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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遇人不淑【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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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人不淑叁】
楚小白的书房。
苏不清先噼里啪啦把秦子昭的事情说了一通,然后看着躺在坐榻上闭目养神的楚小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等了一会儿,见楚小白没动静,以为他睡着了,于是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去哪儿?”
苏不清一愣:“原来你没睡着啊。”
“你嗓门这么大,我能睡得着?”楚小白终于张开眼,坐了起来,“去写手札。”
苏不清慢吞吞地往书桌边挪,小声嘀咕:“不是说今晚可以不写手札嘛,说话不算话。”
“我是看你大半夜精力还不错,不用太早休息,省得明天精力过剩。”楚小白起身,负手立在苏不清背后,“对了,那盆花里倒了什么药?你查出来了吗?”
“对、了、那、盆、花、里、倒、了、什、么、药——”苏不清埋头逐字逐字写着。
“你敢不敢再蠢一点?”
“你说慢点,我来不及写!你、敢、不、敢、再、蠢……”苏不清写着写着,握着笔的手僵住了。她听着身后那个努力忍笑的喘气声,缩紧全身闷闷地说了三个字:“将离草。”
“哦。”楚小白故作淡定,“这毒你能解吗?”
“之前的方子只是压制了毒性。”苏不清缩成一团,就差把自己埋进面前的纸里,“回头我试试来解。”
“你——还是回房去吧。”楚小白就快憋不住笑。
“手札呢?”苏不清尴尬地看着自己写的两行字,欲哭无泪。
“这两行够了,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楚小白肆无忌惮的笑声响起,苏不清甩下笔窜了出去,活脱脱像只逃命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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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苏不清莫名其妙被楚小白拐到了京城第一官商合办歌舞坊——情川阁,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帮厨小能手,从刷碗洗菜到挑水砍柴,一刻不得闲。楚小白要她找机会尽可能收集情川阁花魁杜君瑶的喜好,越详细越好。
在情川阁的后厨累死累活不说,苏不清回了学馆之后还要事无巨细地把杜君瑶做了什么转告楚小白,接着给他当牛做马!她握紧手里的笔,深觉替楚小白写手札这件事,她做不下去了——
“苏不清今日未带回任何有用的消息。写。”
“这句为什么要写?”苏不清咬着牙问,“你这是在责怪我办事不力?”
“怪我咯?”楚小白反问。
“那你为什么要我收集杜君瑶的喜好?这跟郑碧落有什么关系?我天天都这么忙,哪来时间研究解药!”苏不清灵光一闪,思绪大开!“难不成你喜欢杜君瑶,所以派我打探人家喜好,想博得美人芳心!”
楚小白被苏不清那莫名兴奋起来的小眼神看得发憷,竟有点儿坐不住:“不清师兄,请把脑子用在正常的地方好吗?学馆还想不想开了?”
苏不清急道:“早就想得开!”
“是‘早就想开的’!”楚小白的手在桌上脆脆地叩了两下,叹道,“你在情川阁这么多天,居然连杜君瑶根本不懂兰花都没总结出来,你成天都在干什么?”
“怎么看出来的?”苏不清傻眼了。
“你观察杜君瑶这些天,每天都告诉我有人给她送兰花,可我却从未听你提及她浇花养花的习惯,更别提是兰花了。明天情川阁开惊鸿局,我会亲自去一趟。”楚小白拉着脸把苏不清推到门外,“对了,不清师兄,语无伦次跟胡思乱想都是病,得治。”说完,他砰一声关上了门。
苏不清走出去好远才想起自己应该反驳两句,于是又折回楚小白的房门口,扮起鬼脸:“你有药吗?有本事你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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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局是情川阁一月一度的盛事,其特别之处在于——众恩客花重金报名上台只是买了个被挑选的资格,他们还得通过各种佳人设下的重重关卡,唯有留到最后之人才能抱得头牌美人入怀,享受情川阁最高规格的惊鸿宴。
换言之,惊鸿局更像是一场豪赌。恩客能否经得住美人的考验,能否得美人的青睐,全无定数。
翌日,苏不清满怀怨愤地忙碌在情川阁的厨房里,前厅不时传来莺歌燕语,听得她头皮发麻。她趁着大堂管事过来找帮手,主动跑到前边儿去帮忙收拾碗筷。
她见四下无人,放下卷起的袖子往阁子二楼走去,没走两步却听楼梯拐角处响起情川阁阁主玉娘的声音,便躲了起来。
“楚公子又来了,你见是不见?我看他这段时日天天来,跟我说想你赎出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玉娘,这两年想出钱赎我的人还少吗?莫说是我心里不愿意,即便愿意——”是杜君瑶的声音,温软悦耳的嗓音里带一丝讥诮,“我一个罪臣之女,没有刑部的文书,也不是谁想赎就能赎的。更何况那楚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几次三番问些胡话,谁知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不见就不见吧,怪我素日宠坏了你。”玉娘轻摇手中纨扇,柳眉一蹙,“可好歹他是情川阁的金主,你就不能迁就着点儿——”
“迁就?”染了蔻丹的指尖一圈圈绕着手中香帕,挑尾的精致眼角瞥向楼下,杜君瑶倚着雕花鎏金的围栏勾起朱唇,“那待会儿的惊鸿局,我便好好迁就他一把。”
那杜君瑶果然不是个好惹的主儿!苏不清猫着腰跑下楼,钻进情川阁大堂。她四下张望,像个没头苍蝇般四处乱转,愣是没看到楚小白。
一不留神,她迎头撞上一个人。她稳住身形,顺着那藏青衣袍向上看,意外地喊道:“大师兄?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看晚上多半要下雨,你与小白出门都没带伞,就给你们送来了。”易不言从怀中取出一小瓷盒,“对了,这是香灵膏,你随身带好记得涂。你的手到底是要给人瞧病的,成日洗碗洗菜,粗糙到这个样子谁还敢让你医?”
