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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十五章 诸恶之始(下) ...

  •   那名象勋极为果断地转过身,直冲入深邃夜幕之中。

      贺拉斯不由蹙眉,却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异议,只将全部精力集中在这个宛若冥界狱火的女人身上。不光是贺拉斯,还有他的十四名拥趸,连同在场的六位高阶麒麟裔,都竭力压抑着心底不住萌发的不安。

      女夜魔孤身立定于两方营地之间,她那笼罩在荒芜幽焰下的脸孔凝结着薄薄戾气,五官则又精丽得媲美圣战天使。这个女人明明谁也没有关注,可是每个人都感到她的心神正放在自己身上,让他们无一例外地觉得透不过气,咽喉生疼。

      这位敢言与黄泉隐一战的龙勋大人,杀人做事全凭一己之好,几乎没什么能够真正制约她的行为。而但凡能安然穿越大陆封锁线的外域之人,不是顶尖贵胄便是极位凶犯。

      无论在东陆亚希罗、西洲冰欧、南陆裴德隆,还是被一劈两半的北纳双洲,若要从本土当地去往另一座大洲,如果不想横渡危险性远胜于陆地的死亡大海,就必须先行前往连通诸洲的中枢大陆,再设法突破重重边防关卡,取道下一个目的地。

      是以,弗莱尔风才成为诸方群杰荟萃的涛生浪起之地。

      也不知道群蛇宴的那一位出于何种考虑,似乎总对各大洲之间的情报有着深厚兴趣,甚至对不知底细的外域来客也欣然接纳,更给予他们莫大的自由和权力。

      当然从大局而言,本也不该把外来强者变成敌人。尤其是像和幽红有着千丝万缕关系——娜奥米·莫迪默那样的异域天宠,绝不能以任何理由将对方推往敌对阵营。

      没过多时,聚居地上空就接连升起数道狭长如炊烟的飓风,随即旋转着合并为一个直径粗大的狂暴龙卷!

      无数杂物猛然从平地飞起,在这股巨大的风暴漩涡当中狂舞纷乱,同时伴随着阵阵绝命惨呼。各种难听的高呼叫骂和乱碰乱撞的声响夹杂在一起,完全分不清男女老幼,其后是如潮暴涨的火光,烈火借着风势,将整个聚居地迅速变成了一座烈焰地狱!

      有反应敏捷的乱民抓住空隙从聚居地内往外奔逃而出,慌不择路中却又不幸选错了方向。此时,麒麟裔中便有骑兵拔出枪支,远远地瞄准、点射,每一次枪响必有身影应声而倒,最终未有任何一个脏兮兮的家伙靠得稍近。

      能够传到近前的唯有血肉腥气,犹若恶风扑面而来!

      这种清场本来不该由麒麟裔亲自动手,但此次行动他们并未带上仆兵,这和贺拉斯将佣兵以及猎人排斥在外是差不多的道理。

      众人遥望着片刻之间变得千疮百孔的聚落惨象,面色或是冷漠木然,或是百无聊赖,没有谁为此稍露不忍。

      即使是初时神色不豫的贺拉斯中校,也只是因为觉得此举有些多余罢了。夜色下的血腥阴暗落在他们眼中,似乎只是再自然不过的常态,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巨大龙卷声势渐弱,如万千叶刃逐流而逝。

      黑兹利特自烈火与废墟之中安然走出,周身仍萦绕着收割生命的暴烈风刀,垂下的双手指尖则尚有炎星明灭,宛似滴滴血珠坠落黑暗,将一黑一蓝两颗眼眸映得无比诡魅。

      只是他的左肩正徐徐流出深蓝色的血液,伤处虽不深且还在缓慢收拢,然而竟有人能给一名麒麟裔的象勋留下伤口,可见这个聚居地中也存在侥幸觉醒了能力的家伙。而即便对方有那么几分战力,依然无法对夜魔的大面积屠戮稍加阻挡!

      黑兹利特转头望向幽红所在的方位,露出一个说不清是谦卑还是谄媚的笑容,“龙勋殿下,小人已经为您清扫完毕。敢问是否还有其它指令?”

