃嘟着嘴，颇为不满。

　　“在、在那边树上呢！我带你去看好不好？”阿冬兴奋了起来。

　　小桃又怨又喜地白了眼阿冬，却也没有推辞，起身跟着他去瞧礼物。吃喝玩乐，痴嗔怨念，人总逃不过一个贪字，大到金银珠宝，小到黍米针线。有多少人栽在这个“贪”字上，后来者却又不吸取教训，前赴后继往火坑里跳。

　　阿冬领着小桃出了茶坊，小桃不耐，“这是要去哪呀？”“快了快了，就在前头！”阿冬一边宽慰小桃，一边领着她到了东院与南院之间的一处宽敞的花园里，那里的树上结了好些姑娘伙计们挂的添彩小件。

　　“就在那棵树上。”阿冬伸手一指最大的那棵树，“就在那上头挂着！”

　　树上挂满了姑娘伙计们祈福的添彩小件，枝干上搁着两盏灯笼，红彤彤得映着这些摇晃的小物件，玲琅满目，令人心悦。

　　“去拿来给我吧。”小桃冲阿冬一笑，心里早就在盘算着他挂在树上给自己的礼物究竟是啥。

　　“你、你去找。”不知为何，阿冬今晚说话总结结巴巴的，心虚得跟做了贼似的，孬里孬气。

　　“这么多，我怎么知道是哪个？”小桃不悦。

　　“知道的知道的，你只要一看到它，就知道了。”阿冬非常肯定，连着捣鼓脑袋。

　　一看便知是送自己的礼物？这也太奇怪了，究竟是什么东西呢。阿冬这么一说，勾起了小桃的好奇心。小桃几步到了树前，开始找寻起来。

　　因着明亮的灯笼，树上的小挂件清晰可辨。有梨木雕刻的坠子，姑娘一针一线细细缝就的丝帕，小葫芦串起来的祈福圈，竹篾编织的蜻蜓，各式小玩意缀满了枝头，让人瞧花了眼。

　　上头都没写名字，也没什么特殊的标记，根本不知道是谁挂的。小桃找了半天，也辨别不出哪件礼物是阿冬送自己的，便转头问阿冬，“到底哪样是给我的呀？我找不着！”

　　园子里空无一人，阿冬不知怎么的已不在了。小桃以为他害羞了，跺了跺脚，“这个小杂碎，就那么点胆子还敢跟人家表白！”转念一想，也许是他尿急钻进草丛堆里方便去了，毕竟方才灌了那么多口酒。想到这，又不禁一笑，抬起头继续找礼物。

　　一阵微风拂过，晃得眼前的物件“哗”得一阵轻响，摇摆着侧往一边，连树枝上搁着的灯笼都微微晃了晃。小桃眯了眯眼，用手扶住一把晃荡的物件，待风停了，再松开手，将物件理理顺。

　　忽然，一抹浅粉色跳入了眼帘，小桃瞄到了件极其熟悉的东西，一时想不起是什么，便又一一拂开挂件找寻起来，手刚触到那件东西，小桃如遭了雷击，全身动弹不得，脸色煞白。

　　密密丝线绣制的香袋，扎着一根细长的浅色麻绳，打着好看的结子，在灯笼圈出的红光中，显得亮堂，香袋上头那用黑色丝线绣的“田”字，入目清晰，格外刺眼。

　　“啊！”小桃全身竖起了寒意，手如遭刺蛰般缩了回来，惊恐地张大了嘴巴，不自觉往后退去，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

　　小桃边瑟缩着边退着步子，不小心踩到了块石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扶，触手冰凉，是水井边缘光滑的石块。这园子老早就筑有水井，但废弃多时，平时并不被人注意到。眼下小桃一瞧这井，恍如凭空变出来的一般，吃惊不小。庄里的井样式都差不多，这又仿佛是茶坊里那口井......

　　心里猛地一惊，她赶紧缩回了手，也顾不得扭伤了脚踝，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才想迈步离去，脚上被什么东西给勾住了，低下脑袋一瞧，是一只手！一只从井里伸出来的手，从浅粉色袖口中探出，指骨泛白，死命抓住了自己的脚。

　　小桃骇异万分，惊地恨不得立刻将手踹开，飞奔而去，可越是心切越是害怕，身子却无论如何动弹不了。她任由恐惧漫漫从脚底爬上来，遍布全身，钻进每一寸肌肤里。

　　那井里的人抓着小桃的脚使了力，渐渐地爬了上来，露出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脸。那张脸一双大眼睛底下爬着发紫的黑眼圈，眉毛粗浓，嘴唇惨淡发青，分明是死去时田儿的模样！

　　“啊.........！”凄厉的喊叫声惊破夜空，却又被淹没在震天的爆竹声中。小桃再抑制不住惊惧，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不要不要！有鬼啊！鬼啊！”一声喊尽，已使完了全部的力气，整个人跌倒在地上，瑟缩成一团，神经质又疯狂地哀求，“不要来找我，求求你不要来找我！求你了！不是我害死你的！我不知道你会跳井自杀。”小桃嚎啕大哭，边哭边哽咽着说，“那天我只同你说了蝈蝈喜欢的是我，我只是想炫耀一下而已，我没想过要害你的！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刺激你的！......可是，我不知道你会投井自杀！”

　　“还说不是你害我的，那我指甲里的蓝布片是怎么来的？”冷冷的声音低沉地响起。

　　小桃趴在地上伏着脑袋，也没细辨上头传来的声音，只接着回道，“不知道啊不知道！什么蓝布片？我真的不知道，田儿，看在我们共事多年的份上，求求你绕了我吧！我知道错了，都是我的错，我那天不该撂完话转头就走的，我应该留下来看着你的，我不知道后面会发生这样的事啊！”小桃涕泪交加，语声凄厉悲切。

　　那蹲在地上从井里钻出来的“田儿”松开了抓着小桃脚踝的手。小桃立马缩回脚，狼狈抽噎着，匍匐在地上，半点不敢抬起头来。

　　片刻，“田儿”身边多出了几人，便是岳枝、小樱和阿冬。阿冬嫌弃而鄙夷地瞄了眼地上的小桃，满脸不屑，轻轻啐了口唾沫，“呸，我会看得上你？”

　　岳枝瞧着小桃害怕得发颤的模样，低声问道，“她咬得那么紧，竟然死不承认！要不要再逼一逼？”

　　“田儿”扯下面具，露出清秀的脸蛋，俨然是邪珠假扮的。邪珠微微皱眉，叹了口气，“不用了，看来不是她。”

　　“那我们就这样算了吗？”小樱接着问道。

　　邪珠沉思了片刻，回道，“不能就这么算了，此事另有隐情，我们再想办法吧。”说毕，从树上取下田儿的香袋，招呼三人赶紧离开。绕过水井，四人匆匆离去，出了园子，各往各的方向而去。

　　那小桃瘫软在地，失控般瑟瑟发抖，还在迷迷糊糊、语焉不详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