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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化身孤岛的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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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妮大忙人,后来的一段时间里邵柯只有在健身房才能见到她,有时候一周一到两次,有时候一次都碰不到。每次一碰见,她总是滔滔不绝的给他讲她用那两千万美金买了多少股票,投了多少期货,换了多少金条,然后自鸣得意收益不菲,自己能拿多少抽成。邵柯就专心坐在旁边听,第一次觉得自己赚得一笔巨额资产终于还是派上点儿用场。
自那晚听了光头老板一席话,邵柯觉得自己之前的确是和王安妮走太近了,她名花有主,自己是该保持些距离。之前王安妮还总邀请他去家里涮锅子,每次他都推说有事,其实心里七上八下的。
邰行智说他变了,有一次喝多了骂他一大老爷们儿跟一娘们儿似的,拿不起放不下的。邵柯没接茬儿,自己也觉得窝囊,盯着别人碗里的,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可他还是想见她,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就跑到A座楼下抬头看看二单元803室的灯亮了没,或者灭了没。没亮他就等亮了,亮着他就等灭了。
王安妮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
王安妮这半年过得自个儿都怜悯自个儿命途多舛,年初破财,四月撞车,六月被阴,七月电脑又down掉了,简直鬼上身,看来下次得去庙里烧柱高香了。
七月流火,王安妮捧着手提电脑站在小区门口拦车,大晌午的酷热难耐,人丁寥落,王安妮在太阳下面活活烤了十分钟也没见一辆的士,接近生无可恋的边缘。
“Taxi?”
王安妮揉揉晃得发白的双眼定睛一看,面前徐徐停来一辆奥德赛,邵柯饶有兴味的笑容呈现在冷气扑面的车窗里。
“大热天儿的上杆子中暑呢?!上车!”
救火不如救急,王安妮眼前的邵柯简直就是救世主转世。王安妮二活没说,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副驾驶,撂了电脑抱住邵柯一节断臂一通乱揉。
“邵一亿你太好了!太好了!你来的太是时候了!爱死你了!”
邵柯汗颜:“又是你,你上辈子肯定是农夫,我就是那白眼狼儿毒蛇转世——欠下你了!”
王安妮讨了便宜卖乖,嘿嘿嘿的憨笑。
“你怎么?没上班儿?”
“电脑down了!请了大半天假修电脑呢。”
“你车呢?”
“我车今儿个限号,屋漏偏逢连阴雨,真够倒霉的。”
“去哪儿?我送你。”
“你今儿不看店呀?”
“周一休息。”
“你丫还给自己放假呢,偷懒儿吧你就。”
“我说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呢。再不说我可照直回家了啊。”
“别别别,我说。中关村那儿有个戴尔售后,我去修电脑。”
邵柯手臂伸进小盒子里准备启动,顿了一顿,斜睨王安妮:“你电脑什么毛病?讲讲。”
“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充不进去电。”
邵柯想了想,又问:“保险是不是总闪断?”
王安妮瞪眼:“保......保险......是啥?”
邵柯没脾气:“就是充电器上连着的那个大点儿的方块儿,一般上面会有个LED小灯,充电的时候那小灯会亮起来。”
“哦哦哦,”王安妮恍然大悟,“我一充电那灯亮一下就灭了。”怔了怔又觉奇怪,转头看邵柯:“我说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邵柯没回答,自己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自顾自叹了口气:“算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今儿算栽在你身上了,咱不去中关村了——你这电脑,我给你修!”
王安妮急眼了:“啊?你修?!我电脑很贵的!里面东西很值钱的!您可千万别轻举妄动啊!”
邵柯一脸嫌弃的瞥了王安妮一眼,才没空跟她东拉西扯,一顶油门径直开进了地下车库。
王安妮这算是明白自己上贼船了,拉住邵柯哭天抹泪:“邵老板你饶了我吧,我求求你,我这电脑花了我整整一个月薪水呢,这我命根子呀。我这宝贝儿到底是出什么毛病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放我俩一马吧。我知道您身手了得,可您看我这破玩意儿命贱没福,我还是让它自生自灭吧,烦您高抬贵手容我条生路......”
