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们能够相爱》桃花农

10、九

　　九

　　看着韩忆相的表情，范庭无语地一手撑住额头，“你在这方面真的很没自觉呢。”
　　“可是……”韩忆相脑袋里已经被搅得一团浆糊，手足无措，“不可能啊……我跟她才认识这么短，而且你是怎么知道的？怎么我就看不出来……”
　　“除非我瞎了才看不出来。”范庭一想到他们俩在一块儿的情景，先夹了一筷子鸡丝放到嘴里狠嚼，然后才继续说，“光看她那眼神儿，还有那积极劲儿就知道了，虽然她个性大方，但也不是这么个主动法儿，更何况我一看见她就觉得不对盘不爽，恨不得让她远离你一百米。我拿自己名字打赌她绝对喜欢你。”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实在不明白这个人的自信从何而来。
　　“笨蛋。”范庭下意识伸出手想敲下他的头，但看到他上身后缩了一下时，动作堪堪停住，有些僵地慢慢收了回来，眼里难得闪过一丝挫败，过了几秒钟才低了声音说：“只有喜欢你的人，才更能看出来另一个也喜欢你的人啊。”

　　就算范庭说得这么言之凿凿，韩忆相也还是不敢真的相信他说的话，一来人家赵楠表现得一直落落大方，没有哪里可疑的，二来本身范庭说出来的话他就不怎么敢完全当真，而且他也很难相信，依自己的样子，居然也会吸引到女孩子。
　　不过，念头一旦在脑子里有了形，就很难真的完全拔除，就算他说不信，可也还是会琢磨这件事，而且人有了某个想法后，再去看以前一样的事时感觉就不同了，直把他弄得又乱又没法排解，连着两天夜里都做起了关于以前的梦，每次醒过来时只感到心中一片空洞，凉得刺痛。
　　这天星期四，韩忆相第二、三、五节都有课，第五节的毛概在教一楼上，吃完了晚饭就赶过去占座，因为这个毛概的老师不爱用课件，偏喜欢写板书，而且字写得小又改不过来，不占到前排位子的话就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一堂课一个半小时，韩忆相坐在第二排的位置忍受着秃头老师和尚念经一般的讲课，还得坚持不能睡过去，撑着眼睛抄了一节课的笔记，简直把人折磨得够呛。
　　下了课，韩忆相也不想去自习了，只想着回寝室里去趴着休息，可是没想到就这么巧，出了教室刚要下楼，就碰上了赵楠。
　　“啊……你在这儿是要干什么？”看见韩忆相，赵楠没有打个招呼就走的意思，反而站定了问他。
　　“刚下了课，预备回去。你是来上课？”韩忆相打量了下，她今天穿了裙装，打扮得比较像要约会，不过肩上背着大包，又像要上课，可配上她现在不知怎么满严肃的表情，倒像是要教育学生的老师。
　　“不是，本来是要过来听个讲座，不过现在……”赵楠没看着他，只瞅着地下轻轻捏着拳一收一放，好像经过了很久的挣扎，才一甩头定定瞧向他，“算啦，不去听了，找个地儿聊聊吧，有点儿话想跟你说呢。”
　　看着她的样子，韩忆相觉得一阵心颤，第一反应就是难道她要跟自己告白？范庭说的话也不由自主跳进脑子里，应该没这么巧吧？然后又觉得自己太捕风捉影了，自恋也不是这么个自恋法儿，暗暗掐了掐手心，向赵楠点头，“好，我没什么事。”
　　俩人一起下了楼，往大楼外面走。教一楼正门对着是一大片草地，草地西边是一小片也许能被叫成树林的地带，当然按着这学校的占地，不可能指望树林有多大，也就是百来棵树加上些拐来拐去的小道和石凳凉亭什么的，勉强给学生们提供个幽静点儿的空间，兼做情人约会散步用。
　　现在天黑得晚，虽然已经七点半多了但还不怎么暗，赵楠也就没选室内，直接往小树林里走，找了个四周没有念书的也没有情侣的地方，才站住了回头看一直跟在后面的韩忆相，这时候反才觉得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了半晌，要说的话还是咽在嘴里。
