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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二章 前奏 ...

  •   荒野上的风犹如一把冰寒的镰刀,收割并淘汰着一切脆弱易折的生命,只有体质足够强悍的人才能生存下来。两头硕大的妖鼠从起伏摇曳的草堆中窸窣爬过,钻进一个覆盖着灰褐碎叶的雪洞里。不远处的繁茂杂草间,还散落着几具早已冻僵的、仅勉强能辨出是人类的断肢残体。

      片刻后,从雪洞中又钻出半个削尖的脑袋,猩红的眼珠里闪烁着智慧的狡黠与恐惧,无声地目送着刚刚经过,并渐行渐远的两条人影。

      夕照的光芒洒落在苏斯莉披在肩头的棕红长发上,使那种偏于深冷的发色即刻焕发了生机,一阵冰冷的烈风迎头刮过,刹那间燃起一蓬惊艳绚丽的焚天野火!

      这股宛若焚烧般的色彩掠入年轻人的视野,让他空茫、恬静的心灵凭空多出一缕火焰。柯蒙侧头凝望着着女人凌风而舞的发梢,觉得类似于眼前这般的夺目颜色,自己仿佛曾经见到过无数次一般。

      在柯蒙此刻的意识深处,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容正悄然浮起,并于封锁重重的记忆之海若隐若现。这是一张熟悉却陌生的容颜,不仅含有母亲般的爱怜亲切,还透着长姐似的飞扬跋扈,而稍一眨眼,竟变得冰冷、威严如沐浴雷霆而生的女武神!那头火焰般的长发和苍冰色的双眸,此刻显得如此遥不可及,既引他心动神驰,又令他彷徨无措。

      可是无论柯蒙如何努力思索,也划不破那层深沉黑暗的记忆迷障。不管是身世、亲人、朋友,还是前辈、对手、敌人,但凡与自身过去相关的信息片断,都彷如被黑洞吞噬得干干净净。他不确定自己过去是个怎样的人,不了解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也不知道在看不见的某处,是否有谁一直在等待着与自己重聚。

      柯蒙轻轻地、失落地叹了口气。

      ※ ※ ※ ※

      在遮天蔽日的呼兰森林边界以南,除去十来个相距遥远、但互有贸易往来的聚居地外,并未形成一座具备完整规模的城镇。对任何一个大型势力而言,聚居地都不具备攻占的价值,只是可以作为探索未知区域的临时驿站存在。

      不论是平原荒野还是森林深处,都遗弃着诸多年代久远的城市废墟,只是其中大多被丧尸群落、进化出类人智慧的恐怖妖兽,或者各种噩梦般的变异植物所占据。

      经过大灾变的冲击与清洗,坐落于废都内的建筑物几乎失去了全部的功能,只是在面对那些上世纪的酒店、影院和办公大厦,以及停车场、铁道公路等工程设施的落魄残壳时,还能隐约触摸到一点旧时代曾有过的繁华。

      而这些遍布着死亡陷阱的荒城内部,仍然隐藏着一些尚可修复的动力站点,还有少数尚未被探明与开发的仓库基地。这是一个畸形又黑暗的世纪,亦是一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随着几大高端势力的相互征战、吞并与扩张版图,对能源的消耗也日益庞大,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队伍接下高危任务,来到这类杀机与诱惑并存的城市废墟中进行探险。

      唯有越是强大的武装力量,才越有深入其中碰运气的资本。

      又到了日暮时分,冬日的余晖如一支艺术画笔,奇妙而夸张地勾勒出远古巨兽般的废都轮廓。等到入夜,这些城中不会亮起半盏灯火,却有可能闪着比霓虹更为妖丽的草木荧光。

      米库纽斯是一座五级荒城,所谓五级,意味着真阶以上的能力者才有资格在其中孤身闯荡,却依旧不能忽视因种种意外而陨落的风险。每一个跨入这片危域的人,都有可能在负伤虚弱之际,被不知名的东西拖进黑暗的角落。不少情况下,他们也会因为和同盟者的摩擦冲突,或是与对立方的喋血厮杀,从而无法再度行走于阳光下。

      不论哪一个时代,内争外斗都是世界的主旋律。

      在一片沉闷、均匀的轰隆声中,城外先后出现了七名夜魔骑兵的影子。他们皆穿着暗玫瑰色的作战服,胯|下的骑兽装备着深黑色的猛恶钢甲,整体气势极为肃杀放肆,彷如由山巅滚滚而下的风袭冰暴!这些人身上的新式骑装于华丽中透出峥嵘,细节之处也很是考究独特,衣料与甲胄完美地结合为一体,火红的臂章上则饰有相应的等级标志。

      前方的入城之路仿似一张血盆大口,守株待兔地伫立在最醒目的位置,引诱着无数以性命为赌注的人前仆后继。沿途的深灰色墙面上,泼洒着大片胶状粘稠的血液,每座楼顶都攀附着色彩鲜亮的长龙藤枝。

