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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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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韩忆相的身体轻轻颤抖着,耳中几乎听不到赵楠的话,只感觉好像耳鸣了一般,蒙着厚厚的隔膜,风声鼓躁。半晌,才感觉到心脏的尖锐刺痛已经快无法忍受了,伸出右手捂住紧紧压着,一点点吸气,努力平缓痛感,慢慢直起身子看向前去,看到赵楠两眼紧紧盯着他,一副想扶他又不敢的样子,也不敢出声,哪还有刚才的爽朗样子,倒像被吓坏了的小动物。
韩忆相看她那样子,勉强扯嘴想笑,但实在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好就默默地看着。
赵楠见他有在看自己了,知道刚才那阵子已经过了,尝试着询问:“你还好吧?别把我话放心上,我一时失言……”
摇摇头,韩忆相放开压着心口的手,“不是,不是因为你,我就是有点儿难过而已……”想到那个人,又是一阵绞痛,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看起来怪异,但想掩饰也没那份力气,只能想着快点离开,“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说完,等不得她回答,竟然就如落荒而逃般疾走出小树林,最后变成了小跑。
跑了一阵才停下,韩忆相大口大口喘气,抬起手想看眼时间,才发现刚才原来一直紧捏着左手,指甲都扎进肉里留下印子,可是竟没注意到,现在一松手,麻麻的疼。
八点多了,但校园里穿梭来去的人仍是不少,他感觉满腹的情绪已经快炸开了,但他没有权利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抒解。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东门边车库的地方,韩忆相窝在黑漆漆的角落里,终于一下子坐到地上,把脸深深埋在膝间的手里。
被一句无心的话就唤起了过去,原以为已经看开得差不多了,但现在才知道曾经疼过的地方仍然疼着,从来没有真的痊愈过。
想大声哭出来,但贴着脸的手掌却干干的,原来就算心里想哭,也会没有眼泪的。是因为已经哭得太多了?还是因为无论再流多少眼泪也没有用?
“以后,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再也不会伤心。”寻的声音,曾经是那么温柔,那么清晰,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已经像远古的回音,而那些虔诚的誓言,也早已变成不可能遵守的空梦。
人的感情,是不是原本就这么脆弱?生,老,病,死,轻易地就把炽热变成冰冷,而时间又会把曾经最最深刻,放在心里最深处细细珍藏的,以为会牢记一辈子的回忆,一点点,变成像旧电影胶片一样的东西,只剩下片断的定格,失色的画面。
而我,却依然活着,尽管这里已没有你的存在,依然每天思考着吃什么,抄着不知所云的笔记,对着一堆你所不认识的面孔微笑,我甚至不能回答,我还爱你多少,我还会铭记你多久。
可是,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又要让我在想起你的时候,一抬手,终究还是流了满脸的泪?不是已经哭不出来了吗?
寻,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清晨,闹钟尖锐的声音一下子响起来,韩忆相反射性地睁大了眼睛,然后才感到涩涩的疼痛,伸手一按眼下,微肿,果然哭过之后就没办法轻易消肿,更何况他昨晚回来后就一直翻来覆去,很晚才得以入睡,恐怕黑眼圈要顶上一整天。
洗脸的时候尽量用冷毛巾多冰了眼睛一会儿,希望能压下去一点肿痛,不过好像没什么效果。端着脸盆回到寝室,正好一向起得最晚的陈辰刚被拉起来,正要去洗漱,看见他时站了一下,然后打了个响指说:“对了,终于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有你电话,然后我说你不在,他就说没事,撂了。”
“是男的女的?”虽然韩忆相知道不可能是半个月才打一次电话过来的爸妈,而除此之外是女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想到昨晚的事,还是问了一句,也许是赵楠在他还没回来时打来的。
“哦,男的,年轻的,也许是你同学什么的吧。”说完了事,陈辰端着漱口杯出去了,而韩忆相则猜测着有可能是谁,不过他很难想出有哪个以前的同学会给他打电话,也只能作罢。
浑浑噩噩过了一天,韩忆相的精神一直处在半走神状态,所幸没有再碰到赵楠,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对着她,又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失常。坐在大教室最靠窗一排的位子上,他有些自潮地笑笑,以赵楠的伶俐,恐怕早已经想了不少了吧,自己的解释又能有什么用,欲盖弥彰而已。撇头看着外面的天,灰灰的,多云,很像他现在的心情。
浑浑噩噩地睡觉,浑浑噩噩地起床,大周六早上八点,别人还都在被窝里拼命补觉,而他却已经没有睡意。掀开一点儿窗帘子,发现天黄得可以,风也很大,刮得树摇来晃去,看来今天不会是什么好天气。
吃完早饭回来,支起小桌开始看高数,不知道是题太难了实在没法儿理解,还是受天气影响心里压得晃,看了一个多小时,却没多少东西进到脑子里去。最后,韩忆相还是放弃了,把书扔一边儿,站起来下了床倒水喝。
刚拿起来暖壶,突然就听见手机音乐响,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赶紧爬上床从书包里翻出来,免得把屋里这些睡神们吵醒了。顾不上看是谁打过来的,按下接听键,韩忆相走到门边柜子旁,低声问:“喂?哪位?”
