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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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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竟然是血。
生华惊恐万分,然而下一刻她的左眼只能看到一片血红,那些黏腻的液体如同乳脂,像泪水一样淌过她的颊,却用着比泪水更缓慢的速度,连成线,如注。
靛……怎么办……你知道的,我害怕流血的……十年前你就知道了……
听筒那边突然“咔嗒——”
断了?
断了。
生华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摁断手机的拇指。她清楚地感觉到,在她的身体中存在着两种相悖的力量,他们互相冲撞,又背向逃脱,这样的冲击和拉扯,痛苦的前所未有。生华攥紧衣襟,感受心脏绞痛的折磨,她甚至可以想象那些心房壁上深红色的脉络膨胀起来,几乎随时都会撑破。
“生华——生华——”
那是……阳弈!
生华豁然起身,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飞快捂住流血的左眼。而阳弈的脚步就在她身后,愈行愈近。
怎么办?
生华来不及多想,旋身向旁边的长廊跑去,而身后是阳弈一声一声的呼喊和一步一步的奔跑。她撞进一处窄道,一头扎进一间斗室,将门一闭,开始喘息。
屋子很黑,没关的窗子前的帘子被她进来时的风带起然后又垂下。她看着,终于,泪水和着血流了下来。拿出手机再次拨通那个号码,那个像禁忌一样的号码。
她要道歉,无论如何她一定要道歉,连同这十年一切的愧疚,祈求他的饶恕……
*** *** ***
很热闹啊。
人们只要在一起就可以很热闹啊,难道是因为周遭的人群可以依靠么?
陈靛背靠着窗棂,扭头看着窗外市中心的熙攘,人真多,摩肩接踵,这样,即使摔倒也会倒在人身上,可以算是依靠么?
广场上,年轻的女孩坐在男朋友的肩上,大概是一种直觉,抬起头来看。陈靛习惯性的回以微笑,笑容很轻,轻的会化掉。女孩当然看不到27层的那个微笑,摇了摇头,继续和男友说话。
真得无法融进去啊……想要热闹,想要人群的依靠,想要不摔倒,但是……真的学不会无视一些东西,没有人教过他,在被放弃的时候怎么办,在失去依靠的时候怎么办,怎样才能自欺欺人的坚强呢?
笑容消失在他灰白的脸上,那一刹那的眼神很静,静得很淡,淡得……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就像那一声“你好,我是陈靛”一样的行尸走肉。这样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原来还是回来了。生物能够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陈靛发现自己在受到伤害以后只会一种反应——退缩,像刺猬一样缩起自己脆弱的部分,然后竖起立刺,去伤害任何的一切。但是陈靛不会伤害,没有人教过他怎样去报复,他只会抱着自己的伤口,一点一点地离开人群,因为不知道该怎样愈合,所以只好避开再次被伤害的危险,哪怕连带着依靠一起逃避。
就是这样了吧……就是……这样了……
握着震动的手机,岑寂的廊道,空无一人,陈靛定定得看着前方,目光很飘,好像看着墙壁,又好像在看着另外一些东西,只听见手机“嗡嗡”的发颤,颤抖的使握机的手麻痹。机屏上的号码是陌生的熟悉,他依然记得那长长的一串呼吸。
“喀。”震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手机的电池滑出来,掉进手心里。他缓缓笑开,靛蓝色的眼睛浑浊的幽深似海。不要说他绝情,他只是不想被伤害,仅仅是不想再被伤害。
笑容是莫大的嘲讽,心口是无比的撕痛。当这个男人捂着胸腔冷冷笑出声的时候,那一拳就这样力不从心的砸了下来。
“龌龊!”
那两个音节被贝程风铿锵有力的甩在陈靛的脸上。
“用自己的身体来与舞娘做等价交换——陈家怎么会有你这样肮脏的子孙,陈靛——别告诉我这就是你夺取权位的不择手段。简直禽兽不如!我怎么会把我父亲的事告诉你这样的人!”
贝程风劲拳如风,陈靛被打得侧向一边,他倚着墙勉强站稳,舔干净唇角的血,冷笑道:“哼,贝兄怎么会知道我和舞娘的事情?难道贝少爷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怎么会知道?”贝程风苦笑,“这重要么?若不是我隐在暗处,怎么会知道这狡诈的陈二少人前一套,背后一套。顾全大局、悲天悯人、刚正不阿全都是做给鬼看的!”