　　看着她明明有话却讲不出来，韩忆相是又怕听又好奇地有点想听，两人也不能一直耗在这里，于是他难得主动开口问：“你想跟我说什么事儿？”
　　“嗯……”被他一问，赵楠才没让自己打退堂鼓，“那个……就是，你对范庭这人是个什么印象？”
　　韩忆相心脏陡地一跳，他是想了各种各样的可能也没想到赵楠居然问他这个，立时惊讶得没法答语，待平息了一下，才想着措辞回答，“就是我学长，然后是学生会长，能力挺强个性挺冷的一个人啊，你怎么会想起来问我呢？”虽然他没觉得范庭个性有哪里冷，反而应该是火爆才对，不过拣一般大家对他的评价说总是没错的，而且他也实在想不出赵楠干嘛问他对于范庭的观感，不过现在也证明了人家根本不是表白的意思，幸好自己没表现得哪里奇怪，要不丢人就丢大发了。
　　“我不是问这个……”赵楠拿手捋了捋头发，思考着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我是说，你觉没觉得……呃，他对你……有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韩忆相被她说得更糊涂了。
　　赵楠看他理解不了自己的话，有些急躁地脱口而出：“就是说，他是不是有在骚扰你？”
　　“骚扰？”韩忆相受的刺激是一个没完再来一个，就算他这方面真的很迟钝，也立刻明白了赵楠的意思，虽然他并没很喜欢过范庭对他似真似假的表白，但也从没想过把那看成是骚扰，而她现在用明显贬义的词这一说，让他反倒很认真地替范庭辩白起来，“没有的，他一直很尊重我，我没觉得有哪里称得上是‘骚扰’的举动。”
　　“我知道你个性好，都把人往好处想，不过他要是真有强迫你或是借公事拖着你什么的，不用担心，你告诉我，我也不会跟别人讲的，虽然这种事不好说出来，但自己憋着也不会好受是不是。”赵楠以为他是不想说出来，连忙又保证又分析的。
　　“你怎么会往这方面想的？”韩忆相不答反问，虽然用词不同，但赵楠居然会看了出来，这真的让他很吃惊，一般人就算看他跟范庭，也顶多只会当是比较好的朋友不是吗？为什么赵楠没有觉得那是友情？
　　赵楠听到他的问话，偏着头回忆起所看到的画面，一边好像自言自语地说：“太明显了，他的眼神，就一直那么跟着你，都不会离开，还有他全身所传达出来的那种讯息，一有人接近你就立刻开了防护网，像在看管自己的私有物似的，说那是对朋友，谁也不会信的。”
　　而韩忆相则听得一阵心慌，原来有那么明显吗？连局外人的赵楠都看得这么清楚了，而自己却根本没注意过这些！因为他总是低着头，很少去抬头看范庭的眼神，因为他总是想着怎么躲开他，而没有去感受他对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其实他根本从一开始就没勇气去想有人真正追求自己时要如何做！
　　突然想通了这一些事，韩忆相看向赵楠热切地等待着他回答的神情，他的心里又是另一阵翻腾，为什么她会看得到这些呢？为什么她会去注意范庭的眼神有没有跟着自己呢？
　　“只有喜欢你的人，才更能看出来另一个也喜欢你的人。”范庭前几天说过的话犹在耳边。
　　“赵楠，你……”韩忆相很艰难地开口，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眼前这种混乱奇怪的局面，而他也没法儿编出个完美的解释搪塞，原本客套几句就点头而过的人突然说出了这么深程度的话，反而让人无法用平时的疏离客气就一带而过。“你，喜欢我，是不是？”
　　勉强挤出这句话，韩忆相尴尬得手足无措，而看向她，轻轻“啊”地叫了一声，脸上白了一下，又立刻转红，一手捂住了嘴。
　　一时间，两个人就这么尴尴尬尬地面对面站着，谁也不比谁脸红得少，韩忆相只觉一阵羞愧，恨不得掉头赶紧走了才好。