王安妮大日如来咒把邵柯念得头晕眼花,从车上往轮椅上挪的时候差点儿摔下去,抬起头没好气的唬她:“你有完没完?!有偿请我邵柯鼓捣电脑的人都排长城了,今儿我大发慈悲算你上辈子积德免费给你修你还没完了?!”
王安妮冷气一吸,乖乖杵在一边噤若寒蝉,等邵柯拿包锁车。一会儿邵柯驱着轮椅往单元门去,王安妮赶紧一路小跑跟上,怯生生的贴到邵柯耳侧:“你......真的有把握?”
邵柯自觉适才态度不好,便面无表情道:“像你电脑这种情况不是充电口电容短路就是主板上有东西烧了,我知道你着急要里面的文件,你放心,东西都在硬盘里,大不了先给你转到别的机子上,丢不了。”
王安妮一听,心念邵柯似乎还挺有两下子的,便想事已至此权且死马当活马医,干脆换了副嘴脸,笑盈盈的迎上去:“嘿嘿,你看我就心直口快说话不打草稿,刚才嘴贱您多担待,多担待。”
邵柯冷哼,才不尿她这壶。
一会儿走到电梯口感应灯有点儿电压不稳一个劲儿闪,王安妮心里发憷,不管三七二十一紧紧贴在邵柯身上。
“邵......邵柯,你......你们单元这灯有点诡异啊,你说这这这连个摄像头也没有,跟......跟蓝可儿似的一气儿失踪了连全尸都寻不得......”
邵柯一记白眼:“身高一米六,胆儿才一寸六。网上的东西能信么?!况且从你刷卡进车库到你进电梯刷卡中间超过十五分钟人保安就出动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不是跟钱打交道么?连点儿唯物主义精神都没有。”
王安妮诧异:“中间不能超过十五分钟?还有这回事儿?你怎么知道?”
邵柯说起来还有些窘迫,偏过头不情愿的嘟囔:“我被人保安找过。”
王安妮一听好奇心发作:“为什么呀?说来听听。”
邵柯叹气:“顶层那户装修,放了一大冰柜在过道里,一般人侧个身就能过去,我这座驾可过不去,我想新新一冰柜肯定就暂时放一下,就想等人下来搬走了我再过去,结果搬冰柜的没等来,等来一群保安大哥,愣以为我被人劫持了。”
“哈哈哈哈......”王安妮捧腹大笑,人仰马翻的,“邵一亿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怂的时候!哈哈哈哈......”
邵柯满脸黑线。
王安妮余光一扫邵柯一张黑脸,赶紧憋住,心想还得靠这小子修电脑,装也得装个人模狗样。
邵柯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打开家门的那一刻以王安妮的一声嚎叫终止。
王安妮“嗷”的一声险些晕厥,心里盘算着一觉醒来估计就穿越进美国大片儿了,这邵柯的小窝高端的直逼小罗伯特汤尼的哥谭顶层实验室,要不是其间穿插堆放着的形态各异釉色绚丽的陶艺作品王安妮绝不会记得身边还坐着的是自己铁哥们儿邵柯。
“愣着干嘛,进屋。”
王安妮的反应在邵柯意料之中,甩了句话,邵柯已经操控着小轮椅入了玄关,在门口矮柜上摆放的平板上点了什么,玄关下面有个一尺高的小台便降下去,与周围的围板形成一浅池,围板上有龙头蓄水,水面没过邵柯轮椅的四个小轮的时候关闭入水口,开启一段短暂的震动,震毕,放水,呈现出的轮子干净如新,热风烘干,地面上升,恢复如常。
王安妮惊得目瞪口呆:“你你你等等——你这轮子怎么洗干净的?”