陈靛垂敛一笑,阴郁如霭:“贝兄是这样认为的么?龌龊、肮脏、不择手段、禽兽不如——”陈靛不费吹灰之力的背诵着那些曾经用来形容自己的词语,“呵,就差十恶不赦了吧!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人们在乎的只是你的权贵。”
“那又怎么样?陈靛——你他妈简直不是人!没有人会这样形容自己!想来和你在一起的生华和陈胜也不是什么好人。陈胜成天和克辰狼狈为奸,日后定要成一祸害。又听说那婆娘被拍到在与另一个男的交往,脚踏两条船,八成早不是什么处女了……不如让贝老头直接做了!”
“住嘴!”
贝程风心悸——当陈靛的那一声“住嘴”伴随着他从未想象的杀意袭来,死死的盯着他的那双蓝色的火焰,旋即由淡倦抽成两把利刃,狠狠抵在他的喉头。
“倘若你们敢动他二人分毫,”陈靛一把揪住贝程风的衣襟向自己拉近,让贝程风的眼睛只看得到他的眼睛,“你们同样会死得很难看!”
无法呼吸。贝程风直直的愣在那里,仿佛不小心呼出的气会惹怒面前这头疯极的猛兽。温文尔雅的陈二少啊,那是高高在上的陈氏总经理么?为什么那双靛蓝色的眼睛会幻化成姽婳的青紫色,在瞬息间将他凌迟!
“我是陈靛,踩死你们——很容易!”陈靛轻轻一推,将贝程风摔向对面的墙壁,“不要扯上生华和陈胜,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的一切与他们无关,他们是无辜的。”
贝程风颓然在墙上,而陈靛那两只像椎形伤口一样的眼睛无论如何无法消失在眼前。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明明已经面目全非,却非要带着血向你欺近,疯狂的像一条濒死的孤狼。
贝程风不可思议的摇着头,口里叨念着:“不……不……”人类怎么会有这样的目光呢?同是同类,区别于野兽,怎么可以这样的戒备呢?怎么可以谨慎到要去恐吓和威胁来极力维护呢?是因为那其中太经不起蹂躏,抑或再也不愿重蹈覆辙。
陈靛喘息着,那一揪一推,竟是用尽了他的力气,此刻一泻,不禁剧烈的咳嗽起来。身体随着咳喘颤抖起来,颤抖的手中,掉出一团东西来。
贝程风看向那纸团。吸水纸质地偏硬,即使揉成团握在手中,在不被约束的时候也会自然舒展。当那纸团缓缓展开,贝程风看到的是红色的痕迹。确乎是下意识的,贝程风抬头看陈靛,他的唇果然已经擦出了血,伤痕累累。仿佛终于明白什么,贝程风拾步上前,看着那具突然又瘦了的身躯,蹙眉间竟是淡淡一缕心痛——在被恶语中伤时,为什么不解释呢?
贝程风轻轻把手搭在陈靛的肩上,“原来你在意舞娘呀。我骂你你可以还口的,你明明可以说你是被迫的啊。”
陈靛淡淡的一侧身,将贝程风的手让过。淡淡地说:“我是被迫的,可是谁不是被迫的呢?就像你,为了维持家里的和平,被迫着不与父亲翻脸。就像舞娘,为了能够活下去、能够有吃有穿,被迫着出卖自己的身体。就像陈胜,为了年轻的光辉巅峰,被迫着与自己的亲人势不两立……只是我们习惯了这样被迫着生活下去,直到忘记这是被迫,而以为是必须的使命。”陈靛抚胸蹙眉,忽然很轻很轻的开口,“我想,其实生华,也一定是在被迫着伤害我吧。是被迫的……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你和生华……”
“你不要骂生华。你可以说我龌龊、说我肮脏,甚至说我禽兽不如,但是你不要说生华。生华是善良的,是美好的,只是有时候太用力了,连伤害……都用尽了全力。”
贝程风无言以对,无限伤感。还是抬起手想要搭上他的肩,在贝程风的潜意识中,这个动作代表安慰。
令贝程风意外的是,这一次陈靛握住了他的手腕,无悲亦无喜:“无论如何你要帮我救陈胜,不管是少一条胳膊还是少一条腿,我不能让他像我一样。”
我不能让他像我一样……
陈靛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腿上。那一刻贝程风感到有碎冰渣扫过太阳穴。正是因为了解那痛苦,正是因为明白那感受,正是因为灵魂的不完整。所以,即使拼了命也要挽救的——只有曾经失去的人才知道多重要。
人生就是这样了罢,被迫着去做那些厌恶至极的事情,这样忍辱负重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无论是谁都被这样天诛地灭过吧,因为太在意,太挂心了。即使淡漠如陈靛,也其实非常非常地在意某些东西吧,不然他那极力维护的,到底是什么呢?
