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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啊!”
      克辰一句话没说完,只听见房间的角落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痛嚎。众人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却见角落里的一台电视里被一掌扇在地上的陈胜痛呼,而动手的人只能看见是一个黑色的背影。下面的机子里正是适才还被摔在贝常德面前的带子。看着站在电视前面的陈靛,其余几人讶异于陈靛是如何在克贝二人争执不休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录像带带走的?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陈靛安之若素的反复倒带观看录像带里陈胜被打的经过,前前后后整整看了三遍有余。黑衣人先将陈胜扇在地上,手无缚鸡之力的陈胜执着一股蛮劲试图起来还手,但黑衣人手法很巧,绕过陈胜毫无章法的正面攻击,从侧面将陈胜钳制在地上,看来应该是个专业打手。黑衣人的膝盖抵住陈胜的下颚,两个黑影便缠打在一起,不过隐约可以看出陈胜只有挨打的份儿。少时,陈胜已经被打昏过去,黑衣人倒退着出了屏幕,他始终没有露出自己的面容。陈靛支着下颔默不作声的盯着银幕,目光从整个房间到房间的瓷砖地板然后是纠缠的两人最后是黑衣人的背影,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没有人知道。直至黑屏,陈靛俯身取出录音带交给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克辰,笑了一笑,坐回沙发继续按压自己的眉心。
      房间里除了陈靛以外全都一愣,谁也不会想到他的反映竟会如此平静,平静到似乎从来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或者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与他毫不相干,还是那样淡淡倦倦的,淡倦的冷漠如同冰霜。
      看着陈靛的所有人几乎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忽然觉得陈靛——好可怕。面对弟弟的奄奄一息如同过眼烟云,这样的人——好可怕。
      只想观战的贝程风无法相信近在咫尺的这个陈靛会对弟弟的死活毫不关心,因为就在不到一个星期前这个男人不惜将自己当活靶子吸引如同箭矢的记者们只为能给自己的弟弟求一条生路,可是如今却为何像是换过灵魂一般呢?
      克辰虽然早怀疑上陈靛是同谋者,但无论如何都没想过他会如此的漠不关心。如果陈靛真狠就应该在这一刻露出自己的獠牙,但若他内心还存有良知他就会与贝常德剑拔弩张,然而,不在乎是什么意思?那是比前两者还要让克辰心悸的感觉。虎毒不食子,克辰再也无法想象比“毒”更可怕的词语。
      贝常德还是老谋深算,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惊讶,只恨陈靛为什么只字不出,若陈靛不说话,还怎么抓住他的把柄?
      “嗡……”
      安静的套房,陡然传出手机震动的声音。
      陈靛拿起桌上震动的手机向在座的示意,表示他要失陪一下,抱歉的笑笑,正欲出门。
      “等等,”克辰大臂一挥拦在陈靛面前,“今天你不把事情说清楚就别想出这个门!”
      陈靛看着克辰,无谓的摇了摇头,笑容一向清清淡淡。
      “黑岩,送克先生一路走好。”贝常德点了一支雪茄,上面的Very full-bodied发烫的刺眼。
      “贝老头你——!”克辰话没说完已经被黑岩一连拉带拽的扯出了房间。
      “克爷还是好好考虑考虑还债的问题吧!我可不想脏我的手!”贝常德吸了一口烟,懒洋洋的冲克辰喊道。
      回廊尽头,克辰的身影渐渐消失。
      陈靛回首对贝常德颔首,礼节性的表示谢意,然后出了房间。
      “陈二少,这样的送客之道我不想使用第二次,你好自为之!”
      背后的声音里一股火药味,但陈靛无心与此。他看着手机上跳动的“施□□”三个字,知道施□□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这么心急火燎的打电话给自己,除非,局势有变。
      陈靛在露台站定,接起手机淡淡地说:“□□,我是陈靛。”
      “陈二,情势控制不住了!贝老头的又一批人马包围了城郊别墅——他们要绑架生华小姐!”
      *** *** ***
      生华与阳弈道过别转身进入别墅,去自己房间路过陈靛的房间站在门口停了一下。门,仍然是那样虚掩着,却不再透出柔柔的橙黄色的光,黑色淡淡的渗出来,淡淡的,陈靛一贯的样子,却是唯独对她例外,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亦如此。
      生华推门进入陈靛的房间,简欧的布置,是得知他来之前特地找人设计的,因为是少爷,是陈氏总经理,是这座屋子的主人,那种高贵的定位,让她是这样的卑微,卑微的位置,卑微的感情。
      生华将风钟搁在桌上,坐在芍药花饰的大床上,无骨空心的弹簧床垫异常松软,像是地道的法式面包,那样的松软让人要把骨头都酥掉。她摩挲着床罩,薄薄的,暖暖的,好像他手心的茧子一样,这样的温柔如他,难怪那晚会堂皇的睡去。
      陈靛离开前将房间整理的好像没有人住过一样。生华觉得这样一个淡淡的人,不管曾经在哪里停留,都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不会给这个世界留下任何的线索,来证明自己的曾经的存在,就好像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就像他说过的:“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
      除了一辆轮椅,陈靛为了减轻行李只带走一辆轻便的运动轮椅,留这辆康复轮椅淡淡的立在窗前,一个翘首的动作。
      生华坐上轮椅,她记得他曾为她挽过青丝,她的发在他指尖,一缕一缕,纠结千万。生华俯身放下手闸,尝试着像陈靛一样驱动轮椅,冰凉的轮圈,他一握就是五年,可是他却总是将背脊挺得那样直,英挺如同古时的将军,翻手为云负手雨。生华艰难的行进着,想象着深爱的孤傲的陈靛五年前是如何在它面前低头,伴随着身体的疼痛和心灵上的唐突,是如何像个孩子一样悲哀和无助?她的陈靛,她真想把自己的双腿偿还给他啊!
      生华把风钟从盒子里拿出来挂上陈靛的窗,“叮——叮——叮咚”。看到窗棂上的百合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又谢了,凋谢的花瓣如同烧焦的纸页,痉挛,然后死亡。她轻轻的抚摸,抱回自己房间,良久端来一朵新的。将开未开的花苞,弱弱的从母体上分裂开来,蜷曲,舒展,再蜷曲。
      “叮——叮——叮咚”。亦是花开的声音。
      “叮——叮——叮咚。”生华学着风钟的声音唱,虚无的好像呵出一口气。
      手机在振动,她停了好久才看,是陈靛,为什么是陈靛呢?
      “喂,我是生华。”
      生华摩擦着桌子上光滑的钢琴漆,细弱的木纹好像是渗进去的,华华的锃着光,华丽的很昂贵,摸得指腹发着烫。听筒那边一直没有说话,好像在户外,有风,风把气流打得扑扑只响,偶尔有轻微的咳嗽声,用手掩着,反而听来空荡荡的。生华听得很平静,不想问什么,他若想说,就会自己说的。
      “叮——叮——叮咚”。风钟又响,生华用食指去敲,风钟跳起舞,又好听又好看,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忽然微笑。