邵柯施施然回头:“共振啊。跟你家洗碗机一个原理。”
“我擦......”王安妮跳脚,“你家地板下面这么怎么多宝贝?”
邵柯耸肩:“一个给水,一个排水 ,两个吹风机。”
王安妮半信半疑的瞟了邵柯一眼,蹑手蹑脚走到门口,伸出一只脚在玄关那小台上探了探,一脚踩踏实了另一只才跟上来。
邵柯好笑。低头在平板上又哗啦了两下,客厅顶上吊着的一只大机械臂不疾不徐的沿着天花板上的轨道滑到门口的矮柜前,两只机械手指拉开柜门,晃了晃,停了下来。邵柯蹙眉,撇撇嘴,转头对看呆的王安妮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啊,我这儿不常来客人,给客人取拖鞋这个程式还没调试好。”
王安妮干笑:“没......没事儿,我自己来,自己来。”说着赶忙俯身从矮柜里取出一双女式拖鞋,回身的时候不忘绕开旁边冷冰冰的机械手臂。
邵柯笑:“你紧张什么?!我这儿不碰它是不会动你的。”
王安妮咽了口唾沫,弯腰换鞋,这不看还好,一低头王安妮汗毛根根竖起来。只见一只乌龟样的会动的一坨机器趴在她脚边一扭一扭的,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王安妮一把挂在邵柯的脖子上,闭着眼尖叫:“妈妈呀!这什么呀!?”
邵柯嗤嗤笑起来,指着地上的机器小乌龟和王安妮解释:“这是我的小宠物壳壳。她有热辐射探测仪,喜欢会动的东西。”
王安妮发誓那一刻自己心里有十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要说邵柯这个家真是挺不同寻常的,他品味绝对称得上清奇,家什闲逸舒适,客厅中央以一定角度设一半透明网纱形成全息投影,采光奇妙绚丽,他养着一大缸美轮美奂的金鱼,还在阳台外的小院子里种了番茄和黄瓜,他看过的书多如繁星,去过的地方贴满了一整堵照片墙,而最神奇的,是他那些不可思议的电子玩具。
王安妮从一开始觉得可怕到由衷可爱,那些她以为永远只会出现在科幻小说里的物什在邵柯的生活中竟早已习以为常。她开始享受机械手臂把邵柯在厨房里煮好的咖啡送到面前茶几上的老佛爷待遇,也开始喜欢调戏那只鼻头有令人体皮肤舒适放松的弱电流的一只叫壳壳的小乌龟。邵柯教她怎么在两个运动电极之间产生形状各异的磁场将碎磁粒重塑,也教她如何在连入wifi以后与全家的电子设备共享云信息。他有非常多的电脑,坐落在房间的任何地方,有些甚至多屏联动,照顾到他柴米油盐事无巨细。王安妮几乎不相信自己还生活在二十一世纪。
邵柯端着清茶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王安妮捧着他的小乌龟站在客厅的LED大屏前热火朝天的玩着超大号切水果。
“多大人了?!”邵柯谑她。
王安妮吐舌,关了游戏。
“抱上你电脑来书房。”邵柯撂下句话优哉游哉的进了旁边一部电梯。
王安妮哪敢怠慢,屁颠屁颠的跟了进去。
邵柯轮椅滑到书桌后面俯身从柜子里拎出俩大工具箱,从其中一个里面取出一白色小盒子用数据线连到桌上的电脑上,抬眼对王安妮招了招手。
王安妮连忙上前三下五除二的掏出自己的本子端放在邵柯面前。
邵柯右臂抵着桌面,唯一的左手有点费劲的将一个探针一样的手柄连在小白盒子上,然后拾起另一端插进王安妮电脑的充电口。
王安妮凑过去,指着白盒子瞪着大眼睛问邵柯:“这什么呀?”
“小规模集成电路。可以当电表用,测试你电脑内部电路情况的。”
王安妮听得云里雾里,又趴到邵柯那两个大工具里像只小猫一样东捞西摸。
“这是啥?”