      此时远方林地中突然传来一阵沉闷蹄声,另一支麒麟裔驱策着钢铁骑兽终于掐点赶到。他们乍然见到幽红并未显出惊讶之色,只与在场等候的同僚彼此交换了下眼色,显然是提前收到了相关讯息。

      贺拉斯一望之下,即发现了被架在两名夜魔骑兵之间的费尔芒多,面部表情不禁一番抽动。

      幽红扫了黑兹利特一眼,心情似乎明朗了稍许。

      她舔了舔深紫色的唇瓣,笑笑说:“我不管你们之前在做什么,或者打算做什么,但现在嘛……都给我换地方去!你们的时间不多了。我要等在这里,迎战对手。”

      无论是麒麟裔还是贺拉斯一方均无人迟疑,两方人马不动声色地朝丛林深处撤去,就连那些凶煞狂暴的骑兽也显得颇为安分,偶尔才打上一两声响鼻。

      一名皇魂中将和一名上等龙勋之间的恐怖战争,也即是两名谛阶次位能力者的同级战争,本来就不是以他们的位阶可以参与的,擅入战圈只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而已。

      这里不是去往沉默盛装的必经之路,但大方向上却并无偏差,而幽红在刻意针对之下所释放的气息已传出了极远,以黄泉隐的能力必能有所察觉,就如她也能隐约感知对方的来向一般。

      不仅是黄泉隐对她的挑衅气意有所感应,杰曼·黑锋也会配合着转道而来。无论那名图谋分裂独立却最终事败,面临追杀毅然选择叛敌的将领是否受伤严重,只要幽红能够正面拦下黄泉隐,杰曼的性命就算是暂时高枕无忧了。

      当然,杰曼少将的叛敌之行看似顺理成章,对沉默盛装来说又大有裨益,但在总部中却也不乏有质疑争论之声。

      毕竟,杰曼此人过去所表现的形象完全符合一名决死鹰派,而不单纯是个野心勃勃之辈。他虽不如黄泉隐那般激进疯狂,可对夜魔的仇视程度也不亚于‘凶犬’拜撒之流,对待天敌素来残酷无情,从未手软。此次叛变多少有道理说不通之处。

      一名少将级别的决死鹰派主动投奔敌营,固然可对暮色战旗的声誉和军心造成一定影响和打击,此外也能获取相当珍贵的内部情报,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谁又能保证,这不是暮色战旗那边精心演绎的一出逼真大戏呢?

      事实上倘若真是做戏,少将的分量可说是恰到好处,再往上就超出了双方所能承受风险的底线。若换成一名中将,所形成的后遗症不但会使暮色战旗真正伤筋动骨,沉默盛装也断不可能接受对方的投诚,即使接纳了也很可能是请君入瓮。

      更何况,等杰曼进入沉默盛装之后,即便行事时不慎败露,皇者呼魂还损失得起一名少将。而且为了阴谋布局,将成百上千的军团战士变成弃子和炮灰,暮色战旗的龙组元老们绝对做得出来。

      对此,反派则提出另一种观点,认为暮色战旗完全可以从偏向于上合党的将领中挑人选,这样岂不是更利于降低怀疑。另一方则又争辩说龙组并不信任上合党,这种任务首先会将上合党排除在外……然而不论他们在顶层总部争论得如何不可开交,最终决策都得交由群蛇宴去裁定,眼下能做的只是先派人接应杰曼·黑锋。

      不过,幽红可一点都不关心这些,她只是适逢其会罢了。这女人纯粹是冲着邀战来的,或许也是冲着对方的近妖容色。

      谁都知道,幽红最忌讳比自己还要漂亮的男人。

      即便是群蛇宴的那位血腥主宰,引人注目的也是其绝无仅有的气质,而非一张堪称古典与秀雅的脸孔。而若单论容貌高下,毫无疑问是幽红更胜一筹,更遑论极少有人能得见‘赋予者’的真面目了。

      ※ ※ ※ ※

      黑暗笼罩着一株株奇形怪状的古树巨木,星星点点的荧光在夜幕下巡回飘荡,织就出一片美丽而恐怖的广阔世界。

      季伽图在极度狰狞和扭曲的林间匀速疾行、纵跃、穿梭,几乎完全不顾身前身后随时会出现的危险,只循着贺拉斯等人残留的细微痕迹一路追踪不停,同时将一身能力气息毫无保留地散发到极致。