　　又沉默了好一阵儿，赵楠才尝试着开口打破僵局，虽然脸颊上还是红烫，但她素来是大方的女生，有什么话都敢说，“其实我……呃，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说喜欢你……”说着又觉得自己表达得不对，怕韩忆相误会了，索性痛快一点说，“反正也没什么好不能承认的，我高中的时候，的确是喜欢你来着。”
　　韩忆相本来是低头听着，一听到这句话也惊得瞪大了眼，一对上赵楠坦然的眼睛，想到她话的意思，面颊又一阵发烧，怎么也答不上话来。
　　赵楠看他这样，反而轻松了不少，笑吟吟地继续说，“你当时是绝不可能知道啦，反正我也说不上到底是为什么，就是很注意你来着，不过从来没指望你也喜欢我，也没想过要开口跟你说，估计你连我是谁都不认识的。后来你转了学，一切也就那么过去了，高中时候单恋的感情说浓也没多浓，现在也早淡得差不多了。然后现在在大学里遇见了，我是很高兴，不过我想，与其说是还喜欢你什么的，倒不如说是对当初自己感情的一种怀念，当然要说喜欢的成份一点没有了也不可能，不过绝对不可能回到以前那种程度了，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肖想你。主动跟你熟络，一来是想弥补一点以前完全没去了解你的遗憾，二来，你这人……其实有时候真的会让人想关心。”赵楠一口气说完，又是灿然一笑，已经恢复了她原本的开朗样子。
　　韩忆相听她这一番话，思绪是跟着起起落落，最后总算舒了口气，也对自己刚才的揣测更觉得惭愧，红着脸说：“那个……对不起，嗯，刚才的事。还有，谢谢……”
　　“没什么对不对得起的啦，”赵楠伸手拍了他肩膀一下，“你说的其实也算有一半正确嘛，以后别当我是色女躲得远远的就好啦，还得当我是朋友哦。”
　　“嗯。”羞涩地笑着，韩忆相微微点头。
　　“那，作为朋友，我该说的还是得说哦，”赵楠可还没忘了之前的事儿，“不是我对范庭有什么意见，不过他怎么说都是个男生，就算他是真喜欢你，这东西……也比较不正常是不是，反正你自己注意小心就好。”
　　听到她说“不正常”这样的词，韩忆相心里一阵刺痛，这就是自己这类人在别人眼中的样子，他们只是一群不正常的人……一想到自己身上，他忍不住就反驳道：“就算他是男的，也不需要特别小心什么吧。”
　　“呃？”赵楠被他弄得一愣，然后就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边笑边说：“你听起来怎么这么怪啊，总不会你不介意他是男的？不可能你也是……那个？说起来，我记着高中的时候……”
　　“别说了。”一听到“高中”，韩忆相突然轻喊。
　　赵楠本是在开玩笑，所以没注意到韩忆相渐变的脸色，当他是不想被取笑成同志，接着往下说：“你跟谁都没太熟，唯独跟张寻是好朋友，一块儿上学放学，嗯嗯，还真是值得研究……会不会……”
　　“别再说了！”大声的吼叫，把赵楠的话彻底打断。
　　她被震得停了，而嘴仍张着，愣愣看向范庭，只见他脸色惨白惨白，眼睛直直看着地面，急促地轻喘着。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韩忆相，从来没听他吼过，也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好像已经掉进了某个让人痛苦无比的漩涡中，竟让她忍不住眼眶涌出了泪来，捂着嘴嚅嚅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对不起，我忘了他已经……不在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