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宁》竹致

5、第 5 章

　　平宁回慈宁宫的时候，太皇太后和太后正说着什么好笑的事，都笑得捂着腰。太后还不到三十，太皇太后没过五十，平时都保养得极好，面上连个皱折都没有，平宁是从小就被太皇太后当亲姑娘养的，极得她的喜爱；太后因事事奉承着皇太后，对她也极上心。
　　“宁儿回来了？”
　　“皇太后和太后说什么事呢？这么好笑。”平宁走到太后身边，被她拉着一起坐着。那椅子宽大，坐着两个纤瘦的女子还有容余。
　　“咱们说皇上的事呢，我说皇上这两年开始长个子了，刚当上皇上那会才比我腰高一点，如今都赶上我的肩了。”
　　太后是北地女子，比一般女子偏高。
　　“是啊，皇上不仅长个了，身子也壮实，听说骑射的本事就是比他大三岁的人也赶不上，太傅庙的太傅们也对他赞不绝口呢。”平宁马上接口，说完就看见两位高贵的女子满意地笑了。
　　“今年就十一了，明年，后年，过了就该迎娶皇后了。”
　　平宁笑了起来，拍手道：“正是呢，那时我也该十四了，采办的事就交给我一些吧。”
　　“还有三年呢，看这几年，皇上还是咱们的，过了就有后宫了。”太后一脸怅然地说。
　　平宁搂着太后的手臂，撒娇道：“到时皇上也用不着平宁了，平宁就回来好好服侍您二位吧。”
　　太皇太后就道：“等到大婚了，皇上就该为亲政努力了。”
　　两位女人对视一眼，脸色慢慢就凝重起来。
　　“宁儿，你不在皇上那边，这么早就回来干什么？”太皇太后这才问起平宁的事。
　　“啊，平宁这里有件事呢，以前没经手过，先拿来问问该怎么做。”平宁皱皱鼻子，把事情简单说了，然后道，“这事我该怎么判呢？”
　　“你啊，才多大岁数？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太皇太后笑她，“这种小事，丢给执事的太监就是。我像你这么大时，还什么都没操心过呢。”
　　平宁道：“皇上那殿里，真正能叫皇上省心的人少，我瞧那小书子平时还是个乖巧的，也知道为皇上着想，才去凑上一手。要是我错了，待会回去就打发他走。”
　　太后抚着她的头，对太皇太后道：“这个是真为皇上好的。”
　　“宁儿的心当然是朝着皇上的，我就是喜欢她忠心耿耿的模样。”
　　平宁眼珠子转了转问：“那着事怎么办好呢？”
　　太后道：“这种事向来就是说不清的，两边咬死了，你一个局外人，怎么判都不对，只好说那人倒霉，管他是不是他偷的。”
　　平宁皱眉：“这样？不好吧？”
　　太皇太后道：“那宁儿怎么说？拿个主意？”
　　“我瞧着他平时老实，不像是做贼的。”平宁老实说。
　　“做贼的怎么能让你看出来？”太后笑，笑过后顿了顿，“不过这偷东西的手都伸皇上那里去了，怎么都得好好做个样子给那些人看看，好孩子，这事你别管了，我找人去善后得了。”
　　平宁看了看太后，欲言又止，最后道：“我看那小书子真是个老实人……那就劳烦太后了。”

　　这事怎么过的，宣舟不知道。只是从此后再没见了那怯生生的温和的小书子，他照样日日做那些排得满满的事，偶尔得隙，就走出去看看绽开了笑脸的桃花。
　　修身殿前的桃花不多，只有几树，都是粉红的颜色。太后最爱桃花，住的殿外种满了桃树，一边是雪样的纯白颜色，一边是火样的朱红颜色，中间用路分着，泾渭分明。
　　那日宣舟从太傅庙回来，微微有些劳累，自己拿手揉着额，慢慢走进殿去，一眼就看见屋中一角平时摆花瓶的地方插着一束艳丽的大红桃花。那明快的颜色刺激着他的眼睛，直揉捏着他的心。
　　他几步跨到花前，拿手捻捻，花瓣轻软新鲜，淡淡的植物香气，却不是花香。
　　“平姑娘亲自捧来的，这花也是她插的。”雪儿侍立一旁，讨好地说。
　　宣舟笑着，指着这花道：“人说人面桃花，你看，这花真美得……难怪拿美女说事。”说着一拂袖子，“走，去太后那里谢礼去。”
　　“皇上，下午要考较剑术呢。”小太监忙忙地说。
　　“备轿。”
　　车行到殿外还远的地方，宣舟就叫停了车，叫一班小太监别跟得太紧后，兴致勃勃地走进桃林去了。
　　他进的那边是雪色的桃花林，一树树的花挤满枝头，虽是白色的，却在这早春时节给人喜庆的感觉。他伸手撩了一枝，把花朵都捋下来捏在手里，揉碎了闻那味道。
　　走了好大一会才走回主道上，红面的靴子上胡满了泥巴，他负手走得高兴，东看西望的，忽然就听见红花那边的园子里有少女清脆热闹的打闹声。他脑袋一涨，循着声音就往里面走去。
　　几个穿青着翠的小宫女挎着篮子，嘻嘻笑着剪桃枝呢。修剪好的桃花轻轻地放在篮子里，再小心翼翼地端着它走，生怕颠掉了几个花朵。
　　宣舟悄悄避开她们，径自朝另一边而去。
　　他正为没见着平宁而暗暗失望呢，眼前就一亮：前面几步处，孤身一人爬在树上的，不是平宁是谁？
　　平宁年纪小，个子矮，真要站地上摘花也只够得到底下的，可惜又不美型了。她身轻灵活，便爬到树上去，一手抓着看中的桃花，一手拿把大大的剪刀。
　　宣舟看着她直笑，觉得这样真滑稽，和平时见到的那个一脸严肃，做事挑剔，口齿伶俐的平宁完全不同。再细细地眯眼看：她穿着一身淡金衣服，衣领袖口上都是华丽的滚边，皓白的手腕上戴着叮叮当当不下四五个描金手镯，手指也是青葱一样的白细，手腕那头是金色，手指这头是桃花的嫣红色，晃得人眼睛发涩。
　　“皇上来了？”剪了一枝，正要矮身往下滑的平宁看见宣舟站在一边笑，惊讶了一下，四下顾望着见没别人，问，“皇上怎么一个人？”
　　宣舟一听她说话，就见她脸色变了，刚才那孩子样的无邪神情立刻严肃了起来，又变回那个头仰得高高，做事说话尖利的平宁了。
　　“来帮我接着吧。”
　　宣舟上前接过花，平宁一跳就跳到地上：“怎么身边连个小太监都不带？赶紧跟我回去吧。”又看看日头，“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下午不是要考剑术？”
　　宣舟本来是想好要当面谢谢她送的桃花的，见了她的面被她一通抢白，话就说不出口了，咳了咳一脸正经的样子：“朕来瞧瞧母后。”
　　“怎么这会儿来？”
　　宣舟说不出来，便闭了口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平宁抱着几枝桃花跟着，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