“MOSFET,场效晶体管。”
“这个呢?”
“呃......翻译过来是双极性晶体管。”
“这个盒子里是什么?”
“砷化锗。”
“啊?”
“做半导体用的。”
“这个我认识!游戏卡!”
“......不是所有集成电路都是游戏卡好么?那是我焊的简易单片机......”
“哦。”
......
王安妮直勾勾地瞅着邵柯井井有条的把她的电脑大卸八块,轻车熟路的半点儿不输电脑城里那些练家子,一只手比她两只都利索。
邵柯慢条斯理的卸了键盘,端了后盖,拧下俩螺丝抠出一块手机大小的东西塞到王安妮手里:“你的硬盘,你哭天喊地的命根儿,拿着,一会儿说不定得转硬盘。”
王安妮揣着硬盘,神神叨叨的贴到邵柯面前,小心翼翼的问他:“哎,邵一亿,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王安妮热乎乎的鼻息喷在邵柯额头上,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奶香气,邵柯有点不习惯的闪到一边,头也不抬:“电子智能。”
“啥?”
“我们做的比较常见的商业产品主要为自动执行工作的机器装置,通俗点说就是robot。”
“哇塞!”王安妮捂嘴,瞪着两只金鱼眼对着邵柯一张小白脸上下其手,揉的人眼镜都快掉下来了,“真的假的?没看出来呀,你这脸干净的连胡子都没有,电影里科学家不是都年过半百、不讲卫生的吗?”
邵柯一把拍掉王安妮的乾坤大挪移,扶了扶眼镜气乎乎的凶她:“你才不讲卫生!”
“咦......”王安妮缩手,哼了一声:“傲娇!”
邵柯才懒得理她,埋头专心拆电脑。
王安妮见邵柯不再睬她,回想刚才自己拉扯着不让他修电脑,哪成想人家就算是江湖郎中也是半个科学家,自己估计早被他嫌弃到死了。王安妮一声长叹,自知之明的躲到小角落面壁去了。
不同于客厅里随处摆放的小说和诗集,邵柯书房整整三面书柜里整整齐齐浩如烟海的码着密密麻麻的英文书籍,王安妮伸着脖子看,她自诩从小英文不错,可除了electrical和electronic两个单词大多数书名连一个名词都不认识。王安妮咽口唾沫,头大如斗的走到书柜前试着抽出一本厚的赛上字典的电子杂志翻看,目录看得王安妮欲哭无泪,正念放弃,手指一滑,滑到一页折角,王安妮定睛一看,题目一个字都不认识,再一看,第一作者Ke Shao。王安妮平地惊雷,差点儿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随即从旁边又拿出一本,翻到折角,又是第一作者,又是一个字也不认识,王安妮一口气翻了四五本,都是同样的结果,僵硬的转头像看妖怪一样看着桌前专心致志的邵柯:“邵......邵柯,你发过多少篇学术论文了?”
邵柯一只断臂抵着机身,一只手在主板上逡巡,嘴里叼着一把螺丝刀含糊不清的敷衍:“除了会议的有一百多篇吧,忘了。”
“一百多?!”王安妮惊呼,“你都赶上我们教授的数量了!”
邵柯不屑,吐了螺丝刀:“我想发就发,才不是为了充数。”
王安妮偏头:“你......不会是教授吧?”
“Post-PhD没读完,不过后来做项目的时候都互称professor,算是吧。”
王安妮的小眼神儿瞬间抽成两把小桃心,扑到邵柯面前:“我去,这么帅这么年轻的教授!被我碰上了!还是活的!”
邵柯虽没抬头,一门心思的debug主板电路,嘴角却有些得意的翘起来。
王安妮感慨万千的在邵柯桌前来来回回踱起步子:“没想到啊没想到,邵一亿你丫也藏得太深了。你说咱第一次见面我真以为你就一文艺小青年儿,后来吧,您老摇身一变成了亿万富翁,再后来和你嘴皮子磨多了发现你脑回路崎岖是个逗逼的好料子,现在又告诉我你翻身农奴把歌唱搞出个机器人教授。啧啧啧,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吁——”邵柯悬崖勒马,不耐烦的哄王安妮,“消停点儿。我这儿被你念得脑袋一短路把你CPU烧了!”