      在季伽图后方约两公里的林海中央,柯蒙也正悄无声息地跟进着。

      虽然比起对方要低调收敛了许多,但由于还需面对前者横冲直闯而造成的种种麻烦,并且也为了杜绝未知的隐患,在连续数小时的奔波后,柯蒙自然而然就落后了一段距离。

      正当一座聚居地的轮廓在丛林幽光中若隐若现时,季伽图猛地停下了脚步!他突然感到一缕极为不适的阴湿粘腻,宛若附骨之蛆般爬过脊骨,缓缓渗入血肉灵魂。

      季伽图浅棕色的双眸当即一阵变幻,瞳仁深处的一点苍灰遽然扩散!灰色的暗纹转眼占据了两颗瞳孔,仅在眼珠边缘保留了一丝原有的棕色,看起来与柯蒙初时发动的灾厄视觉颇有所类似,但本质上并不相同。

      这是斯托克家族的一项血脉能力:无光洞察。

      天宠所具备的能力主要有三类:战斗本能、异能豁免、武器亲和,并且无论或强或弱,都只作用于自身。

      还有一些能力则来自于血脉传承,这在能力者中也是极少数人才拥有的专利,比如灾厄视觉、血魂共鸣、无光洞察等等,统统被归为第四类。此外,天宠虽然无一例外都精于格斗,但是夜魔的能力往往可以外化显形,这也是觉醒与蜕变在力量形式上的明显区别。

      季伽图冷眼望着火势未灭、血气弥漫且交织着焦臭的聚落废墟,面上渐渐浮现一丝凝重。无光洞察完全开启之后,他已经知道这里发生过了什么。黑兹利特不久前所发动的两项异能的余波轨迹,在季伽图的视野中可说是一览无余。

      除此之外,一根根虚化的气息引线从某点犹如磷火乍现,蕴藏着一股极致凌厉霸道且又不可触碰的戾气,向远方绵延而去!

      季伽图本打算更进一步地探测,谁知那些引线陡然涌起一道道剧烈动荡的幽红光芒,使他猝不及防下遭受了力量反噬!虽然没有大碍,但即使将无光洞察的能力立刻撤去,双眼酸涩刺痛的感觉也仍是挥之不去。

      他回头看了看未见人影的来路,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无遮无拦地平推前进,而是就近倚在一株大树边,双臂环抱,一反常态地耐心等待起来。

      仅仅三分钟后,柯蒙已倒提着一柄奇异长刃,从深幽树林之间疾步掠出!

      即将冲过季伽图身边之际,柯蒙突然毫无征兆地顿住身形!纷乱飘飞的碎发在耳畔顷刻落定,他侧头向对方望了一眼,平静地说:“你可以绕过去。”

      两人的目光在这一刹那相触,燃烧的火光一同照亮了彼此的面容。季伽图也就发现在对方眼中,居然不见一丝被激起的怒气。

      “估计不太可能,我已经被发现了。”季伽图耸了耸肩,看起来却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柯蒙先是怔了怔,悠扬却又不失锋利的眉尖一颤,而后说:“那就没办法了。”继而抬步前行,居然打算直接从聚居地中穿过去!

      这下倒把季伽图吓了一跳,立时跨出几步,急急伸手就要拉住他,动作精准、直接而有力!

      柯蒙仿若未曾觉察一般,依然笔直向前走去。在他落步之间,并没有骤然提速或者明显闪避的迹象,却令季伽图有些意外地抓了个空,仅有指尖堪堪擦到袖口的半片边角。

      这分明是极高超的瞬闪技巧,几乎让人分不出真实与残影!

      季伽图心头一动,说道:“这一关不好过,现在放弃任务还来得及。可如果你愿意承担风险的话……”

      柯蒙没有回头,似乎是笑了笑,“你是要我帮你引开那个发现你的人?”