另一面的人有那么三四秒的停顿,然后才出声音:“我,范庭。”
一听是他,韩忆相一下子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犹豫了一下,再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个……想请你帮个忙。”听起来他也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能现在帮我把二年级的分专业资料送过来吗?在学生会办公室里。”
“呃?你是让我……送去你家?”
“嗯……不方便吗?”
捏着手机,韩忆相呼吸微微急促,他虽然有可能算是比较迟钝一族的人,但也能立刻明白,拿东西其实只是个幌子。如果真是急着要资料,大可不必找他,办公室里就有当班的人在,找他还更麻烦一些。本来,要是以前,韩忆相就算不好意思推托,心里也不会太高兴,但现在一想起来那天赵楠说的话,自己其实一直都在忽视这个人,又知道他虽然性格上霸道,但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估计是有些什么话想说,于是定了定神,答道:“还好,也没什么事,我现在就去拿。”
“……好,就在靠西柜子抽屉第二层,麻烦你了。”韩忆相也听不出他这句话有没点儿激动的语气,“嗯”了声。
“对了,你还记得我们家在哪儿吗?”
“呃……这个……”仔细回想,可也不敢确定,“小区是还记得,不过哪门哪号就不太……”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特好记的,2栋2门202,别找错了。”
“好。”没再说什么,两人几乎同时挂了。
穿上鞋,随便拿上钱包和钥匙下了楼,一出大门就觉得风迎面吹过来,虽然不是多冷,但也刮得人难受,少说有个五六级,再看天,已经黄得跟黄土高原差不多,就差加上飞砂走石了,估计可能要下雨,但又懒得再上楼拿伞,拉拉衬衣就往教一楼走。到了学生会办公室,果然有人当班值勤,是大二的学长,打了招呼,找出来东西,韩忆相拿着往东门走,虽然身上被吹得难受,可是有了点儿事做,不像昨天和早上那么闷,心里还是舒服了不少。
没用太长时间到了范庭家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敲了门。没敲两下,门就开了,俩人一照面,韩忆相紧抿了下唇,没说话。
范庭倒还很自在的样子,把门敞开了让他进去,边笑着说:“你还真快,二十分钟都没用。”
进了屋,韩忆相把东西放在桌上,还是没说话,反正他知道范庭找他肯定有想说或者想问的东西,也不用自己开口。
没去翻资料,范庭说声谢谢,然后抬头看眼沙发后墙上挂的表,“喝,都快11点了呢,你在这儿吃中午饭吧?虽然我手艺不怎么样,不过应该吃不死人。”
“好。”韩忆相转过头看他,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习惯性地移开看向别处,但脑子里已经在想:是不是他一直都是这么看着自己的?就像赵楠说的那样。
听他答应了,范庭立刻去厨房里准备,韩忆相留在客厅里随便看电视,听着隐约传过来的炒勺和锅的碰撞声和抽油烟机的声音,不禁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端上桌的是很简单的炒饭,加了些虾仁,当然还有鸡蛋、黄瓜丁和萝卜丁,看起来倒也很不错,还有一盘小葱拌豆腐。
尝了几口,韩忆相真心称赞:“味道很不错。”
本来低头吃饭的范庭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着他,笑了起来,“谢谢。”
看着他满足的笑容,韩忆相突然觉得,其实眼前这个人也许很容易快乐,只是没人知道什么能令他满足,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而自己的快乐,到底在哪里呢?还能找回来吗?
吃完饭,收拾好桌子,范庭拿起来资料,向韩忆相晃了晃,“要不要帮我忙?”
“怎么帮?”韩忆相边问已经边站了起来。
“我录入,你帮我举着,然后翻页。”
几百页的资料……大概要弄上好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