      天气一冷天就黑的很快,动不动就黑成了一片墨海,像黑色的丝绒一下拢下来,轻软空虚,伴随着雨后的湿气,闷得无法呼吸。陈靛不喜欢潮湿,或者说是他的腿不喜欢潮湿,一下雨就疼得厉害,可是不论是伦敦还是A城,都是这样喜欢下雨。他站在27层看着这座城市,不是很高,街上的霓虹在暗夜里像是会渗出血的伤口,大大小小的,遍体鳞伤的,疲倦极了,忽然觉得站不稳了。
      握着手机,里面好像还回荡着生华的声音,令人舒服的语调,被风一吹就散的音色,可是他听着就是窝心,暖烘烘的,家的感觉。风不小,凉飕飕的,吹得他衣发翻飞,他穿的本就不多,现在可能因为疲惫已经开始发低烧了吧,他试了一下,额头上是薄薄的一层冷汗。但是听着生华的声音就是觉得温暖,连冰凉的指尖都暖洋洋的。适才不论是与贝老周旋还是对陈胜的紧张,直到听到她的声音以后都好像松了发条,一下软了,连站都站不住了。不小心咳了两声,喉头一热,他来不及忙用插袋巾掩口,上好的绸缎被染得红红的,也不知是呕出来的葡萄酒还是血。突然觉得虚弱得站不稳,依在墙上,听筒里传出“叮——叮——叮咚”好听的声音,周而复始,让他甚至可以想象她宁静的微笑。想罢,他也笑,无声苍白的快要升华在这个闷湿的夜晚。
      “是风钟么?”陈靛的声音哑哑的。
      “嗯。叮——叮——叮咚。”
      “好听。”
      “嗯。叮——叮——叮咚。”生华学着风钟清唱。
      陈靛的笑容更大了,露出整齐的牙齿。用空着的手环抱住自己的身体,想要温暖自己慢慢冰冷的身躯。