      “别人去就是送死,但你会有办法的。”季伽图抚摸着腰间的剑柄,舒缓而肯定地说。军衔只是象征着能力位阶,却并不与实际战力和特殊才能划等号,事实上他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相信柯蒙也是一样,甚至还要超出自己的预期。

      季伽图稍犹豫了下,又说:“贺拉斯那边你就不用管了,回去我会把军功补给你。”

      至此,柯蒙更确定了对方欲将目标杀之而后快的意图,于是回答:“好吧!不过……说不定还得我回来帮你呢。”

      下一刻,两人同时直行开步,一个向前,一个转左,片刻即消失在苍茫荒凉的夜路尽头。

      远方,黑暗与微光交错之界,一名鸦青发色、鸦青眼眸的青年神情宁定,踩着一条并不真实存在的虚无之线,正信步行来。

      经过连日的杀戮追缉,青年一身军服已染上了大片鲜血和尘埃,黑边宽檐军帽则早已不翼而飞。可这非但丝毫无损于他的魅力与风采,甚至更添上几分刚决寒烈的神气,愈发衬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他缓缓摘下战术护目镜,抬起头来。枝桠间,月色如流水倾泻而下,映照出一张阴柔完美的面容。

      黄泉隐注视着深黯如无底漩涡的天空,微笑地说:“收到如此珍贵的请战书,我怎么能够拒绝呢?”

      在那条条虚无牵引之线的另一端,一名身材高大、轮廓英挺的军人缓了缓步伐,远远地望了一眼幽红所在之处,便继续向众山之巅的方位行去。

      军人的头发、脸庞和衣饰均被血色彻底浸透,仿佛一个刚刚从染缸中爬起的血人!他正一步一个血脚印,付出一切代价,只为踏出一条永堕深渊的无归之路。

      然却,无怨也无悔。

      他整条右臂似已在暴力下扭曲折断,露出袖口的部分无力地垂荡着,武器则被交换到另一只手中。那一把左轮阔剑更是伤痕累累,沉重、迟钝而又丑陋,仿佛再承一击即会崩溃散架,却在深寒冻土之上犁出一道恐怖且巨大的沟壑!

      冲天火浪在身后逐步远去,迎面是成片飞舞的丛林暗萤。冷月光华自斜侧投射而来,就像锋锐的剑芒掠过杰曼的面庞,同时照亮了他的双眼。

      唯有在这无人的一刻,才能在这双眼中捕捉到真实。这是真实的痛楚,真实的不舍。

      以及最真实的信仰。

      就在火光再也照耀不到那位叛敌将军的背影之际,柯蒙也走进了这片四处狼藉的聚落废墟。

      在突如其来的灾难过后,此地已是草木成灰,生机全无。

      柯蒙没有直接穿过整片聚居地,而是先转了一圈,又将苍火咏叹插回背上新绑的刀套,才转身跨入一间尚未被摧毁的低矮建筑。

      地面上散落着无数震碎的玻璃碎片,墙角、桌底和楼梯下,倒着许多来不及逃生就已被浓烟呛死的人。不时有燃烧的木条从房顶坠下,砸落在这些已无处葬身的荒野之民身上。

      而在建筑物之外,则有更多成堆倒伏的烧焦尸体。他们本来比躲藏不出的人反应更快,此刻却是变得更加辨认不出本来面目,迎头撞上切割风暴的下场,只能以尸块来形容。

      很显然,这不是正常聚落争斗产生的后果,而是来自强大势力的单方面屠杀。

      柯蒙忽然停步,俯身半蹲,抬手敲了敲地面,一边侧耳倾听。

      紧接着,他猛然一拳砸下!

      遍布水泥的地面瞬间出现一个窟窿,而下层果然是空的。他将戴着半指黑手套的双手插入洞口空隙,抓住裂缝边缘,向两边用力一扯,轻而易举地撕出一个巨大豁口。

      柯蒙手上动作停了一停,随即就翻身跃入!刚一落入地下室,就看见脚边卧着一具动也不动的身躯。

      他伸出一只手,将这个人的身体轻轻翻过来。

      在看到对方的正面特征后,柯蒙就知道这是个女人,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年轻女人。她并未被烟熏过,也未被重物砸伤,只在颈部显出一道淤青,此刻却仍已死去。另外她死时保持的姿势也有些异常,双手好像还在拼命护着什么,目光再朝下移动几分,柯蒙就得到了答案。

      她怀里还紧紧拥着一个婴儿。

      当然,这个婴儿也不会再有气息了。

      柯蒙直起身,转过头去,又看向缩在角落的另一条身影。

      这是个少女,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虽有些发育不良,可是长相仍颇为清秀,打扮一下或许就称得上清丽。她还活着,而且活得非常之好,此时正抱着膝盖,乖巧、安静而又隐带恐惧地盯着他。

      在少女身旁,却是一捆散落的麻绳,和一把染血的柴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十五章 诸恶之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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