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反对校园暴力》宗心

16、圣母

　　在某种程度上，文俊永可以理解高恩星那时的胆怯与退缩，不是因为李恩菲或者其他人的关系所以在感情上倾向于高恩星，而是因为在文俊永的心里，主动地加害是唯一确定的、不可原谅的事情，而袖手旁观的人也许冷漠也许有苦衷，要对他们的行为做出一个准确地判断太困难了。
　　因此文俊永一直坚守着只对做出伤害行为的人进行报复的准则，即使是在妹妹的事情上，对于那些旁观者，文俊永厌恶，却不会做什么，至于高恩星，文俊永知道她不算坏人，也知道她在和同学的相处上是有一点问题的——比如当初徐荣恩的事，也比如她对郑秀仁的疏远，但鉴于高恩星自始至终都没有做过主动地加害行为，文俊永并不认为她应该受到多么严重的惩罚，即使那时候她对郑秀仁所做的事情，确实是雪上加霜。
　　至于李恩菲，在爱之家孤儿院的时候用心地照顾、教导和保护弟弟妹妹们，在学校关心同学在同学遭受欺凌时挺身而出，后来她曾保护的两个人，文东姬转学离开，另外一个留在统营，在李恩菲被姜素英欺负的时候出于畏惧始终不敢发声，而李恩菲从来没有责怪迁怒过她，如此种种，被称为“圣母”毫不为过。
　　“圣母”这个词在这个时代已经被歪曲得不成样子了，可它还不应该沦为贬义词或者反讽用语的行列。牺牲他人来成全自己的道德观的，固然要受到谴责。可是李恩菲这样、牺牲自己来成全自己的道德观且从来不曾牵连过别人的，却让人既担心、又想保护。
　　按文俊永的话说：“为了他人将自己陷入麻烦之中，李恩菲这样的善良，几乎可以被称作傻瓜，可我痛苦的是‘聪明人’实在太多了，所以宁愿想办法，让这个世界上多几个傻瓜，可以好好地活着。”
　　他不会报复、惩罚旁观者，可是他难免会思考一些问题。
　　为什么会有人觉得，他在某些地方做得比受害者强一些就可以免于被欺凌，然后居高临下又事不关己地对受害者表示怜悯，更过分一点的还怀着“你弱你活该”的想法？
　　为什么在明明厌恶施暴者的行为、也有能力对抗的情况下，有的人却怀揣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继续用沉默纵容，等到一切无可挽回之后，才假惺惺地掉几滴鳄鱼的眼泪？
　　为什么主动对他人施以援手的行为，如今会被一些人挑出各种毛病加以嘲笑？
　　……
　　文俊永思考过很久，他的答案是：因为“聪明人”太多了。
　　——一部分真正聪明的，加上一部分自作聪明的，至于怎么区分，他也不知道。
　　而高恩星的话……
　　“你说的没错，相比恩菲，我在这一点上差劲多了”，高恩星说，“恩菲的情况那么不好，却敢为了同学站出来，而我那个时候……我和秀仁不在一个班，我有很好的家庭和出色的成绩，可我、可我那时候究竟为什么会害怕一旦和秀仁继续相处下去我自己就会跟着被孤立的，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害怕呢？”
　　文俊永叹了口气。
　　所以说他不能报复旁观者啊，因为其中有一些确实是……胆气不够？
　　这个词用在高恩星身上真奇怪。