      生华兀自微笑,听着听筒那边传来的阵阵咳嗽声,她拨动风钟给他听。
      许久,那边的气流有点乱,似乎是陈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来,气体是颤抖的。
      “生……生小姐,你现在在哪里?”
      他叫她生小姐。生华一怔,她记得上次在医院他赶她走才这样称呼她,疏离的叫法。
      “我在家。”她说。
      然后他什么也没多说,淡淡的吩咐她看看楼下是不是停了一排黑色轿车,从车上是不是下来很多人。她怔了怔看窗外,说是。他问他们有没有带枪。她观察一番说好像没有。接着他让她把全家的门窗都关好,最好在大门前堵一些重物,但是千万不要发出声音。她照办。他问她现在门外那些人在干什么。她看了看说好像在等待什么。他沉吟,让她躲起来,躲在一个可以随时看到窗外又能不被门外的人发现的地方。她躲在一个巨型花架后面,从花叶的缝隙中窥探窗外的人。她问为什么不报警。他只说这事不好让警察来参合。
      “他们来做什么?”她问。
      陈靛沉默,然后淡倦无比的说:“他们来绑架你。”
      生华倒吸一口冷气。
      陈靛呼了口气道:“不要害怕,天塌下来,有我。相信我。”
      陈靛的语气还是那样淡,可是他的承诺就是毋庸置疑的让她相信。就算天塌下来,有他替她顶着。

      彼时,阳弈背着一个YOUNEX的包包急驰在城郊的山林小径中,迎面驶来一排排黑压压的商务车,嗖嗖的过去了。阳弈捉摸着这么一串黑不溜秋的大奔搞得跟□□的似的,忽得想起这条小径的唯一去处不就只有生华的家么!有钱人就是钱多的没处使,连买房子都一买买好几亩,阳弈老抱怨,可是现在,他哪儿有这份心啊!掉转车头,直奔来路而去。

      “他们可能以为你还在回家的路上,准备守株待兔。”陈靛沉声道。
      “那我该怎么办?这样一直等下去他们迟早会行动的。”生华蹙眉。
      “我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他们很快就到,待制住这帮绑架你的人,你就安全了。现在关键的是你千万不要出去,你一现身……你一现身……”陈靛一滞,咳了两声,听筒传来是“噗噗”的气流声,“你一现身,我就真的控制不住局势了。所以生小姐,请你相信我,不要出去。”
      生华沉吟,想了想还是说:“你现在在哪里?怎么又咳嗽了?生病了不要站在风里。我……我很担心你。”
      闻言,那边忽然停了好久都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听不到,只听到傍晚的凉风吹得“呼呼”的响,就好像刚才的那些话都说给了空气一样。
      “靛……”
      “我没事。只要你没事,我就不会有事。”他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莫名的让她觉得脆弱的不堪一击。可是还不待她多想,他已经岔开话题:“现在看一看,门外的人在干什么?”
      生华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只是一眼,她已经瞠目结舌。
      “天……阳弈!”
      “洋溢?”陈靛兀自喃喃,只是片刻,他恍然明白了什么,身体里莫名出现的痛一下竟让他说不出话来,他张了张口,想要对她喊,可是却只是张了张,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痛感一下又扼住了他的呼吸。他想说,可是手却不由自主地去掩住了嘴。他想告诉她叫她不要紧张,千万不要出去,可是灵魂的一部分却好像死命勒住了喉咙将他向后托,他挣扎,可是没有用。
      他想保护她,可是当“阳弈”这个名字出现的时候,他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真的退了一步。
      “阳弈和他们打起来了!他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生华惊呼。那样的焦急,恨不得立马就冲出别墅。

