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上珠》耳君

92、重笔一击

　　很快进入秋季，茶庄里按部就班忙碌起来。前阵子甘氏得了邪珠誊抄的那本帐册，又暗中揪出了陶瓷厂里某个帐房管事，要挟对方配合，如此不动声色地偷偷查了两个月的帐，终于在账务上寻获一笔有问题的大账，经由复制的账本核对，很快查明是东门月动的手脚，她在陶瓷厂煅烧茶具与茶坊茶叶配置成套，制成合销套装的过程中，捞了很大一笔。

　　甘氏举出了证物，也拉出了证人，将账务摊在明面上，公开向东门月叫板。那晚，少庄主、东门月、甘氏、廖管家与帐房管事米秀五人关在大院房里核查账务，一直忙到了深夜。

　　几人各自的丫环蝉儿、红叶与芭蕉等在外头，等得心急如焚。不晓得主子们到最后会不会吵起来，甚而撕破了脸吵在一处。蝉儿与红叶各为其主，互相看不顺眼。

　　“顺手牵羊，还想牵了羊手里不留羊腥味，没带这理的。”蝉儿微抬着脑袋，话里有话讽刺道。东门月与甘氏暗暗较劲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蝉儿维护甘氏，自然要贬损小姐。

　　“你......”听别人数落自己的主子，红叶急的不得了，顿时熬不住，“你再污蔑人，小心烂嘴！”

　　“是不是污蔑，明白人都看在眼里，不需要我解释的。”蝉儿眨眨眼，颇为得意。她本就长得机灵，再一副鬼灵精的模样，说起得意话来气死人不偿命！

　　主要蝉儿素来不喜南院那些姑娘们高调招摇，红叶又是东门月的贴身丫环，自然“恨屋及乌”，连带着对红叶没好感。

　　红叶气得直跺脚，刹时找不出话反驳，脸儿涨得通红，再看蝉儿那小圆脸得瑟的，恨不得上去抓她两下。可红叶毕竟比较淑女范，做不出那动作来，跟着东门月日子久了，也学会了抓蛇抓七寸，讲话拿捏轻重，打击人揪准重点，往伤口上洒盐，便不怒反笑，轻蔑道，“有些羊明明长了一身黑毛，还要往肥皂水里跳，妄图把自己洗白，可惜啊，抹再多肥皂水，脏的就是脏的，就算被牵进了富贵窟里，一天到晚拿金子裹着自己，也盖不住那股骚味！”

　　这话摆明了讽刺甘氏出生青楼，她就算成为庄主的妾侍，抛了旧职，像模像样做起正经的账房管理来，也抹不了那出身青楼的黑历史。

　　蝉儿气不打一处来，她可没红叶那忍耐力，况且本来年龄就小几岁，比较率性，这会撸起袖子就要上前与红叶干架，还好芭蕉动作快，忙地拦下蝉儿。蝉儿又踢又叫，恨不能一下扑上去在红叶脸上咬一口。芭蕉死死抱住蝉儿的腰，又拉又拽，好歹才把她制住。

　　红叶见蝉儿那一副要咬人的样，也吓了一跳，拍拍胸脯跳开几步，心有余悸。以为只是磨磨嘴皮子呢，没想到她还真能动手，那谁打得过她！

　　谁都知道蝉儿从小被甘氏打骂到大的，西院的丫环哪一个没挨过揍，要真打起来，其他院里的姑娘哪能是她们的对手？

　　外边正这么吵着，大院房客厅里的门开了，里头的灯光一下闪了出来，照得三个丫环赶紧停了手，个个敛容垂手安静侍立着。

　　几个人刚还在揣摩的主子们的吵闹，恐怕没发生，因为出来的人个个脸上是平静的，看不出气象。甘氏走到蝉儿身旁，淡淡说了句，“我们回去吧！”便若无其事回西院去了。

　　东门月虽没出声，脸色有些难看，却也仅是如此，寻着方向往南院儿去。红叶赶紧跟上。廖管家和米秀也各自回屋。东门离最后一个出来，面色平静，情绪稳定，慢慢踱回了东院。

　　芭蕉好生纳闷，不明白主子们在屋里闹了半天究竟是在做啥，也不敢开口问，只得跟回了东院。待第二天把这事与邪珠一讲，邪珠也琢磨不出个理。

　　“这个事就这么完了？听说甘夫人查出来的情况，小姐可是......动的一大笔呢！”芭蕉吐吐舌头。

　　“确实有些纳闷，可能少庄主同他们几个商量，按某种大家认可的方式解决了吧。”邪珠想不出来还能如何，“否则按理，甘夫人既然拿出了证人证物，好歹少庄主也要给个交待的，哪怕是自己的亲妹子犯了事。毕竟偌大一个庄，若处事不公，会不利于以后的管理。”

