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Trois 三国演戏 ...
-
小时候他老是嘲笑她的名字,说那是男孩子才取的名字。看了《三国》,他就开始学卧龙先生叫她主公。
她很是无所谓,只当他是在褒扬她,毕竟主公比先生高、大、上。
合上《三国演义》,刘渭重重叹了口气。
这周六是五月初十,爸爸的祭日。
周五放学后,刘渭收拾好课本和课外书,走出教室。教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阳台外校园里三三两两的情侣,或是有说有笑的女生们,聊着游戏球赛起劲的男生们。
刘渭抱书下楼,撞见班里的几个女同学。她们正在窃窃私语,见她来了,立马都不作声,目光却都定在她脸上。
佯作没看见,刘渭经过她们径直往前走。刚走两步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嚷嚷声,“成天到晚嚼舌根,小心变成长舌鬼!欸,刘渭,等等我!”
那声音由远即近,传到刘渭身侧时,那人也到了。
刘渭脚步没停,那人的话也没停,“你别走那么快,等下我哥会送你的。”
“不用了,我可以坐公交的,也不远。”
“你每次都这么讲,这么固执,哎呀,你就给我哥一个机会嘛,刘渭,给我个面子啦!”
刘渭没理她,蹭蹭上了宿舍楼,却被人一路唠叨:“他之前是有些花心,可现在你看看,为了你,一个女朋友都没有了,全分得干干净净,我可以担保,绝对没有藕断丝连!”
收拾好背包,将几本书放进去,刘渭检查了下,拎了袋子背上包准备下楼去公交站。
“刘渭,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
司马雪呈立体大字,挡住了刘渭的出路。
刘渭无奈地看着她,“阿雪,我要回家了。”
“我知道,等下我们一起,我哥送你。”
刘渭看着她,正色道,“阿雪,我想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会谈恋爱的。”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哥?我哥哪里不好了,全校女生都…”
“那你就当我不是我们学校的。”
“好啦,就当你暂时对我哥没感觉,但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你先跟他接触试试看呢,说不定日久生情就……”
“没有日久生情,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阿雪,我该走了。”刘渭说这话时,人已经走出了好远,语气也有些冲。好像,好像被人戳破了心事?
日久生情,日久生情。
若真生出了情,那也只能是亲情,绝对不是爱情。刘渭跟自己默念了一遍。
下了楼,老远便看到那里停着一辆银色揽胜,相当拉风。
刘渭皱起眉,车里坐的是司马雪的哥哥,司马霄。
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时常发生,她有时干脆周末不回家,就呆在宿舍哪都不去。可明天是爸爸的祭日,何况……
刘渭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承认,现在有个人回来了,家里多了那个人,她是为了某个人才想回家的。
他都谈恋爱了。这一个礼拜也没给她打过电话发过短信,问都没问一声。不知怎的,心里涩涩的,不由苦笑,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结果么?
这么一想,她又不想回家了。明天直接去爸爸的墓地好了。
转身就要上楼,宿舍楼大门口突然传来来往女生的抽气声和尖叫声,接着便是刘渭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
“你还在磨蹭什么?”
女生宿舍,男生止步。
所以着一身浅棕色休闲服简直帅爆的楚安炎站在门口,望着宿舍楼里面的她。
刘渭愣了愣,他,怎么来了。
见她还愣着不出来,安炎皱起眉,竟然三步并作两步闯进了大楼,拽起她的手便走,宿管阿姨笑眯眯看着这一幕,居然无动于衷有男生涉足。
不少女生尖叫不已,但看安炎和刘渭的举动又觉得丧失希望,哀叹惋惜皆有。司马雪从楼上跑下来,一眼便瞧见那无法让人忽视的一双人。
再看她哥哥司马霄已经从揽胜上下来,走到刘渭二人面前。
刘渭从安炎手里抽回了手。
“你好!”司马霄很有绅士风度的朝安炎伸出手,“我是刘渭的朋友,司马霄。”
司马霄是那种典型的白马王子。家世好、成绩好、人缘好、长得好,集所有优点于一身的男生,居然会喜欢刘渭这样的寡淡如冰的女生,很多人都没想到。
今天司马霄穿得很正式,一身黑西装,英气逼人。听司马雪说是刚代表学校参加完一个讨论会,直接赶过来送刘渭回家的。
“你好!”安炎笑着回握,只是那笑不太真诚。
见安炎没有作自我介绍的意思,司马霄便看向刘渭,“刘渭,这位是?”
都牵过手了,一般人肯定毋庸置疑断定两人的关系为恋人。可司马霄毕竟是司马霄,不到黄河心不死。何况他的目的地不是黄河,是刘渭。
刘渭正要答,安炎已抢了先,“我也是她的朋友。”他没有叫她的名字,而是用更加暧昧的‘她’。
朋友?刘渭微讶,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搞什么名堂!
“刘渭,这是你什么朋友啊?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有认识的同学上来凑人来。
宿舍楼的阳台上趴满了好事的人,楼下来来往往的路人也望着这里,稀稀拉拉的人渐渐围起了一个小圈子,像在看马戏。
“司马学长,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习惯自己回家,就不麻烦你了。”
刘渭只想早点结束这场面,被人盯着看她倒是习惯了,只是她怕身边这人又来个口没遮拦!