王安妮一缩脖子,给自己嘴巴上了条拉链儿。
王安妮憋着一肚子好奇心左顾右盼,三堵书柜一面照片墙,面对书柜王安妮那是望洋兴叹,只好灰溜溜去开发那片照片墙。
说是照片,其实是一墙电子相册,高端洋气上档次,狂拽酷帅叼炸天。王安妮趴在墙上,很大,很多照片,大多是邵柯还健全时候的,毕业照,工作照,冲浪,跳伞,登山,还有几张夜趴上的群魔乱舞,很多朋友,男女老少,国内国外,没有家人,没有女友。照片里看邵柯显得很高很修长,比现在身板要壮一点,精神也更好,说起来如今王安妮看来邵柯就是保养的再好,和他二十多岁的那个大男孩真是不能同日而语,心里竟然还些许难过。
“咳咳。”
王安妮回过神来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的邵柯。
“看什么呢?悄模悄样的,怪瘆人的。”
王安妮有些不知所措,随手指了指手边一张毕业照:“你们几个大男人怎么还一人抱只熊啊?”
“那我们学校吉祥物啊。”
“欸?好可爱。什么学校啊?这么萌!”
“UC Berkeley。”
“伯克利?!天才呀,听说那学校贼难,你在那儿做教授?”
“没。本科。PhD在MIT和UIUC都待过,不过后来去了IEEE。”
“IEEE?”王安妮挑眉,旋即指着另一张照片,邵柯穿着整齐的西装,玉树临风,胸牌上的名字前标着IEEE,“你指这个?这是什么?”
“美国电子电气工程师协会。”
“你是电气工程师?”
邵柯耸肩。
“呵!听着够威风的啊!”
“以前还觉得衣冠禽兽的,现在瞅着也就那么回事儿。工程师怎么了?工程师照样载。有些东西吧,其实说来真没那个必要。这还是你想起来,我其实好久都没看这些照片儿了。”
“照片儿不就是用来看的嘛,你不看我看!”王安妮一昂头,目光落在面前一张照片上,“欸?你怎么还跟球玩呢?”
“哪儿呀,那是复健时候照的,球是用来帮助我们截肢以后重新适应身体平衡的。”
“哦哦。这个呢?”
“那是手臂假肢训练,死沉死沉的,笨的还没我做的机械臂好使,反正我还有只手呢,后来就不想戴了。”
“你还会攀岩呀?”
“小时候跟猴儿似的,我妈特意给我报的兴趣班,我还得过奖呢。”
“哟!你妈还挺会因材施教的。”
“那是。哎对,给你看我和我妈。”
邵柯升高轮椅从上面取下来一面电子相册,手指戳了戳,王安妮凑过去看,赞不绝口:“你妈真漂亮哎,真有气质真好看。”说着抬起头审视面前的邵柯,皱着脸摇摇头,“啧啧啧,长残了。”
邵柯也抬起头来,他的轮椅升到和他原先身高差不多的位置,王安妮伸着小脑袋竟有些小鸟依人的样子,乖巧可爱。
王安妮看着照片,邵柯看着王安妮。
“妈妈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仪态端庄,慈眉善目。”王安妮一瞬不瞬的盯着照片里的女子,越看越有眼缘。
“我妈很温柔的,以前小时候除了祸害众生就是粘着我妈,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儿,我和我妈在一起就特乖。看见那只翡翠镯子没?那是要传给我媳妇儿的。”
“是吗?!你们家还兴传家宝呀?”
“怎么不兴?待字闺中呢。”
王安妮眯他:“啥时候你邵一亿撬墙角大捷,抱得你苦苦暗恋的小妮子西归,知会你老妹儿我一声儿,给您孝敬上一份体体面面的大礼!”