      为首一名夜魔喝停坐骑,看了看愈发幽远深广的黄昏,抬起一只手说:“不用再前进了,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扎营!”从臂章中端的镂空纹饰来看,他在麒麟裔的军阶制度中处在象勋级别。这代表就个体力量而言,他足以和一位皇魂中校正面对战。

      “龙鹰长官,这趟任务真不划算啊!”在七人众领队的后侧方,一名群青色头发的少女感叹道。她的长相柔媚火辣兼而有之,那身女式骑装比起男性制服要略为紧致几分,并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了她身材的窈窕出色。

      “听说在荒城的西区,好像有两座大型储备仓库早就被发现了,但守在那边的全是暮色战旗的人,现在估计差不多快被搬空了吧。东郊倒是又找到了一个无人基地,问题是总部也派人前去接收了。直到现在,都有那么多家伙冲在前面!就算还有什么不太隐蔽的资源站,又哪里轮得到咱们?还好这次没有督战官随行,这下总算是自由多了……”

      “啊哈,到米库纽斯来本就是为了碰运气!这个鬼地方从来不缺冒险者,就让他们开路去吧!而只要抢了别人的物资补给,我们还怕空手而归吗?”一个卒勋级别、看起来不过十二岁的小男孩不以为然地说。他是这支队伍里的年龄最小者,但就算放在整个麒麟裔中,恐怕也没什么人比他更加年幼。

      那绿发少女轻哼一声,说:“你这个小卒勋也好意思说!能到这里来的人多少都有些本事,你以为劫掠是那么容易的吗?艾比,你除了特别会招摇撞骗以外,真到需要战斗的时候,哪次不是让队长和艾肯给你擦屁股的?”

      “哟,你不就是一个马勋么?才比我高出二阶而已,你敢纯粹凭实力去和高阶能力者周旋吗?别忘记了我的能力,我可是能够站在天宠面前,而不被他们发现真实身份的……天才诈欺师!而你呢,楚达?算起来,被你在床上杀死的能力者最多吧?”艾比顿了顿,又飞快地补了一句:“你还不就是一个喜欢装嫩的荡|妇!”

      名字叫作楚达的少女当即竖起了眉毛,瞳孔里几乎要喷出浓绿色的火焰,咬牙切齿地道:“小屁孩,你乱说什么!姐姐我可是货真价实的未成年少女,干掉那些个乱打我主意的男人有问题吗?”

      艾比仿佛特别喜欢和她过不去,继续火上浇油:“真的吗?那你刚进来的那会儿……”

      “小艾比,你再敢提一次试试看?”

      楚达轻轻舔了舔食指指尖,旋即诡异地笑了起来,绿发绿眸配着深青色的嘴唇,竟在妖媚中透出一股邪恶的魅力。少女以一种柔情、冰腻的声音呢喃道:“你刚才说错了一点。我的军阶只比你高两个等次,但能力却超出你足有三阶!我知道,你的灵活度和柔韧性都很可怕,不过呢,这只会使我玩起来更有乐趣。这样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尝过小孩子的味道……”

      “变态女人!”艾比扮了个鬼脸,而一见势不妙,便立刻躲到了艾肯的身后。这个金发碧眼的小鬼揪着副队长的衣角,并不住地戳着挡箭牌臂章上的车勋徽标,又变成一副骗死人不偿命、可怜可爱的纯真模样,实在让清楚他底细的人恨得牙根发痒。

      艾肯停下手头搭帐篷的动作,伸出手臂挡在了楚达前方,嘻嘻哈哈着劝说:“行了,你还是放过艾比吧!不就是入队的时候被他害过一次吗?要知道,大多数人在初次见面时都会被这小鬼坑骗到。可现在大家还算是战友,没必要太记仇了。”

      楚达面色稍稍正常了一些,又瞪着艾肯指责道:“有你这个没事就说黄色笑话的榜样在,那小子嘴欠的毛病还改得掉吗?你们这群家伙也真是,怎么每个人都护着他!”

      七人众的领队龙鹰突然走过来,拍了拍楚达的肩膀,淡淡地说:“不满意是吗?这样吧!等此次任务结束以后,我就把他交给你来管教。想怎么恐吓都随你!这小子恶习确实多了一点,吃过他亏后又来跟我讨说法的人不少,我也有点招架不住了。”

      “啊?什么!不要……救命啊!!”在少女楚达“呵呵、哈哈”清脆、喜悦的大笑声中,艾比捂着脸痛苦地哀叫起来。他在队友们眼前挨个打滚撒娇过去,最终很是忧伤地发现,好像这回是真的没人罩着他了。

      一片天寒地冻的环境下,仍有宛若天籁的虫鸣此起彼伏。大地沐浴着微醺的光芒,黑暗也即将占领天空,日夜交替时的景象无边壮阔、苍茫,却会爆发出血色大海般漫无边际的艳红!

