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回溯的流星》AnneSherry

13、013

　　“忍足医生！患者头部受到重创，肋骨骨折，还不能确定是否伤及心肺，腹部有内出血，伴随失血过多有休克症状，需要立即手术！”
　　“患者亲属在哪里？！手术需要家属签字！”
　　“她是孤儿，唯一的妹妹现在也在医院，是植物人……”
　　“我！我来！她是我的义女，虽然手续还在办理，我来签可以吗？”
　　……
　　面对眼前的兵荒马乱，迹部景吾几乎是迷茫的。他的脑子停止了运转，脑海里还不断回放着理花躺倒在地面无力的模样，不知为何，那让他想起以前不小心摔碎的陶瓷人偶。

　　“国光……国光……国光还好吗？”
　　“他很好，他没事！”
　　“是吗，真是……太好了。”
　　“理花！你怎么了理花！救护车！医生！”
　　——这就是理花在昏厥前和迹部景吾最后的对话。

　　手术室门口的灯由绿转红只是一刹那，由红变绿，却仿佛用了一个世纪。
　　景吾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慢慢找回了遗失的理智，同时，各种情绪也一起涌了上来：恐惧、愤怒、悲伤，甚至是悔恨。他想起下午那个电话里，他责备她没有看过他一场比赛，而她讪讪的笑声还犹在耳边，场景变幻，她就带着笑容晕倒在他面前。
　　一切都像是一场令人痛苦的梦。

　　时针无声无息地向前移了一格，不知不觉，已是凌晨一点。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的那一刻，彩菜、景吾和守护的警卫都一拥而上，眼神里的期待不言而喻。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医生，她怎么样了！”
　　忍足取下口罩，对众人轻轻点头，“手术很成功，剩下来的就要靠她自己了，如果能成功熬过今晚的危险期的话，问题不大，至于后遗症或并发症的可能性，要等到她清醒后再说了。”
　　白色的病床被推了出来，中村理花安静地躺在上面。她的头上裹着繁复的绷带，口鼻被呼吸罩里微白的水雾包拢，脸色与刚才相比好了太多。
　　注视着昏迷中的理花，景吾的心里七上八下，“她什么时候会醒？”
　　被这声音吸引，忍足看向景吾。他没想到这小孩竟一直在等，很是惊讶。稍作思考，他郑重回答了少年的问题，“如果我是你，我会期待她暂时不要醒过来。”
　　景吾愣了一下，“为什么？”
　　对上少年的目光，又看看病床上的女孩儿，忍足的表情颇显意味深长，“当然是因为——疼。”

　　迹部绅人是在隔天的下午到达医院的。
　　彼时，景吾在梧桐的极力劝说下终于同意回家休息片刻，而理花，也如忍足医生所期盼的那样，还没有清晰地感受到疼痛的折磨。
　　病房里静悄悄的，迹部绅人在病床前驻足少顷，无论是进来还是离开，都没有发出太多声音。在病房外安静地沉默着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上一口，绅人头也不回，就对跟随在身边的中岛下达了指令，“医药费全包，中村六花那边……手冢家应该很乐意接手，违约金加付百分之二十，等她醒来就发辞令。”
　　“是。”
　　两句话，决定了一个人去留的命运。强迫一切尘埃落定。
　　吐出烟圈，把没有抽完的香烟掐灭扔进不远处的垃圾箱，回过头，绅人就看到了他的儿子，迹部景吾，正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
　　错愕只有几秒，景吾完全没有想到去而复返的他会看到这样的一幕。愤怒，失望，他大声质问他，“你怎么可以这样！”
　　看着这样的景吾，倏地，绅人笑了，“我辞退在我手下打工的人，有什么不可以？”他反问。
　　三两步上前，景吾强调，“她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所以我才要辞了她。”绅人居高临下，眼神清冷仿佛霜降的清晨，“而且，我的处理已是宽厚，算是仁至义尽。”
　　迹部景吾仰视着自己的父亲，明明是不合常理的悖论，却被如此理所当然的澄清。有那么一秒钟，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鄙夷。那一刻，他明白了，胜负的宣告其实很简单，一句决胜的话语，一副随意的姿态，更甚者，一个不屑的眼神。面对如此悬殊的胜负，他无从反抗，无声的屈服，瞬间感觉到渺小。
　　最后，他艰难地开口，“父亲……我从来没有求过你。”
　　“那么，”绅人先是一愣，而后嘴角扬了起来，带上些玩味的笑容，“你现在是要求我么？”
　　“……是的，请让她留下。”
　　挫败感吞没一切的时候，他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景吾，现在感受到的一切，我要你牢牢地记住，最好刻进骨血里。
　　“只有这样，你才能明白自己到底是多么弱小的一个存在。
　　“能者治人，弱者治于人。只有强者才能把世界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欢迎你来到这弱肉强食的世界。”