邵柯一怔,呆呆看着面前笑容可掬的王安妮,紧了紧手指,咧开嘴笑:“成!那到时候你可别忘了我啊。”
“哪儿能呀!?我还等着我和老费成了,兄弟你给我抽百分之十的提成呢。”
“小气,三十!抽三十!”
“爽快呀,真爷们儿!”
“哎,等等,”邵柯声音低下来,把王安妮拉到身边,“那你看我这样......能行不?”
王安妮笑,咬了咬嘴唇,语气放认真了些:“邵柯,我这么跟你说吧,跟你认识了半年,我真觉得你挺有才气的,幽默,爽快,脑袋瓜儿好使,你虽然是我客户,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帮了我那么多忙,我有时候都觉着没脸见你了,一见面就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儿烦你。你别看我嘴贱,其实我跟你说句实话,我挺佩服你的,这辈子能认识你、和你做朋友是我王安妮前生修来的福份。所以你听我的,准能成!实在成不了大不了我王安妮终身不嫁陪你一起孤独终老!”
邵柯闻言莞尔,意味深长的看着小脸粉扑扑的王安妮:“安妮,你是个好姑娘。”
别看王安妮油子,老王家还是有光宗耀祖的慎独家训的。王爸爸教导人一辈子做什么都不能做白眼儿狼,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何况邵柯给她修电脑恩如泰山。王安妮孑然一身,混了这么多年饭吃,全凭一个脑瓜两只手,深思熟虑了一番下定决心——亲自下厨犒劳恩公。
王安妮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邵柯盯着一桌子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心里暗自骂娘,这费德明到底在下面修炼了几千年转世投胎逮了王安妮这么大一便宜。
“哎,邵柯,我就不明白了,为啥之前我横看竖看就楞没看出来你是一教授啊?”王安妮叼着筷子,研究一般的瞅着对面今天食欲极佳的邵教授。
“因为你眼拙。”
“切,”王安妮白眼,“你店里跟一世外桃源似的鬼能想到你是一掰扯机器人的大牛。”
邵柯右臂抵着小碗,左手扒拉着土豆炖牛肉,不以为然:“智能电子产品和陶艺我都喜欢,只不过出事儿以后有段时间就特不想碰这些,总觉着有心理阴影。”
王安妮皱眉。
“不过这事儿不能这么想,我这叫转嫁危机。配电室事故是事故,智能机器人是我的兴趣,千金难买我喜欢。后来慢慢就想通了,所以又开始想弄点儿东西出来,只是家里没实验室东西齐全,好多想法都没能实现,你看我的壳壳其实本来是想弄个变形神龟的,现在成了按摩仪。”
王安妮嘿笑:“按摩仪好,按摩仪我喜欢。”
邵柯抬头对王安妮笑:“送你呗。”
王安妮赶紧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消受不起。”
邵柯嗤笑。
“安妮。”
“嗯?”
“算我欠你个人情,帮我一忙成么?”
“之前欠你的人情丫我还还不起呢?!你还反过来求我?!客气什么呢,快说,上刀山下油锅任您差遣!”
邵柯笑,眨了下眼睛,笑容淡下去:“没那么玄乎,回答我一问题就成,走心点儿。”
“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费德明,你......会不会喜欢我?”
“啊?”王安妮瞪眼。
“不是你别误会,”邵柯有些不自然,放下筷子,没敢看王安妮,“你刚才不是让我讨媳妇儿吗,我身边女性朋友不多,想让你给我试验一下。”
“哦——”王安妮若有所思,大眼睛一转,旋即对邵柯宛然一笑,“喜欢!想天天和你在一起,盯着你这只大帅比,喝酒侃大山,吃饭看电影!”