　　相比正直热心得像是理想化了的人物的李恩菲，高恩星这个人要别扭和复杂许多。她的道德底线并不比一般人低，除了高冷了一点以外，是非对错，高恩星是明白的。但与李恩菲不同的是，对于高恩星来说，有不少东西会战胜她心里的道德准则，比如在郑秀仁的事情上，高恩星出于害怕疏远了郑秀仁，而有的时候，她会执著于某些事，而忽视了可能带来的其他损害，比如她让李恩菲顶替自己的身份，固然是为了妹妹考虑，也有因对郑秀仁的愧疚感而越来越无法面对世江高中的缘故，但做出这些决定的时候，她没有想好后来该如何向养母解释，也没有考虑到和她青梅竹马的韩以安的心情。
　　这些毛病不算致命，只是和高恩星一贯的高冷傲娇路线结合起来，有的时候会让高恩星显得有点……讨厌而已。
　　不过现在高恩星和李恩菲换回身份，也算是亡羊补牢了。
　　“不然的话我都想同情李恩菲，她的麻烦是她的，你的麻烦还是她的。”对此，文俊永这样评价。
　　“我知道了，我过去做的事情真的是……”高恩星摇了摇头，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让她的思维想法发生了一些转变，然而无论如何，还没有到能够当着还不算亲近的文俊永的面认错的地步，“韩以安现在……还好吗？”
　　听到这话，文俊永不由得想起他所看到的韩以安和李恩菲相处的场景来，虽然他不可能全天候二十四小时跟着他们，看到的东西恐怕不全面，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他越来越觉得韩以安对李恩菲的情感恐怕有点微妙。
　　文俊永不敢肯定他的感觉是不是对的，不过在这个关头，他觉得还是给高恩星打个预防针比较好，就算猜错了，也只是自己丢脸，没有其他损失：“你喜欢韩以安吗？”
　　高恩星：“你问这个干什么？”
　　文俊永不大清楚怎么和青春期的女孩子打交道，但他没打算把精力放在斟酌用词上，高恩星再怎么样，都不会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然后因小失大：“只是要提醒你一下，韩以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把李恩菲当成了你来相处的，现在……我担心他感情上会比较混乱。”
　　“我知道了。”高恩星看了文俊永一眼，说。
　　文俊永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结果令文俊永大跌眼镜。
　　“结、结、结束了？”
　　韩以安和高恩星十几年的青梅竹马班里还有不少人把他们当成一对，怎么这就结束了？
　　“应该说，从来就没有开始过”，高恩星说，“十几年来都是友情以上恋人未满，再多几年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且，文俊永，就算你在世江高中的时间很短，应该也能看得出来，韩以安对我的感情，要比我对他深多了”。
　　文俊永点头。
　　“那么长时间单方面地感情得不到回应，他应该也会累的”，高恩星一条一条地细数着理由，“而且这次的事情，他因为我承受了不少苦恼，而我一直没有为他考虑过，韩以安他，恐怕也对我失望了吧”。
　　“我不觉得韩以安放弃和你更进一步而是只做朋友有什么不对的，做你的男朋友一定很辛苦”，文俊永不想看高恩星陷入感伤情绪的样子，那样实在太惊悚了，所以赶在这个可能性出来之前，他就开启了毒舌模式，“就这个，没有其他的了吗？”
　　高恩星瞥了他一眼：“文俊永，我没发现你居然有这么八卦的时候。”
　　“你和我很熟吗？”
　　高恩星一噎。
　　“韩以安对恩菲有好感，他没有否认”，太久没有被人说得哑口无言了，高恩星花了半天时间才顺过气，“恩菲的话，我还没有问她”，高恩星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我有预感，这两个人一定会弄得非常非常别扭”。
　　文俊永将高恩星的脸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你对韩以安从来没有产生过朋友之外的感情，对吧？”要不然韩以安喜欢上了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妹妹，多少也会介意点吧？
　　高恩星握紧拳头——好像把这家伙揍一顿怎么办？
　　她最后还是忍住了：“喜欢谁不喜欢谁，有哪个人能控制得了？我如果对韩以安的感情能更进一步，那你们就会看到一对幸福的相恋多年的模范情侣，可是我没有办法，所以这么多年都只是朋友。韩以安，还有恩菲，就能决定自己的感情了？只要没有因为感情做出什么错事……唉，不对，文俊永，我怎么像是被你的逻辑影响了？”
　　文俊永捂着肚子，笑得蹲到了地上，半天才爬起来。
　　高恩星性格大气看得开，可是李恩菲要是真的和韩以安互相来电了，几个人关系错综复杂，还是挺让人犯愁的。而韩以安与李恩菲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里，韩以安以为李恩菲是失忆了的高恩星，而李恩菲以为自己从此就要做高恩星，说到底，真的出现那种情况，高恩星乃至文俊永，都要担上一部分责任。
　　文俊永决定还是安慰高恩星一下：“你不介意就好，我就是害怕你会想多。这才高二，以后日子还很长。”
　　“所以我不希望他们、还有我会尴尬啊，你以为韩以安和恩菲都像我一样一点也不多想？”
　　那还真是实话啊……
　　“还有其他可能性的，比如……”文俊永想了想，“孔泰光也很喜欢你家恩菲，而且他好像是一开始就知道李恩菲的真实身份了，一直在她身边感觉就像黑骑士一样”，原谅文俊永词汇量不多，这会儿实在想不出什么形容了。
　　“孔泰光？”高恩星的脸更黑了，“他那个德行，我觉得还不如是韩以安呢”。
　　文俊永：……
　　叫你平时总惹事，叫你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叫你整天神经病，现在连大姨子这关都过不去了吧？

　　孔泰光此时还不知道他的悲剧。高恩星和李恩菲说好了把身份换回来的事之后，李恩菲执意想要回统营的爱之家，而文俊永虽然觉得高恩星李恩菲都在首尔的确比较容易露馅，但也不觉得李恩菲回爱之家是一个英明决定：“姜素英到首尔了，可是当初跟在姜素英后面一起欺负你的人，她们都还在统营。”
　　“她们已经没有能够威胁我的东西”，李恩菲说，“我也不会再怕她们了”。成为高恩星的日子，多少给李恩菲带来了一些长进，姜素英这样段数的她也试着对抗过了，虽然并不能说是成功，但到底打开了一扇新的门。
　　“还是谨慎一点好”，文俊永想了想，“这样，李恩菲，高恩星在统营还有一件事没有弄清，你看看有没有机会搞清楚”。
　　“是什么？”李恩菲问。
　　“会传出你的死讯，是因为那时发现了一具女学生的尸体，身边有你的胸牌，但不知道是谁把你的胸牌放在那里的。”
　　“这个……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李恩菲沉默了一会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