      艾肯钻进单人帐篷就告躺下,尽管闭上了眼睛却没有丝毫睡意。原本斜插在背后的一把长形钢刀此时被他抱在怀中,腰间的速战双刀和绑腿上的机关弹刃都没有卸下,整个人在放松肌肉和恢复体能的同时,也维持着随时可以出战的状态。

      包括之前还上演闹剧的楚达和小鬼在内,这支队伍中的每个人都是如此,只除了龙鹰。他们和艾肯一样进入各自所在的帐篷,或平躺或斜靠,格斗武器绝不离身。

      夜魔在黄昏降临之后,各方面的能力数值反而会比日间有所增幅,但夜间的米库纽斯荒城也充斥着成倍的危机,所以,每一分能够节约的体力都不该被轻易浪费。

      哪怕是共用一个多人大帐篷的几名麒麟裔,也至多是聊几句无关痛痒的内容,而不会无所事事到玩弄自己执掌的能力。从过去屡次生死考验的经历来看,在某些时候,过于亢奋的精神状态也是极为不利的。

      天色终于彻底沦入黑暗。

      龙鹰独自坐守在营帐外面,凝望着空寂的街道和颓然的楼群,脸上的表情无喜无悲。他的能力已在悄然间发动了几回,每一次都只有极为短暂的两三秒,却令许多隐伏于黑夜中的生物都不敢轻易接近。

      米库纽斯的大片废墟中闪耀起多种植物的荧光,有些若星辰般深静幽美的光点甚至还会漂浮移动,在半空中成群结队地来回游荡。那可能是某类进化出特殊功能的菌丝,又或者是哪种以剧毒来对抗天敌的飞萤。

      距离七人队伍的临时营地半公里外,一栋高层建筑的顶楼内发出了点不寻常的动静。仅过了片刻,左起第二扇窗户里就亮起了燃烧棒的照明光,随后亮蓝色的帷幔缓缓落下。

      这座大酒店底楼的迎宾门前,还停着一辆外观惨不忍睹的老式轿车。因为驾车者初次练手时惊心动魄、蹩脚笨拙的车技,轿车的头尾已在数度撞击的过程中被压扁得不成形状。

      而之前那间垂落窗帘的客房内,一只未成年贪狸正奄奄一息地趴在地毯上,保持着双翼收缩、前肢抱头的可笑姿态,并且伸出水管粗细的长鼻子,小心翼翼地嗅着苏斯莉的靴子。稍后,它又胆大了几分,便讨好似的轻轻蹭起女人的小腿。

      贪狸的体型并不算庞大,要是和某些巨无霸比起来,实在是显得小巧玲珑了些,只不过妖兽的体型和力量之间其实没有多大关系。由于整座酒楼都被这头家伙所霸占的缘故,前面七层都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挡路,也让入侵这块领地的外来者省了许多事。

      “妖兽里居然有这种奇葩……”柯蒙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左脚依旧踏在那对蝠翼形状的翅膀上,同时新奇地打量着地上的妖兽,“这是什么品种,贪生怕死过头了吧?而且还懂得向谁博同情比较管用。”

      柯蒙一个没留神,脚下又幅度微小地碾了碾,贪狸立刻哼唧哼唧地叫唤起来,表现得要多夸张有多夸张。它每哼唧一下,那只长鼻子都会应声在地毯上吧嗒一抽,而抽完以后然后就开始装死。

      苏斯莉站在他面前,在燃烧棒苍碧色的光辉映照下,女人的脸色看起来很是苍白。她闭着双目,没有理会装死的贪狸,只是勉强笑了一下,低声说:“接下来,你可不可以别驾车了。”

      柯蒙终于不再蹂|躏脚下的贪狸,由于受到了打击,闷闷不乐地说:“聚居地有很多人,问题是我出不起让人卖命的价钱,何况他们都不是能力者,又有哪个敢跑到这座荒城来?那我就只好自己动手开了!虽然撞过那么几次,但你也没有受伤啊……本来还看见一台很酷的重机车,可是你却拒绝抱住我的腰,我还哪有别的选择?”

      苏斯莉不禁咬了咬嘴唇,但是脸色渐渐恢复如常,说:“现在应该是晚上了吧?米库纽斯里没有普通人,也经常会遇到莫名其妙的战斗,你不做些必要的准备吗?”

      “这不需要。事实上,我没打算停留多久。”

      柯蒙拿起搁在桌面上的苍火咏叹,弹了弹这把尚未熟悉起来的能量武器,便将刃尖刷的一下钉在贪狸的短尾巴尖上。然后他起身来到窗边,左手轻轻撩起厚重的帷幔,右手中则握着一支高倍望远镜。红外镜头缓缓转动着角度,五分钟后,柯蒙放下了望远镜,而数公里内的所有夜行生物都已被收入眼底。

      他又转身向门口走去,却没有拔出那微微震颤着、明显躁动不安的苍火咏叹,而是带走了一把寻常制式匕首。临去前,柯蒙微笑着说:“我出去稍微转一圈。”

      之后,苏斯莉摸索着找到了床沿,并且将猎枪放在手边,背靠墙壁抱着膝盖坐下。她关掉了对自己无用的燃烧棒,黑暗和寂静也就蔓延了整个空间。女人怔怔地数着自己的呼吸,耳边又响起对方所说的第二句话:“顺便试试看……给你选出最强的一个,美丽又执着的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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