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之轨迹短篇合集》寻茶问墨

20、行走于光影之间 10

　　不放心马奇亚斯在公爵府的安全，两人还是像之前一样在尤西斯的房间就寝。像这样马奇亚斯也习惯了，尤西斯的睡相很好，不会打呼噜，躺在床上就一直保持同一个睡姿直到第二天早上，只是偶尔会做恶梦在夜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惊醒。

　　马奇亚斯觉得公爵府那张床那么大，像尤西斯这种睡姿良好的人使用起来实在是太浪费了。更小的床——比如他们在士官学院里睡的那张就差不多。

　　他的体温很低，一动不动的，有时候马奇亚斯晚上不小心碰触到尤西斯的身体，总是忍不住爬起来盯着他看一会，确认这个家伙到底只是睡着了还是已经变成了真正冰冷不会动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情况如何，他们一起睡的时候尤西斯很快就能入睡，好像要把很多天的疲倦一次释放出来。

　　尤西斯躺在马奇亚斯的身边很快呼吸就变得规律且平稳，马奇亚斯却没办法睡着。

　　到底是谁杀害了尤西斯的父亲，又是谁想要杀尤西斯？

　　包括父亲在内的革新派人士都相当看好尤西斯，认为他会给腐朽的贵族体制带来一股新血，碍于陛下的面子，宰相大人也不会对新任的公爵出手。

　　那么会是谁呢？州内其他势力？外国势力？

　　可以肯定的是，尤西斯并没有把所有真相告诉他。这很矛盾，尤西斯既希望自己能帮他，又不愿意自己在此事上牵扯过深。

　　马特说买下毒药的是帝都来的人，难道真的是革新派的人们吗？

　　看着挚友上下起伏的胸膛，马奇亚斯说不出的害怕。七组经历过库洛·阿姆布拉斯特的死亡，这对他们的打击都很大，尤其是里恩，现在的他犹如一具随波逐流的行尸。库洛给他们指引了一条前进的道路，却忘记了里恩的道路就是库洛脚下的这一条。

　　他走了，里恩无法前进，因为失去了道标。

　　那么他自己呢？他的目标是追赶上尤西斯，在尤西斯的身边帮助他。如果身边这个人真的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自己为他所作的一切努力是不是也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他忍不住靠近了尤西斯一些，移动能感受到对方气息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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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睡相糟糕透了，侧着靠在尤西斯的身边，甚至有半只胳膊搭在他的身上，不过尤西斯睡得很熟完全没有发现，姿势也和一直以来的一样，庄严得能直接打个包出去展览。

　　他慌忙的抽回自己的胳膊离好友远了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本应熟睡中的好友嘴角上扬了一下，不好意思之下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漱。

　　虽然说到巴利亚哈特来是为了复习准备考试，真正到这里心思却完全无法集中在考试上，满满都是尤西斯的事情。

　　礼拜日寄送到公爵府的函件较少，尤西斯很快便全部处理完毕，两人结伴到公爵府中间的花园里喝茶聊天。

　　马奇亚斯非常喜欢这个被层层建筑围着的小花园，这里很安静，花草修建得非常整齐，光线充足适合读书。

　　“每天要处理这么多的函件，真是难得休息一会啊”马奇亚斯感叹。

　　“是啊，每一封都要仔细看挺累人的，尤其是当中还可能夹着一些帝都学生打算靠关系通过的实习申请。”尤西斯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喂喂！我不是纯粹想偷懒才申请巴利亚哈特实习的！”马奇亚斯立即反驳。

　　“提醒一下实习生君，既然来实习，干点正事？”

　　“那么就请领主大人分配工作吧。”

　　尤西斯脸上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克鲁琴州新政策的推行遇到了点困难。”

　　克鲁琴州准备推行新政策这件事马奇亚斯是早就知道的，不如说这个政策原本就是他和尤西斯两个人琢磨出来打算大展拳脚的一个草案之一，马奇亚斯对新政策的实施非常期待，还等着尤西斯早日对他说一说实施情况，一直没有听到下文原来是当中出了问题。

　　克鲁琴州三大经济板块，农业，奢侈品和贸易，其中贸易和奢侈品征税很重，农业税相对轻些。自帝国内战后，交易重镇凯尔迪克被摧毁贸易受到了打击，贵族行事偏向低调奢侈品行情也不好，至于农业这种看天吃饭的，虽然是最大支柱，想要段时间内靠政策复苏也是个难事。所以在马奇亚斯和尤西斯看来，三大板块里最应该先抓的，是贸易。