“他要送你吗?”司马霄看向安炎。
“他不送我。”刘渭直截了当答。
司马霄显然不信,安炎笑道,“我不送她,你看,我连车都没有。”
“那你怎么回去?”司马霄盯着刘渭。
一听就知道是没体验过民间疾苦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啊!
“按你这么说,要是没了车,那古代人民都得瘫痪在家里,哪都去不了?”安炎有些阴阳怪气。
刘渭忙道,“我该走了,再见。”
说着就拽起安炎的手,逃命似的跑。
安炎也乐意被她拽着,悠哉游哉的跟在后面。
跑出好远,快看得见校门口了才停下。刚停下来喘气,身后的人拽起她,接力似的又开始跑,可怜她一口气还没喘过来T~T。
被他一边拉着跑,脑中思绪开始不停运转:五岁时第一次见到他,他也这样拉着她跑过,他拉着她去追她妈妈,可怎么追,也追不过汽车,他们双双摔倒在大马路上,险些被过往的汽车从身上碾过去。
刘渭害怕汽车。这是一种病。
就像一个人害怕一条蛇。她害怕汽车,看到就觉得浑身痉挛,呼吸不畅。汽车夺走了她的家,她的一切,那是一个魔鬼。
这是家里公开的秘密。外人都不知道。
公交刚走了一班,他们得等下一班。
等车的人都是三三两两的情侣,姿势暧昧,更有甚者当众接吻。刘渭面无表情的看着人家,想着怎么好意思。
脸被阴影盖下,安炎将她的头扳开,“怎么就那么好看?”
“不好看吗?”
“你觉得好看?”他突然眯起眼。
刘渭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离他远了两步。
安炎抱起胳膊,审视她,“没想到你也有人追?”
……刘渭的脸唰的通红,“你那什么意思?我,我长得很难看吗?我凭什么没人追,就许你一抓一大把,我就无人问津!”
“那么激动干嘛,我又没说什么,再说谁说你无人问津了,我不是问了吗?”他嘀咕道,“你自己又不愿意!”
“……我们,我们绝对不可以!”刘渭脱口而出。
安炎蓦地沉下脸,“绝对?你哪来的绝对?”
眼见他又要胡搅蛮缠了,刘渭忙转移话题,“你怎么来的,不会也是坐公交吧?”
安炎冷哼一声,瞪她一眼,没有理她。
一想到以后他要是跟她在一起,就要挤一辈子公交地铁,刘渭没来由的鼻子一酸,双眼便湿润起来。忙低头蹲下去假装系鞋带,眼睛在膝盖上蹭了蹭。
“你在干嘛?”
安炎也蹲下,看着她把系得好好的鞋带给拆了,一脸莫名其妙。
刘渭被他吓了一跳,正想回嘴,安炎却推开她的手,拾起两根鞋带,灵活地打了个结,又拉了拉,确保不会松掉。
刘渭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颊,视线不可抑止的炙热坦然,下一秒便要去摸他的脸了,安炎突然抬起头,两人的距离简直不消十厘米。
脸涨得通红,两人望着彼此,一时气氛微妙。
突然喇叭声响起。
刘渭猛地跳起来,异常尴尬地四处看,嘴上道,“车来了。”说着便朝公交车走去。
安炎跟了上去,走了两步,突然回头,不远处停着那辆银色揽胜,正对着他们方才的方向。
刘渭已站在车门口,见他还不过来,大喊了声,“楚安炎,走了!”
安炎没有回头,嘴角却抑制不住的上扬。
除却在爸妈面前,刘渭从来没有叫过他哥哥。这便是他看得到的希望,他不要做她的哥哥,他要做她的男人。
下了公交车,安炎不知哪找来的自行车,拍了拍后座,“上来吧。不快点再晚天就要黑了。”
刘渭跳上后座,抓着屁股底下的支架,不去碰安炎。安炎骑了一段,便捏了刹车,侧头对着后面,“你这样坐着,我还怎么骑车?”
瘪了瘪嘴,怎么就不能骑了,就你事多!不过手还是斯斯文文的拽住他的一片衣角,安炎当即就火了,“搂住我!”
“……”
于是之后,安炎的自行车骑得比人家小轿车都飙得快,吓得刘渭只紧紧搂住他的腰,头埋进后背,一副任君潇洒自风流我这小命随便遛的听天由命姿态。
奶奶家是在万丘市老城区的一条巷子里。现今仍是奶奶孤身一人住,和老街坊邻居一块儿。每次刘英豪说要接她过去,都被她婉拒了。大家都知道那是个特殊的家庭,可妈每次也会真心实意的来请她,奶奶总是回绝,说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不舍得遗弃掉,何况邻居们都在,不走,住这,挺好!