听了王安妮的话邵柯一愣,笑意从嘴角漾开,比花儿都灿烂。
我也是。
饭后邵柯给小金鱼们喂东西吃,午后的光在客厅里生出鱼缸绚烂的全息投影,王安妮徜徉其间,捉弄着空气里的金鱼幻象。
“邵柯邵柯,太漂亮了!我刚才在客厅怎么没发现这个?这个叫什么来着?全全......”
“全息投影。”邵柯见怪不怪直起身,眯眼笑看着空中鱼缸里最漂亮的安妮小金鱼,“中午这会儿的光线照在鱼缸上形成正好角度的物光束与旁边这些小灯的参考光束叠加,所以会有全息投影。”
“牛叉啊!”王安妮一把抓起邵柯身侧的一节断臂激动地摇头晃脑,“太美了,你太有才了!”
每次王安妮一抓邵柯的那节残臂邵柯都有点紧张,现下里入伏天,套着薄短袖,王安妮的小指甲浅浅陷进他残端的皮肤里,挠的他心底酥酥麻麻的痒,邵柯有点不习惯的把手臂抽回来,低声说:“你要是喜欢就送你几只小金鱼呗,你弄个网纱也能看到全息投影。”
“真的?!”王安妮扒到大鱼缸上,和缸里的小金鱼大眼瞪小眼。
邵柯笑:“真的。”
“天哪,这些小金鱼太漂亮了。那个,那个尾巴好像蝴蝶!”
“那只品种就叫蝶尾。”
“还有这个,蓝色的!”
“嗯,这只是蓝龙睛。”
“这只红红的!”
“红龙背。”
“哇!这只太漂亮了!像穿着红色蜡染的裙子一样!”
“这只是里面最漂亮的,十二红龙睛,特别珍贵的种儿。”
王安妮回头,惊喜的看着邵柯:“我最喜欢这只了!她有名字么?”
“名字?”邵柯诧异,摇摇头,“没有。”
王安妮得意:“既然是里面最漂亮的,那就叫安妮吧,和我同名儿!”
“欠儿吧你就!”邵柯笑起来,心里却有点高兴。
“哎,邵柯,”王安妮眨巴着大眼睛套近乎,“我不多要,你把这只送我吧。”
邵柯愣了愣,脸上的笑容消失,有些窘迫:“这只也可以,就是......”
王安妮噘嘴:“怎么?还舍不得了?”
“也不是不舍得,你要带走这只,就得把另一只也带走。”邵柯静静看她。
王安妮好奇:“哪只?”
邵柯指了指池底,王安妮才发现飘摇的水草间盘卧着一只体格稍大,蓝紫相间的小金鱼,它抖了抖两只大大的眼睛,安静的落在寂寞的池底。
“这只好漂亮!颜色好特别,浑身会发光一样,它怎么不去找别的小鱼玩呢?”
“它不会游泳。”
这是王安妮听过的最大的笑话:“金鱼不会游泳!?”
邵柯认真的点点头:“紫蓝花龙睛很珍贵,是紫龙睛和蓝龙睛的杂交,杂交风险很大,会产生很多畸形的后代,长不大就会死掉,这只虽然长大了,但是鱼鳔、尾鳍和胸鳍都有缺陷,一游泳就翻肚儿,只能待在池底。”
王安妮难过的隔着玻璃抚摸小鱼。
“我去买鱼的时候老板觉得卖不出去就把它单独放在一个小鱼缸里自生自灭,那时候它身上的鳞片很暗淡,老板说大概不久就会死了。我觉得它挺像我的,这世上有不能走路的人就有不能游泳的鱼,所以就把它带回来了。带回来以后别的小鱼游来游去它只能一直待在池底,有天我发现那只十二红龙睛一动不动的落在这只紫蓝花龙睛上面,后来那只鱼一游累了就跑来卧在上面,一开始我还以为它欺负它,后来发现这只紫蓝花龙睛的鳞片渐渐有了光泽,吃起东西来也很积极。”
王安妮欣喜:“小紫蓝花有朋友了。”
“有段时间十二红龙睛怀孕了,我把它放到别的鱼缸里养着,我就发现不知怎么回事儿那只紫蓝花龙睛总翻肚儿,经常我去买个早点回来就看见它漂在水面上挣扎,后来有天我坐在鱼缸前看了一下午,发现它隔段时间就想游起来,可是他一游就控制不住自己翻上水面。”
王安妮撇撇嘴:“它的朋友消失了,它想去找找看。”