　　想要推动贸易也不是那么简单，规划是以凯尔迪克为中心，交通网渗透到全州，每个领地都建立自己的交易所，并在交易所里设立州交易协会来统筹各地贸易，更上一步是和其他州协调，让其他州内的贸易也集中到克鲁琴州来，比如说大型器械、导力设备这种大宗交易。

　　根据这个思路，新政策是暂时降低商业税，提高农业税，将获得的税收大半部分用于建立交易所这样的基础建设中去。

　　可是这样一来就会碰到第一根难啃的硬骨头——克鲁琴州的地方领主，这样的做法相当于削弱他们对自己领地的控制权，把整个经济命脉上交到公都去。

　　“这可真难办。”马奇亚斯看着尤西斯递给他的各种地方领主不愿意实施新税法的回复函不由得摇了摇头“前任公爵还在的时候，让这帮家伙们配合可不难。”

　　说到底，还是地方领主对尤西斯不信任。他孤立无援的坐在公都的顶点位置，革新派虽然看好他却不会给予帮助，贵族联盟对卢法斯的叛变怀恨于心自然不会伸出援手，至于州内的领主，等着看笑话已久。

　　“新政策推行不下去，接下来的改革也是一纸空谈。”尤西斯叹了一口气。

　　“突破点呢？”马奇亚斯问。

　　“……有。”尤西斯犹豫了一下“不过没到最后一步，我不想用那个办法。”

　　“风险很大？”

　　“不，我还没有做好到那一步的准备。”

　　尤西斯没有继续解释，他只要站在这个位置就不能是尤西斯，只能是个阿尔巴雷亚，但他知道马奇亚斯永远希望他只是尤西斯。

　　“从巴利亚哈特周边开始实行，如果效果不错也许可以打动别的贵族。”马奇亚斯提出建议，他知道这根本无济于事。

　　所谓的权力斗争，从来没有教科书，比期末考试卷上最难的题目还要费脑子。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修男爵一家的处理方式过于残忍？”尤西斯问。

　　“……”马奇亚斯沉默了一阵“是。”

　　“那让其他贵族都闭嘴了。”尤西斯的声音很冷“是个直接有效的办法。能让他们好好回忆一下陛下到底把爵位封给了谁。”

　　“如果是我认识的尤西斯”马奇亚斯移开了目光“我认为他会想更好的解决方法。”

　　“如果尤西斯一直是你认识的尤西斯，现在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政治斗争，何其残酷。

　　没怎么复习，周日的下午马奇亚斯又只能收拾好一箱子的书搭火车回帝都，尤西斯到车站送他，安全无法保障的原因尤西斯很少踏出公爵府，这个例外是他本人坚持的结果。

　　“下个月陛下召开议会，那时候我会到帝都去。”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分离的感伤似乎减轻了一些。
　　列车发车的广播声响起，马奇亚斯把行李搬上了车厢然后走了进去，没有立即去找车票上对应的座位号，马奇亚斯转身在车门的走道上看着月台上的尤西斯，对挚友的不舍和担心的毫无掩饰的写在脸上。

　　尤西斯轻笑着摇了摇头。

　　列车的门缓缓闭上，隔着玻璃他看到尤西斯对他挥手，年轻的领主一直掩饰着的疲倦操劳这个时候才不小心溢了出来，平时昂昂不动的姿态消失不见，显得有些无力。

　　车门闭上，列车咔锵一声启动，伴着这声启动，其他的声音也混了进来。

　　枪声。

　　马奇亚斯甚至来不及反应这一幕是怎么发生的，他的大脑卡住了拒绝分析眼睛看到的画面
　　尤西斯绿色的外套上不停的有鲜血溢出，甚至有血滴溅到了马奇亚斯面前的玻璃窗上。列车开出，他看着挚友缓缓倒下，月台上有人尖叫，穿着制服的领邦军、公爵府的随从、铁道工作人员把尤西斯层层围住让马奇亚斯的目光失去了焦点。

　　“尤西斯————————！！！！！”马奇亚斯大声喊叫着，敲打着车窗，但列车没有停止运行顺着轨道越开越远，巴利亚哈特站的月台变小消失不见，溅在车窗上的血迹还未干透，呈现在马奇亚斯的眼前，仿佛是世界上最恶毒的嘲笑。

　　他没能守护，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