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宁》竹致

3、第 3 章

　　宣舟早上天不亮就被小太监唤起来，经常眼睛半眯着就被重重套上华丽衣冠，待出了寝宫被晨风一吹才微微有些神识归身；坐车骥晃悠到太傅庙，他会趁这会支额打个瞌睡；然后一上午要在几位太傅的关注下勤奋地学习；下午要学骑射，练武强身；晚间要看些极简单的折子，做太傅布置的文章，待一切安好，华灯已照，天上满是星辰……
　　宣舟极刻苦，他年纪虽小，却明白自己的职责：他是皇帝。
　　天下是什么样的，他并不太清楚。被关在这一厥宫院中，除了书上讲到的，太后和她悄悄议论到的，其他的他都不知道。
　　但他知道三位辅政大臣重权在握，尤其是长天将军王饮滔，掌管着天下一半的军权，这两年来，气势隐隐在长，俨然居于朝廷之上；护国师宋千辰，手控户部吏部刑部，这底下的官员仿佛都是他家的一般；丞相罗天棋是三人最内敛的一个，掌权却不多，不过他弟子遍天下，天下的官员中有一半见了他就得磕头拜师。这三家隐隐已瓜分了朝廷势力，小皇帝见了也得客客气气地说话。
　　除了这朝中一派，外面还有两派：一派是王叔博成王，先皇封的辽阔西北三省给他自治；另一派则是从小斗到大的三弟了。父皇的遗诏中，独独给他划了两省，又交给他十万兵权，说不定如今这闲王爷过得比他这正经的皇帝还像皇帝。
　　宣舟十分明白自己的处境，这皇位的边自己都还没挨上呢！日复一日，不用人来请来催，该他做的事，一件件做得极好，自己私底下挤着时间看兵书，学些策略……面上他也是个懂事的，尊师敬老，脸上见谁都淡淡地笑着。年纪虽然还小，朝野里对他的评价却很高。
　　这些天他宣了些人进宫，大都是些十岁左右的孩子，俱是高官重爵的公子，宣舟个个都赏了些东西，说是要相处几日寻几个伴读。
　　他当王子时本来有两个伴读，当皇帝后便撤了，这时又说起寂寞，要选几个伴读来。
　　“皇上，还在用功呢？”人未到语先来，这修身殿能有这份胆子的，自然就只有平宁了。她身后跟着的小宫女捧着一只竹编小篮，一步一步走得极小心。
　　“太后吩咐我送补汤来。”平宁端出汤，看宣舟微微皱起鼻子，一笑，“这个喝了好，太后就是怕你不喝才派我送过来呢。”
　　这倒是，平宁送来的东西，他从来半句怨言都没有就喝了。
　　“今日外边阳光好，快把事做好了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平宁说。
　　宣舟心里就悄悄雀跃起来，不动声色地接过碗几口喝了，往小太监手里一放就去拿笔。平宁在一边到处走着，随意地翻检着东西，遇着不满意的，就哼着冷笑几声。周围跟着的小太监心里就发毛：这女菩萨又不满意什么了？
　　宣舟身边的小太监都是被人特意安插的，换也换不到人，太后那边不清楚这些事，宣舟也不说。不过自从平宁来了后，人还是那些人，却一个个手脚勤快多了。
　　平宁把大殿转了一圈，手里捏着条丝巾，又跨过高高的门槛去内殿看。
　　宣舟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看她在那边翻翻捡捡，就觉得安心。在这个时候，万事不惧的平宁给他的感觉就是：他们是站在一起的，周围的这些人不是他们的敌人就是敌人的同伙。

　　“春天的阳光最好，不晒人。”平宁肤色白皙，不是那种纯白，而是像罩了层纱似的羊奶一样的白。
　　宣舟平日课业繁忙，没有注意过阳光花草，就是在外面走过，也是风一样匆匆。这时听她说起，才觉得这阳光真好，温暖又不刺人，便满心欢喜地伸手去接那阳光。
　　“皇上您看，”平宁喊道，“桃花都冒骨儿了，这几天就要开花了。”
　　“是啊。”宣舟附和。
　　“开花了就好了。太后那院子里种的不都是桃花吗？开了便是一片花海。去年开的时候皇上太忙了，太皇太后还叫我剪了几枝给您送去的。”
　　宣舟便悄悄地想起来：桃花？好像去年的这时并没看见桃花，每天殿里都插着时令鲜花，哪里又去注意了呢？口里说着：“是吗？我是有这个印象。”
　　平宁拿手拂在桃枝上，掰了几个花骨朵在手上玩。粉色的花骨朵躺在雪白的手心里，真是可爱极了。宣舟见了，也去掰了两个在手心，慢慢地揉着。
　　平宁微微偏头：“皇上近日忙得很？”
　　“都是那样，说不上忙。”
　　“我倒是听说皇上昨天连晚饭都撤了没吃呢。”
　　宣舟在肚子里琢磨了一遍：是谁跑慈宁宫告状去了？“定是你那个雪儿说的吧？哼，她嘴巴倒宽。”雪儿是那个长着狐媚眼睛的少女，极是伶俐漂亮，平宁把她留在修身殿服侍宣舟。
　　“可别怪她。”平宁忙道，“她是我的人，要是那个手脚笨点，或是多长了只手，我也得有人跟我说是不是？”
　　“怎么就把她留给我？”
　　平宁倒有些惊讶，理所当然地说：“自然是她啦，我手下这班小姑娘里，她是最出挑的一个。长得好，办事也伶俐。”
　　宣舟便不说话了。
　　两人靠在桃树上，仰头看宫墙上的天空：浮云了了，风过无痕……
　　“啪！”
　　“还敢嘴硬！偷了东西还不认帐？人家正主儿都指了是你，还敢跟我犟！”
　　一阵争执声，从桃院的另一头传来。平宁面色一变，冷笑着哼了几声：“这皇上跟前也有人这么放肆！”
　　边说边拍手，疾步就往出声儿的地方走去。
　　宣舟知道这宫里的势力也分做好几派，外面也是有人撑腰的。平时这些狗太监只看自己那边的正主，一向是互不给脸的。平宁常在的慈宁宫都是调教多年的老太监宫女，在外面怕是要吃亏。
　　他心里这样一想，人就跟着动了起来。不过这些奴才总欺自己年纪小，也总是阳奉阴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