“我那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正好第二天十二红龙睛产完子我就把它放回大鱼缸了,它还是偶尔落在紫蓝花身上休息,那之后这只紫蓝花就又恢复正常了,变得更漂亮,更爱吃东西了。所以这只紫蓝花离不开那只十二红龙睛,你要带走它,就把两只一起带走。”
王安妮陶醉:“好感人的故事。那只紫蓝花落在水底就像小安妮的避风港一样,化身成一座孤岛,温柔而强大。”
邵柯微笑:“世上所有像小紫蓝花一样的小鱼都可以找到一条安妮小金鱼就好了。”
王安妮蹲到邵柯面前,像只小金鱼一样眨了眨眼睛,笑着说:“我给十二红龙睛起了名字,你也给小紫蓝花起一个呗。”
邵柯低头看着小小一只的王安妮,很想摸摸她的小脑袋。
“名字啊......”邵柯思索,“那叫一一好了,化整为零。人生在世,不求荣华,像只小鱼有吃有玩儿就挺好。”
“Deal!”
邵柯本来还想留王安妮吃晚饭,可王安妮接了个费德明的电话说难得有空吃个饭看电影,就急上火的要回家换衣服,邵柯送给她一只透明小鱼缸,鱼缸里睡着安妮和一一,然后把王安妮的硬盘转进自己的一台电脑里让王安妮先用着,等他修好主板再来还。
王安妮捧着鱼缸,夹着电脑包一路欢天喜地的对邵柯挥挥手道再见,甩了甩头发消失在电梯里。
那天晚上直到睡觉前邵柯都莫名的很开心,他揽过毛茸茸的暖宝抱在怀里,总是回想起王安妮说喜欢他的样子,可爱的,像小金鱼一样的王安妮说喜欢他,说想天天在一起。他觉得自己能指着王安妮这句话活一辈子,安静的在水底等着她,做她温暖而强大的一座孤岛。
王安妮半夜醒来,把八爪鱼一样的费德明扒拉到一边儿,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进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窗外投进来的光照在茶几上的鱼缸里,两只漂亮的小金鱼相依为命。
王安妮走到沙发前坐下,托着腮帮子看小安妮在水里游来游去,而一一则安静的待在水底。伸出食指敲了敲鱼缸壁,水面颤了颤,小安妮一点不为所动,还是张着大眼睛自由来去,一会儿,游累了,它就浮在一一身上,偶尔抖一抖自己的小尾巴。
王安妮眨眨眼,自言自语:“小安妮,你想不想你原来的主人呀?你这么笨,一定不会想吧。”
王安妮把手轻点上水面,小安妮以为是鱼食,浮到水面来嘬。
“小安妮呀,你说你原来的主人邵柯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我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简直像谜一样。”
王安妮咬嘴唇,觉得自己怎么开始跟鱼交流了,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你说他今天问那句话什么意思呀?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真的是演习?可是我老觉得怪怪的。一一,你说说。”
一一就像没听见似的,静静的趴在水底,一动不动。
王安妮泄气:“唉,你说我跟你们讲这些干什么。”
费德明也起夜,走到客厅里吓了一跳,哑着嗓子喊:“安妮你不睡觉你闹鬼啊?!”
王安妮本来盯着鱼缸发呆,被费德明一叫如梦初醒,没好气的回头瞪他:“你才闹鬼呢!”便起身自顾自往卧室走。
费德明眯眼笑,回身一把拉住王安妮扛到肩上去洗手间:“先陪我去解个手!”
王安妮扑腾着嚎叫:“放我下来!”
“还没到站呢!”
“谁要看你解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