　　病房的门开了，又合上。少年的哽咽被淹没在盛夏最后的蝉鸣里。
　　“理花。快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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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睛睁不开，理花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迷失在梦境里，却醒不过来。
　　视线忽明忽暗，胸口像是压了千斤的石头，怎么都喘不过气。天空阴沉的像是深灰蓝色的水泥地板。她看到怀里一脸震惊呆立着不动的国光，她还看到景吾朝着自己狂奔而来，他的表情是那么急切，动作却像被无限拉长的慢镜头，一帧一帧展现在眼前。
　　我不要紧，你别着急！关键时刻，她想呼喊，却察觉到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瞬间，一片黑暗袭来。天上降下千万利刃，直直的向她刺过来。理花无处遁形，熟悉的感觉让人窒息。

　　病床前，疲惫不堪趴倒在床边睡着的景吾迷迷糊糊中听到理花沉重的喘息，一瞬间被惊醒，猛地站了起来。床上的理花闭着眼睛在挣扎，额上全是汗。景吾不敢动她，只得拼命按铃。医生护士没一会儿就都出现在了病床前。然后，眼睛茫茫然地睁开，理花自己醒了。
　　“她被疼醒了。”忍足对着理花一通检查后得出了这个结论，“先观察一阵，如果疼得受不了，就要考虑是否再打一针了。”
　　理花的眉头微微皱着，眼神迷迷蒙蒙，一点又一点地移过每个人的脸。这样子过了好久，她才明白医生刚才的话里的意思。呼吸罩里泛起一层薄薄的白雾，她嘴唇轻启，吐出四个音节。那声音缥缈的像是听见了，又像是听不见，是一声谢谢。

　　自始至终，景吾站在一边，待医生护士都走后，他才又回到理花的身边。他呆呆地望着她，呼吸罩已经被撤下，眼睛也渐渐亮起来，看向他时，波光粼粼地闪。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注视着理花扬起了一张甚是勉强的笑脸，鼻头不由自主开始泛酸。彼此凝望，相对无言。有那么一刻，他难过地想，到底是要有多痛，才会让她这么受不了。继而，他又想，不要勉强自己笑，这不是你平常的笑颜。转眼，他就看到理花的嘴角又弯起一点点。
　　她一字一字地用微微颤抖的气流说：“不要哭，我想看到小景的笑脸。”
　　顷刻，凝固的空气又开始流动起来，迹部景吾感觉自己的喉头干涩的如同被太阳烤蚀中的茫茫沙漠，俯下身子，他小心吻在她的眉心，“……理花，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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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熬疼是最无奈的一件事，漫无止境，苦不堪言。在成功劝服景吾回家休息后，理花才敢卸下强打起的精神，随即，疼痛就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身体的每一处都像是蚂蚁一口一口啃食，呼吸止不住急促起来。
　　彩菜是在听到理花醒了的消息后才急急忙忙赶来医院的，刚一进门，她就看到病床上不自然蜷缩着的理花。
　　“理花，你这是怎么了？！”
　　对彩菜急切的询问，理花反应了很久，她混混噩噩地看过去，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彩菜被眼前的状况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叫来医生。忍足看了只得又解释一遍，最后在两人的同意下打入一支吗啡。
　　为理花擦去额头细细密密的汗水后，彩菜搬来椅子坐在一旁，看理花渐渐平静下来。
　　因为打了太多的吊瓶，理花手背的血管肿肿的，彩菜牵起那手臂小心地摩挲着，说不尽的心疼化为一句，“孩子，疼吗？”
　　止痛后的理花，精神好了许多。她轻轻摇头，目光朝彩菜身后探去，“国光呢？”
　　“那孩子……”彩菜的表情滞了一下，看在理花眼里是为难，“国光因为这件事非常自责，这几天连学校也请了假，在家里不出门，连房间都不怎么出来。他爷爷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些坎儿得需要他一个人走过去才行。这几天，恐怕你们是见不到了。希望理花酱别怪国光才好。不过，我把这个带来了。”
　　说到这里，彩菜低下头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举到理花眼前打开。那是一个精致的红色的绒盒，盒盖大开，净面上挂着一条银质项链。坠子是简单大方的款式——镶满水钻的十字架。
　　看到这链子，理花的眼神晃了晃，彩菜回眸去看，一切都已被敛进她黑曜石般的瞳仁里。
　　“国光说，他那天跑回去，是为了买下这个送你，不过，他很后悔。这几天里，他好几次要把它扔掉，我却觉得既然买了，还是送给它本应所属的主人为好。”

　　凝视着那条链子，理花的眸光里带着水色，多余的水分在眼圈里滚来滚去，最终也没落下来。
　　彩菜看着，心头酸涩。
　　这么通透的孩子，太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