　　虽是这么说，庄里的人也偷摸着各自嚼舌议论，可这事还真就这么完了，表面风平浪静，看不出半点风云波动。

　　然而若说没有任何波澜也是不实。当夜，邪珠这儿就有人深夜造访。那会邪珠刚洗漱完毕，秉烛看书，门敲响了。邪珠披了衣,问来的是何人，门外的紫姑娘低声应了，邪珠方才开了门迎她进来。

　　“紫姑娘这是？”半夜三更找来，肯定是有急事或重要的事了。

　　紫姑娘也不拐弯抹角，关上门直接对邪珠开口，“我前后想了想，那会石头应该有东西交托于人，否则按他的性格，早就咬舌自尽了，不会撑那么久。他之所以撑着，是存着希望万一我能去救他，当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我若真去救他，风险太大，不值得。”

　　邪珠料到紫姑娘找上门恐是这事，账房里的那些事前前后后都是有牵扯的，却料不到她单刀直入说得那么明白直接。

　　“不用再犹豫了，我知道你有的。”见邪珠略略思索，紫姑娘接着说道，“石头那时早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他向来做事细致，必定会安排好后路或者留有一手。我问过他姐姐，他姐姐对他做的事丝毫不知情，如果是这样，他必定会把东西交给其他某个人，算来算去，只能是你。”

　　紫姑娘讲得如此直接坦诚，邪珠觉招架不住，如果不交出石头给她的东西，这事还解决不了了。但她还是将情绪压了压，且听紫姑娘继续说。

　　“他那时苦撑着不痛快了结，就是为了找着机会给你东西，又或者在给你东西之后想提示你该将东西交给谁。他有提示你吗？”紫姑娘盯着邪珠，不放过她眼里的任何情绪。

　　她推断得合理而准确，邪珠心想。当时石头被看押，若说出关于账目隐秘的事，他肯定活不了；若什么都不说，庄里也不会放过他，他照样活不了。他之所以撑着，便是想要找到机会给邪珠提示。而最后，当他被方管事逼得不得不割舌自尽，他在死前一刻，抓住机会将信息指给她。

　　他是想让她把东西交给紫姑娘！如果是这样，一切都解释圆顺了。紫姑娘替东门月操持着几乎所有的事务，石头背叛了方管事，或者说背叛了小姐，就是为了替紫姑娘瞒下什么重要的东西，而紫姑娘要杀了方管事，也是不想事情败露，被小姐发现。

　　紫姑娘与东门月之间的事，邪珠无心置评，也不想过问。但若事实确实如此，石头的东西也该交给紫姑娘了，毕竟那是石头的意愿，也是他拼了性命保下来的东西。

　　但若她将东西交给紫姑娘了，紫姑娘会不会杀她灭口？一想到这，邪珠心里打了个寒颤，再瞧瞧紫姑娘，娇艳俏目的颇为温柔，也没要害她的意思。

　　“你放心吧，既然石头信得过你，当你是朋友，又帮了他这个忙，我岂会恩将仇报不利于你？你要是失信的小人，早就将东西交出去了，还轮得到我现在来拿？”紫姑娘不愧是善于洞察人心，看出了邪珠的心思，一番话让邪珠安了心。

　　“好吧，既然紫姑娘这番说法，我也不能太过小气，再藏着掖着失了风范，石头确实有东西给我。”邪珠顿了顿，“紫姑娘和小姐还有南院的纠葛，我没兴趣，不过我想问一句，紫姑娘背着小姐做的事，与茶庄有关吗？你做的事会不会伤害到少庄主？”

　　听邪珠如此认真地问这个问题，紫姑娘哈哈一笑，“你放心，我背着小姐做的事，与东门离或者玉溪茶庄毫无瓜葛，只同我自己有关。”

　　既然这样说，邪珠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毕竟东门月钻营自己的金窟，也在庄里捞了不少油水，紫姑娘替她忙活了那么多年，就算有个中饱私囊，也不碍多大事。

　　“麻烦紫姑娘先出去一下，待我拿了东西再交予你。”那纸张同檀香印信放在一处，让紫姑娘发现了可不好。紫姑娘爽快同意，当下出了屋。邪珠将石头留下的纸张找出给了她。

　　“这上面的东西，反正我也看不懂，紫姑娘放心拿去吧。”邪珠补充说道。紫姑娘还有一本竹青账册上记的就是这些符号，想来这东西是她的无疑了。

　　紫姑娘展开看了看，“确实是这个，我就知道石头会留给我的。”满意地将纸张装入袖袋，“今日算我欠你一个人情，等有机会再报答。”说完，便加急了脚步，悄悄出了院落。

　　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邪珠轻叹口气，回身进屋。

　　这次甘氏大手笔对付了一通，接下来东门月整整一个月闭门不出。东门离虽没任何表态，但显然是默允了甘氏对账房的清洗。甘氏将帐房内有关人等个个查了遍，顺便安插了几个自己的亲信。

　　如此，甘氏完胜，兼管了整个茶庄内的账务，与账房管事米秀分庭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