“还是大师兄心疼我——”苏不清喜滋滋地把香灵膏揣进怀里,说,“大师兄,你帮我找找楚小白在哪里!”
熟料情川阁因今夜要开惊鸿局,宾客越聚越多,整间阁子早已人满为患,慕名前来的恩客和围观的路人更是将阁子挤得水泄不通。待到苏不清发现楚小白时,楚小白已摇着柄折扇,悠哉悠哉地站到了惊鸿台上。
苏不清挤不过去,却看到易不言刚从二楼挤下来:“大师兄!大师兄!上去把楚小白拉下来,快上去——”
易不言离惊鸿台近些,听到仿佛有人在喊大师兄便循声望去,果然瞅见苏不清被挤得表情狰狞,手还一个劲儿往惊鸿台上指。他一脸茫然地走上惊鸿台,完全听不清苏不清说了什么:“什么?你要我干嘛?上去?”
“大师兄——不要啊——”在看到自家大师兄被楚小白兴致勃勃地拉到惊鸿台中央的一霎那,苏不清深深觉得素来最重声誉的大师兄从此会跟她割袍断义!
情川阁灯火乍熄,只留一盏顶灯,从惊鸿台上方落下光来。人声骤停,落针可闻,一架空秋千自楼顶缓缓降下,红绸花瓣一时曼舞空中,如梦似幻。四方灯火又再同时点亮,顿时耀得人眼恍惚,待众人抬头定睛细看——秋千上不知何时竟已婷婷立着一青丝高绾的红衣女子,其嫣然巧笑,顾盼生姿,真真是绝色倾城。
这便是情川阁的头牌,冠绝红颜,杜君瑶。
伴随着人群的欢呼,杜君瑶乘秋千落于惊鸿台上,又在足尖点地处轻轻晃起了秋千:“君瑶开此惊鸿局,要先谢过诸位的垂爱。今日无论是哪位胜出,君瑶都摆惊鸿宴以待嘉宾。”
众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而高台之上俨然已站满参加惊鸿局的公子哥儿。情川阁的客人大多是达官显贵,自不会上台做那跳梁小丑,博美人一笑。所以上台的不过是些纨绔子弟,不是长得叫人着急,就是一脸色相。其中,楚小白一身华贵的月牙白长袍,最为扎眼;易不言着布衣青衫,文儒气息过重,最为格格不入;另有一墨衣公子,生得清俊文雅,只轻轻蹙眉抿唇,最为紧张。
玉娘很快宣布惊鸿局开始,三位身着素白裙衫,蒙着面纱的美人拿着三张信笺走上前。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等一下,你们搞错了!”
苏不清听着耳熟,赶紧顺着声音寻去,果然是大师兄易不言在说话——
“我不是来参加这个的,读书人正心修身,不可耽溺于此等荒谬之事!”易不言像是才明白这惊鸿局到底在做什么,气呼呼地闹着要下台。他走到半路,又转身拉住楚小白,“小白,你与不清有婚约,赶紧跟我下去!”
“我不要。”楚小白果断拒绝。
“那这位公子为何不在家中读圣贤书,来情川阁做什么?”杜君瑶不知何时已走到易不言跟前,毫不避忌地盯着他,勾起唇畔撩人的弧度,朱唇轻启,“既然来了,又缘何要走?难道还怕君瑶怠慢了公子不成?”
“我不过路过此地,误上了台。”易不言这才定睛看向杜君瑶,像被一棒敲昏了头那般恍惚了片刻。他倏尔促狭起来,竟不知目光该往哪里放——是那绝美女子潋滟的双眸,还是发间轻晃的玉钗,亦或是步步生香的裙衫衣踞?他慌乱中偏过脸去,躬身作揖匆忙跑下台,“失礼失礼!告辞告辞——”
苏不清见易不言被堵在舞台边上挤不出来,只好自己拼命挤过去,将他稍稍拉离人群:“大师兄,你没事儿吧?”
“不清,你怎么——怎么能让我上去呢——我、我以后还怎么为人师表?”易不言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又气又急,“你和小白成天胡闹,太没规矩!你去把他拉下来,我们现在就回学馆。”
苏不清拦住正要往外冲的易不言,“我们今晚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事关学馆开张,我不能走。要不,大师兄你先走?”
易不言为难地皱眉,思量半晌:“不行不行,我怕你们俩搞出乱子,我得留下来看着。”
此刻,舞台之上,玉娘已站出来打圆场并宣布惊鸿局开始。她轻轻击掌,示意身旁蒙着面纱的美人开出第一张信笺:“这第一道题是——诗,非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