——*——
“这里以前是我奶奶家。”
公交驶过林荫道时,刘渭指着一处老式居民区说。
懊丧的司马霄一听她主动说话,立马坐直身子看过来,“是吗?看上去挺好的。”灯光下斑驳昏黄的林荫道,只看得清模糊一片的老式平房,巷子也黑漆漆的。
“那奶奶现在搬到哪里去了?”
司马霄看向刘渭,“你和叔叔没把她接到一起住吗?”
刘渭霎时低下头去,手心在衣袋里攥得更紧,只是摇了摇头,望着窗外,不再说话。
恍惚间,她突然皱起眉,努力凑近窗玻璃,望向那并不明亮的巷子里。
车子开走,人影一闪而过。她扭过身子趴在窗上,视线一直往后追逐着那抹斑驳光影下的轮廓。
“怎么了?看到熟人了?”
司马霄也凑过来。
刘渭摇摇头,坐直身子,不再追看,“没有,看错了。”
公交在宁静空闲的林荫道上飞快行驶,刘渭闭上眼,脑海里往事的片段如天女散花撒下来,乱了她的心。
——*——
安炎的自行车停在巷子口,两人步行到奶奶家。走一路,便喊一路人,叔叔阿姨婶婶婆婆爷爷等等。
巷子里的街坊邻居也都认得安炎和刘渭,刘渭自然是自己人,她爸爸去世前,一直要和爸爸来奶奶这里。爸爸过世后,每次刘渭来看奶奶,或是和叔叔刘英豪来看奶奶,安炎必定来。有时叔叔不来,就安炎陪着刘渭来,久而久之,大家都拿安炎当奶奶的孙子了。
有一年多不见安炎,刚开始那段时间,刘渭一人来还老有邻居问安炎到哪里去了,现今他回来了,又不少人问候他,人气可见一斑。
快到奶奶家门口了,刘渭突然停下来,没有回头,却问,“我每次这个时候来看奶奶,会不会更勾起她的伤心事?”
身侧的人愣了愣,而后快走到她前面,扶住她的肩,“不用时时想着,放轻松,奶奶失去了一个儿子,还有另一个,你没了爸爸,叔叔也是你爸爸,算起来,失去了的,又被弥补了。就算不能完全代替,好歹也有个念想,忘了我对你说过的吗,爸爸在天上看着你,希望你过得好,奶奶过得好,这样他才安心。”
“可是那样爸爸会很可怜,没有人记得他了。”刘渭说话声音有些抖,不似平日那般要死不活,她总是这样,提起她爸爸,便忍不住失控。
安炎叹了口气,将她按进自己怀里,“有你这么牢牢的记住他,他怎么会可怜呢,有奶奶、叔叔、我,大家都记得他。”
“妈妈不记得了,妈妈抛弃了我们…”她微弱的声音听上去可怜兮兮,让安炎心疼得紧。
“不是还有我妈妈吗?我妈妈就是你妈妈,都叫了十几年了,现在不想认了?”
刘渭忙摇头,因枕着他的胸口,摇头时一阵一阵擦过他胸膛,有些痒。安炎对这感觉,眷念得很。
一时都没说话。刘渭靠了会儿这才发现哪里不对,忙推开安炎,脸上又是红晕密布。
安炎不做声响地说,“进去吧,奶奶等急了。”
他迈步朝里走,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心中想着:若是不那么早挑明,那么她对他,应该不会那么抗拒,一切都可以籍着哥哥的名头来。看来恋人注定要比兄妹艰难得多呀!还要奋斗好长时间……
想着便突然大喊一声,
“奶奶,主公和我来了!”
刘渭皱眉睨他,“别那么大声,吓着奶奶了!”言罢,对着小阁楼也是大喊一声,“奶奶,小渭来了!”
喊完发现安炎瞪着她,她扑哧笑起来,心情大好。安炎走近她,揉了揉她的头,“再喊一声,那一声没我。”
“……”
奶奶今年六十五,已经退休好几年了,可精神依旧抖擞。爷爷过世得早,奶奶独自一人辛苦拉扯三个孩子,爸爸、叔叔、姑姑。
爸爸过世了,姑姑早年出国,后来就定居海外,结婚生子,好些年没回来了。幸好还有叔叔。
奶奶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即使经受再大的打击,也能很快站起来,继续勇敢坚强的生活,这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至少刘渭没有奶奶那么坚强。
奶奶早已准备了饭菜,见他们来了,高兴得合不拢嘴。让他们看会儿电视,她开始烧汤。
刘渭要去帮忙,尽管她什么都不会烧。被安炎按在沙发上,“你不会就不要去添乱!”
说着脱了外衣扔给她,挽起袖子自己进了厨房。
刘渭抱起他的外套,理了理,下意识地拿到鼻尖嗅了嗅,莫名的怔忪,安炎的味道,从五岁就习惯了,到现在,她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他的味道了。他不在家的那些时候,她会借着看书借书的由头去他的房间呆上大半天,那里面都是他的气息啊。
厨房传来奶奶的笑声还有他的声音,伴随着锅碗瓢盆的撞击声,其乐融融的氛围,让刘渭心里暖暖的。
陡然发现,生活是那么美好,未来是那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