      生华说得没错,阳弈怎么会是这帮打手的对手?
      可是他不会认输的,他握着自己的宝贝网拍,嘴角还挂着细细的血丝。他阳弈今天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这些坏人带走生华,所以:“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想进去,就得踏着我的尸体进去!”
      打手们一看这小子是不收拾不行,撂了烟蒂,捋了袖子,就是一阵围攻。
      阳弈挡在房子的大门前,瘦弱的身子被打手踹翻,可是谁要是敢欺进房子一步,阳弈都会玩了命的跟他干。
      眼前的事物慢慢都变成了血红色,血红色的天,血红色的树,血红色的房子,阳弈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拳头,只知道他一定要保护生华。
      一定一定要保护生华。

      “他流血了!”
      生华声音骤然有了哭腔,一手捂着手机,一手死死的扣住木头花架,“怎么办!他流血了!”
      “别……”
      半晌陈靛仅仅发出一个喑哑的音节,只是一个细若蚊蚋的音节却险些要了他的命。有口气陡然堵在心口,撑得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差一点就要爆裂开。
      他真的发现自己失音了,是真的失音了。他真的好想要告诉她,千万不要出去,一定要相信他,他能够保护她,请她千万不要出去。可是他其实一直没有告诉她,如果……如果她真的出事了,他……会疯的……是的,是一定会疯的!她怎么可能理解,她对于他来说已经重要到了让他甚至不能控制他自己,不能控制自己到快要崩溃!

      “他们不能再打他了!他会被他们打死的!”生华蹲下身子,狠狠抱住自己,难过得竟一时无法忍住哭泣,就那样对着手机放声大哭起来,无助悲哀的像个找不见妈妈的小孩。
      “我不要阳弈死……我不能让他被人伤害……我要爱护他的,我怎么可以让他受伤……”生华开始语无伦次的哭喊,看到阳弈流血的那一瞬间,那一瞬间的痛,让她知道自己其实对阳弈产生了感情,是很深刻的感情,是真的会让她撕心裂肺的感情,“不可以……我绝对不允许阳弈受到伤害……如果他死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听筒那边生华的哭声很痛。
      陈靛忽然不再强烈的想要说些什么了,他偎着墙角蹲了下来,还是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可是已经无路可退.他甚至可以想象生华哭泣的模样,素净的脸上挂着透明的泪珠,眉头微微皱起来,她哭最喜欢皱眉了,两条小小的弧挤在一起,楚楚可怜的,他不喜欢她哭,于是就会去为她拭泪。此刻他也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去为她拭泪,拇指的触觉是空洞的,他忽然意识到,他们离得是这样的远。
      他向空着的手哈了一口气,觉得今年的秋天真冷,真的好冷啊,比他记忆中的任何一个秋天都冷,冻得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风又大了,他向墙角缩了缩,听着呼呼的风声,抱紧那两个假装成膝盖的金属,它们很凉。
      天上的月亮煞白煞白的,近近远远琼楼玉宇金碧辉煌。陈靛兀地一笑,笑自己何时变得后知后觉了,早应该明白适才的失音怎么会是偶然的呢?后退怎么会是偶然的呢?
      是因为害怕吧,是因为害怕她出事,害怕她走掉……害怕阳弈会把他取代。他努力扯起嘴角,努力的让自己笑,让自己觉得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可是为什么就痛了呢?

      陈靛咬住下唇,咬破,害怕自己如果一松口就会笑不下去,就会暴露自己的脆弱。
      当生华哭着对他喊“如果他死了,我该怎么办”的时候,就痛了,真的,身体的那个地方就一下痛……了……
      好痛好痛啊,痛得他要笑不下去,要惊呼出声。
      他蓦地狠命摁住喉口,不让那里发出任何的声音,不要让她听出任何的蛛丝马迹,那样她会担心的。
      她说过的,她很担心他。
      她很担心他。
      他记得,她说这句话之前犹疑了一下,说“很”字的时候有点哽,声音慢慢小下去,最后一个“你”字几乎是齿与舌的气流的挤压。他记得。她说这句话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他怎么会不记得?
      我……我很担心你……
      他咬紧下唇,心绞如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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