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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暗月相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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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珠正自难受又倔强着,只听门外芭蕉来唤她,“少庄主,商公子,玉烟公主午觉醒了,找邪珠回去呢。”
“你去忙吧。”东门离搁了手中的棋子,淡淡说道。
“是,邪珠先告退了。”如此,邪珠顺利脱身,朝少庄主和东门离一拂身,出了房间到了外边重重呼出一口气。
又过了些日子,吴越出兵匡助闽国事宜已部署妥当,兵粮齐备。目下唯缺一位挂印出征的大帅。众人纷纷猜测最后这面帅旗花落谁家。有人觉得吴越多年不打仗,真要打,这帅的位置也该是当朝权臣,也即右厢都指挥使胡进思莫属。也有人力挺军队新贵,在去岁比武大赛中猛夺第一的都虞候范竞,此人热血方刚年轻有为,正是急于建功立业的年纪。
揣测不定,王意未决。不过,对安分守己的老百姓而言,这些都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很快便又扎入柴米油盐的生活中去了。
岳枝即将出发入伍,被编入了指挥营,邪珠与小樱连同绿荷、芭蕉,几个姑娘又抽出了一个晚上替岳枝饯行,温酒叙话,百般不舍。女子入伍,听似突兀,但在风气开放、世局混乱的唐末宋初,却并没有被限制。女子参了军可以做厨娘、行军大夫,当然岳枝是正式戴了盔帽穿了铁甲,拿戟上阵。
邪珠突然有一阵抓了岳枝的手,让她不要去战场。众人只道她喝多了,今晚的桃花酿也确实喝了不少,便左劝右劝把她拉开。后来,大伙又嚷着热闹地行了通酒令,才各自散去。
夜深,回到空荡荡的桃坞阁里,耳边没了岳枝嬉闹逗趣的声音,总感觉少了什么。残留的几只灯笼影子里,暖光柔和地晃荡。邪珠倚了一丛桃树,缓步走入院内。
忽然,廊道里人影一晃,有个黑衣人从窗旁沿着走廊闪到院中。那身形瘦小轻巧,熟悉无比,正是上次在窗前窥探公主,被岳枝追赶的那人!而且岳枝提到过,当初从禁室内劫持了方管事的人也说不准就是他!
在邪珠正自惊讶,还来不及开口呼救的时候,黑衣人已闪身到了跟前。还未看清动作,只觉寒光一闪,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上了脖端。
“你敢叫,就杀了你!”黑衣人狠狠盯着邪珠,压着嗓门威胁道。
此时,玉烟公主已然睡下,四周静谧无声,邪珠若真要喊了起来,阁外有侍卫守着,很快便能冲进来。但黑衣人的匕首正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侍卫冲入的速度肯定快不过刀尖刺入她喉咙的速度。
权衡利弊,邪珠微微握紧了拳让自己冷静下来,越是紧张,面上越是要平静,眼神镇定,泰然自若地望向黑衣人。
他虽然裹挟严密,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头,但那妙目媚光微翘,却透着熟悉的味道。因匕首短,邪珠与黑衣人挨得近,但黑衣人背着远处灯笼的光,她瞧不甚清。
“方管事是你杀的吧?当初他死的时候,用的也是这把匕首?”邪珠轻声出口,试探着问。要制住黑衣人,便要抓住他的软肋,先让他慌乱紧张,再寻找机会脱身。
果然,黑衣人握着匕首的手微微一颤,显然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邪珠非但不感觉慌乱害怕,反而突然间问出这样的问题。
有戏了!“有人看见你那晚从禁室里将方管事劫持出来。你背着他,行色匆匆进入密林。”邪珠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可抵触的坚定,“你是庄里的人。”
听到这里,黑衣人更为惊讶,趋前一步,狠狠拽牢邪珠。月光打在了黑衣人的脸上,邪珠能清楚地看到那人的眼内,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凌厉中掺和了些许慌乱。
是她?那双眼睛分明就是……紫姑娘。
邪珠定定地望着她,虽则有了准备,也早往那方向想过,但亲眼看见是她,还是有异样的滋味萦绕。毕竟,紫姑娘待她不薄,提携照顾一路相助。她不希望紫姑娘是那样一个人......为了生存,或者为了服从小姐的命令,不择手段,丧失本心!
紫姑娘也看出了邪珠瞳仁里刻着的震惊,那份震惊里头,震颤大于惊讶,却叫她有些捉摸不透。
“为什么?”邪珠仔细盯住她,带着股执拗劲问道,“为什么杀了方管事?为什么要害死石头?!为什么做那么多坏事?!”
