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凤》云翼风澜

16、第四章：建康（3）

　　明明知道，那也许不过……
　　是对方多年以来，习以为常的一种……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总之经过了多方夸饰的言谈举止。

　　但或许多年战阵经历使然，这一瞬，沈林子还是感觉到不太安全。人越多生疑虑，便越发恍惚不宁，隔了一夜，病就又加重了几分。宿卫中有当年的旧部属，此时提议，正好皇帝玉体同样欠安，不妨索性顺势称病谢职，归家静养，充其量多说两句怕君心牵挂这病，把皇帝也给带累了等等，也好避开谢晦。沈林子点头称是，依言照办。皇帝犹豫反复了好几日，终究准了。沈林子还不放心，又请了皇帝准他居丧、不再强命他起复的手诏。——那黄纸诏书上，仍旧是擅拳伸腿的大字，不美但很有气势，像刘穆之当年教的那样。沈林子便不免又有些怃然。
　　——十多年前，因着军务，他也曾在刘穆之那方桌旁，凑过每餐陪吃饭的十个人之一。

　　居家的日子也是波诡云谲。才过了年，刘义隆的幕府不知生出什么事端，接替沈林子主掌中兵局的王华，又接替了张邵的职位，而张邵匆匆回了一阵建康城。皇帝似乎大为惊诧，上游的王昙首奉命下都，江州的王弘临时入朝，一阵忙乱，又都各自回了各自的府。荆州分出了一半，给了新设的湘州，刺史还是张邵。督军也还是刘义隆。
　　只是平白无故多都督了一个州，地盘却没增加，听起来好像并不是多值得刘义隆高兴的事情。
　　谢晦也从中领军晋为了领军将军，资历更高，地位更稳，也更加不轻易出宫。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刘义真。当然，他同样不喜欢太子。据说是因为太子贪玩，刘义真没有心肝。皇帝曾经在他劝说之下，动过易储的念头，可只想起来刘义真，又被他驳回了。然后，皇帝也就没顺着再往下，想起刘义隆来。——

　　好像哪里都不对。又或者，这些风风雨雨能传出来，本身就已经不对了。

　　但既然家居养病的圣旨请得下来，这些同沈林子，也就都没关系。即便有，沈林子也有办法，让它们变得跟自己没关系。应付世间纷扰，务在清静。皇帝的身体则坏得更快，病榻上急急地安排内外人事，连领了顾命的檀道济，也匆忙持节外镇。王弘仍在江州，没有回京。大约是上次返京不过年初，两三个月来来回回跑几趟，实在耽误政事的缘故吧。
　　皇帝也问起过沈林子。每当他问起，轮到侍疾的大臣，无论徐羡之、傅亮，还是谢晦，便都会回答：“在家病着呢，也常问陛下如何。”像约好了似的。

　　又拖了一阵，皇帝便先走了。

　　国丧在意料之中但来得太快。沈林子的病情骤然加重，更加闭门谢客。谢晦任重权高，刚刚料理完大行皇帝的葬仪，也几乎病得出不去门。那边徐羡之有个侄子，立即来了精神，领着一帮小伙伴，悄悄找到傅亮，说领军将军每天关在府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叔父愁得不轻；那府里要军吏有军吏，要兵马也调得动兵马，总领台城宿卫六军的，这怕不是要反。
　　这位侄子，是本朝会稽长公主亡夫的兄长——称得上在宫里有人，同皇帝也说得上话。
　　所以他来这么一说，连傅亮都琢磨了那么一小下子：到底是新皇帝的意思，还是徐羡之的意思，还是这位晚辈自己的意思。最后他也没想得特别明白，就拍了拍对方的肩，道了声：
　　“少年人，别闹了。”

　　这事情是王弘先知道，王弘告诉的沈林子，但沈林子问讯谢晦的时候，谢晦仍然很惊讶。也许他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大家假装无事发生过。又过了一个年，王弘回来了。檀道济也从广陵赶回来了，就住在谢晦的府里。根本来不及相访叙旧。紧接着就听说：庐陵王被废，废庐陵王被杀，皇帝被废，废帝被杀，改任尚书令的傅亮，领着尚书台上下，西上江陵，迎接刘义隆去了。

　　一连串升降生死，快得让人目不暇接，回过神便只剩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说

　　本章开始if线测试，请勿以为基于某种稀见文献等等。沈林子本人实际死亡时间略早于刘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