贝程风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边看表边向套房的方向走去,道:“咱们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再不出现,贝老头要起疑了。”说着,却没听见背后的脚步声。诧异回首,依稀看得清那窗边的一席影子寸步未动。他恍惚中明白什么,又折返回去。
“我该怎么做?”贝程风站在陈靛身边问。
“从后面托住腰就行了,分担一些上半身的重量。”陈靛说得很慢,寥寥数字,好像用尽了气力。待他感觉到贝程风环住他的腰后,他努力抬起头来对贝程风轻轻一笑,“谢谢。”
贝程风一时无措,只好低头不语,托住陈靛向前走去。
陈靛沉默,吃力的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其实他放在他手臂上的压力并不大。贝程风从余光中看陈靛,人前玉树临风的陈总经理呵,没有人会把现在这个面色灰败、一瘸一拐的人和他联系在一起。若非是亲眼所见,大概他也不会相信。还真是被陈靛自己言中“人们在乎的只是你的权贵”。陈靛的辉煌和濒危,反差这样大,也许正因如此才让这个男人习惯沉默、隐忍和淡漠,为什么要让这样年轻的人选择这样一种淡泊的生活态度呢?到底有谁,可以走进陈靛的心里,不只在乎他的权贵。
“对不起贝兄,刚才失态了。”陈靛把左腿的义肢向前迈了一步,然后把右腿的义肢拖过来,他的右腿疼得有点不像话。
“为什么先道歉的会是你呢?”贝程风戏谑,“明明是我先给了陈二少一拳,不是么?”
陈靛失笑。
“话说回来,说再多,我想请求的只有一件事。”贝程风面色一肃。
“是贝老的事吧,”陈靛说,“那么,我不能承诺给你。”
贝程风闻言一滞:“为什么?”
陈靛面目清明:“我不能让你依靠我。”
贝程风不解。
“不要去轻易依赖任何人,”陈靛道,“不要把任何人作为依靠,即使她对你很好,真得很好,也不要去依靠她。依靠一旦消失,真的……会吓死。”
贝程风一阵心悸。
“就像现在我虽然依靠着你的手臂站立,但我还是有意识的要离墙近一点。这样即使你松手,我也不会摔在地上。”陈靛对着贝程风微微一笑:“记住,不要依靠。”
贝程风默然,继而托紧了陈靛的腰,手臂即使透过衣衫,还是可以感觉到那为了固定义肢而箍住腰部的机械。原来哪怕是依靠没有感情的机械,都不愿意去依靠一个人。
陈靛感到那只收紧腰部的手,淡淡地说:“快到了,我自己走进去吧。”
贝程风一滞:“你这个样子……”
“我自有分寸。”陈靛说着,已经自己向前走去,步态又恢复到与常人无异。
贝程风举着那空空的手臂,提高了声音:“很疼吧。”
陈靛停在那里,“不疼。只要贝兄不提醒就不会疼。”语毕,继续前进。
贝程风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跟上前去。
那两扇厚重的楠木大门再次开启,陈靛习惯地谢过好意的门童,走了进去。门里门外的不同境界,只有亲自体验,方得领会,迈进大门的刹那,就像迈进那避无可避的深渊。陈靛站在门内,微阖了眼,也不知是自言,也不知是有意,对跟进来的贝程风轻言:“挺下去。”
贝程风不知怎的,硬是听出些个隐忍,些个疲倦,但他知道,再多说也无意。
贝常德一杆打散台球桌上的台球,从身旁持起高挑的干邑杯,向进来的二人唇角一勾,剑眉斜飞入鬓。“怎么样,二位也来一局?”说着,已将一支球杆抛了过去。
陈靛一把接过,“求之不得。”
此时,木门再次开启,舞娘郁郁进了来,看向陈靛的目光说不出的悲悯。转而对贝常德嚷:“人家昨天晚上累坏了,不陪你们玩了,我去那边抽烟,找我到沙发那里去。”继而离开。
贝常德的心思不在那里,当然看不出舞娘蹊跷。陈靛则见舞娘坐上沙发,黑岩一递上雪茄箱,开始点雪茄,他凝眉一笑,持竿入局。
分和回复,来往对峙,几局下来,旗鼓相当,却听正厅那边舞娘惊呼,三人回望,原来是舞娘不慎捏着雪茄烧到了黑岩一的裤子,两人手忙脚乱之际,舞娘自下嘿然一笑,一片漆黑。
与其说是一片漆黑,不如说是停电,一场注定会发生的停电。陈靛镇定的看着慌乱的其他人,暗自捉摸,第二局——暗斗——陈靛胜。
*** *** ***
远洋监控室。
“嘿,这不是总经理么?”保卫科董鹏指着监控录像说。
“他没事儿跑出来干吗?玩忽职守啊。”同为保卫科的李泽嘀咕。
“人家再玩忽职守远洋也是人家的,人家一不高兴你连汉堡也吃不上。”
被董鹏泼了一头冷水的李泽怨念了半天,一抬头,大呼:“呀!他咋进配电室了?”