见她问得伶俐,紫姑娘反倒答不上来。“我没有害死石头。”只答了这么一句。
“做了就不要抵赖,你是得了小姐的命令,才杀了他们灭口的!”虽则有愤怒,但邪珠也清楚眼前的人毕竟手里还拿着匕首抵着自己,若言辞不慎,恐会激怒了她,便补充道,“这个事情不只有我知道,你要是今天杀了我,别的人就会把这些事说出来。”
紫姑娘目光冷冷,轻轻笑了出来,“你以为你威胁得了我么?”她语气里带了丝轻蔑,“如果我真想杀你,我会在意别人怎么做吗?再着,凡事讲求证据,你们无凭无据,说了又如何?”
她狡猾得很,说不过她!“那你杀吧,反正对你来说,不管是罪有应得的方管事,还是无辜可怜的石头,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过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对于眼前这个手段狠辣的紫姑娘而言,同她谈论报应与道德有用么?但除此之外,邪珠想不出别的办法阻止她杀了自己。
到得此境,邪珠反倒不怕了,直直地看着她,无所畏惧。可紫姑娘却没如想象中般怒意毕现,而是偏转脑袋,轻轻叹了口气。
“我说了,我没有害石头。”她移开了目光,竟有丝不忍。
邪珠闹不明白她如何低落了情绪,她却猛地转过了头,问到,“他与你最熟是么?你同情他?他信任你?”
邪珠面上怔愣,脑子里却在盘旋她此番问话是何用意。
“他死前有没有说过什么,或交托你什么事?”紫姑娘凑进了脸,仔细地审视邪珠的表情和眼神。
她肯定是想问那纸张的事,石头死前最后一刻,蘸着血的手指指向枕上的紫色睡莲......该告诉她,还是避忌她?瞬间两个选择在心里倒腾了无数遍,却始终抉择不了。
脖子上冰冷的气息越发逼近,虽是夏日,邪珠却感到背后生凉,呼吸□□。两个人对峙着,分毫不让,抓住对方每一处松懈的空隙。
“快说!”紫姑娘失了耐心,将匕首抵近喉端,瞧见邪珠眼内犹豫不决的滞缓一瞬,她犀利问道,“他给了你东西,对不对?”
她说不出来,否定已是徒劳,可她却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那东西是什么?在哪?拿来给我!”紫姑娘眼神压迫,语声逼仄,脸色看似有些急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东西?”邪珠想了想,最后作出这样的反应,不承认,也不完全否认。
紫姑娘审视地看着她,那蒙脸巾勾勒出的水凝杏目透着两分狐疑,三分盘算。“我早该想到来问你的,毕竟是你揪出了方管事想要替石头报仇。”紫姑娘语气忽而缓了下来,“你知道么,石头的姐姐后来逃去山里遇到了强盗。”
“她......”邪珠脑海里闪现那个萎缩在方管事身后老实可怜的女人,“后来呢?她怎么样了?”
“我把那强盗给杀了,放了她,让她远离西都,从此抛却过往开始新的生活。”紫姑娘淡淡笑道,“你说,我怎么可能会害石头?只可惜我动作慢了一步救不了他,否则我也不忍心看他割舌惨死。”
想到石头凄惨恐怖的那幕,邪珠吸了口气。紫姑娘的话几分可信?不过听她说的,前后似乎也有些逻辑。若她杀了方管事,也算是替石头报了仇。既然方管事要害石头,而紫姑娘又杀了方管事,是否说明石头是与紫姑娘一个立场的?石头想让自己把东西交给紫姑娘?
思绪盘旋不定,紫姑娘却又靠近了些,“他给了你什么?邪珠,无论石头托付给你什么,那都是给我的,你应当把它交给我,这才是石头的意愿。”
邪珠看着她,眼里还是闪着犹豫。紫姑娘有些极力劝勉的意思,似乎那东西对她很重要,“别再犹豫了,给我吧!也算是你替石头完成了心愿。”
两人一个焦切,一个有所顾虑,彼此目光探寻,却也没有立刻达成一致,步入默契的状态。寒森森的匕首还抵在脖子上,邪珠低眼瞧了瞧,示意你紫姑娘连哄诱带威胁地拿着匕首欠缺诚意,我又如何相信你,跟你和盘托出?
紫姑娘从邪珠的神色里瞧出了她的意思,谅她也逃不出自己的掌心,便放下了匕首。正这时院外响起了脚步声,邪珠往外瞧去,一簇浅青色袍角闪了进来,东门离转过桃树,向里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