董鹏调过配电室内的录像。“配电室的王师傅居然不在?这下他可栽了,被总经理逮个正着。”
“还真想看看总经理发火的样子。老笑得阴不阴阳不阳的,怪吓人的。”
“诶!快看!总经理把那大盒子放在一边,他接电话呢!”
“把东西放在电箱边上多容易掉进去啊,总经理也不小心点。”
“你看他聊得多兴起啊,还有肢体语言呢!在配电室聊天,真是怪人。”
“坏了!总经理大概忘了背后还有东西,他快靠上去了!呀……呀……呀呀——靠上去了,坏事!掉进去了!”
“咣——”一瞬间一片漆黑。
两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异口同声:“掉进去的肯定是块导体,一到三十层全短路了!”
*** *** ***
女心理医师将一只口杯洗净放进酒架,架上尽是些漂亮的酒杯,下颌圆润的威士忌杯、颈子纤细的高脚杯和干邑杯、小巧的马提尼还有多角度折光的红酒酒樽,很赏心悦目的样子。女心理医师满意的欣赏着那些纤尘不染的玻璃器物,伸手从旁边的玻璃盘子里拿了一块软曲奇放进嘴里。入口化雪,馨香四溢。
“请问,您是……”
心理医师被那点心惹得高兴,回头对恰巧苏醒的生华浅浅一笑:“你好,生小姐。我叫苏卿卿,卿相的卿,你我年龄相仿,又同为女性,直接叫我卿卿好了。哪……我是一个女心理医师,如果你有心理问题要咨询,欢迎来找我。”
生华直觉头痛欲裂,环顾四周,又看了看叫做苏卿卿的心理医师,一时手无足措。
“不要问我你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是我的诊室,我出去办事,门没有锁,回来的时候在门口捡到了你,当时你已经昏过去了。”苏卿卿递给生华一块软曲奇。
生华谢过,想这心理医师怪不得有读心术,这样善于观察揣测,在她面前赤裸如婴。
“当然,不要因为我的职业对我退避三舍,心理医师也是人,不会去趁你不备窥探你的秘密。不过凭我的经验来谈,你像个有故事的女人。”苏卿卿含着曲奇窝进软软的沙发,饶有兴味的看着生华。那张脸在吊灯下清明一片,俊俏的轮廓,精干的短发,看着你,似乎能看进你的心。
生华很累,疲于说话,坐了下来。被说成是有故事的女人,也许真是不假。她也无谓,无避的直视着苏卿卿的双眼,说:“跟聪明的人对话很累,跟聪明的女人对话更累。”
“噢?”苏卿卿一挑眉,“漂亮的女人故事多,漂亮得如此舒服的女人故事更多。我喜欢听人讲故事,不为任何目的,只是单纯的听故事。”
“苏小姐好像有侵犯隐私权的嫌疑了。”生华不温不火,不过一笑。
“哪?”苏卿卿挑眉,丢了两张报纸在生华面前的茶几上,“被登上报纸,没有营利目的,这样应该不算是侵权吧。这样的话,生小姐反倒有欺骗感情的嫌疑了。”
生华听不懂,低头看报纸,一张上是上个星期的拍卖会上的舞伴事件,另一张上虽然只占了整版的一角,却是被偷拍的她和阳弈接吻的照片。生华蹙眉,不看也知道那些人写了什么,而她很清楚,这件事下来,伤害和威胁最深的不是她也不是阳弈,而是她最最深爱的陈靛。怎么办?
“我想生小姐的故事应该不是普通的徘徊在两个男人之间、进行三角恋的无聊情感游戏吧。”苏卿卿笑道。
生华极力维持镇定:“从何说起?”
苏卿卿打了个响指,说:“女人的直觉。当然干这行自然不能光凭直觉,”苏卿卿指了指报纸上的陈靛,道:“哪,这个男人我知道。陈靛,27岁,混血,陈氏集团总经理兼陈氏最高理事会副理事,对么?”
生华颔首。
苏卿卿星眸一转:“你昏睡的时候一直在叫他的名字,在说对不起。”随即,苏卿卿又指了指报纸上的阳弈,“他我不认识,但是我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他,他问我有没有见过你,显然是在找你。然后我在门后发现你,左眼在流血,已经昏睡过去,应该是在躲避。我说得对么?”
生华顿了顿,颔首。
“这就对了。”苏卿卿展颜,“你爱的是他,”苏卿卿指了指陈靛,“而非他。”又指了指阳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