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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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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以上就是我写在十六岁日记里的,一直在避免忘记却又刻意去忘记的事情。
这就是我对那本日记,继而对大盗如此执著的原因。
他偷走了那本日记,凭直觉,我认为他一定知道我的十六岁发生过什么,那本日记对我意味着什么。
而知道这一点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整整一个上午,我哪儿也没去,一直待在家里。我在房间中一支一支得抽烟,看烟雾在天花板和地板之间盘旋,跳升。这个房间里全部都是我和更更的痕迹。沙发是我们一起去买的,灯也是,电视也是,茶几也是。电视机柜下面的三个抽屉,第一个装满我的CD,第二个和第三个,都是更更的影碟。对了,他之前还整理过一次,把那些旧的片子收起来,装了一大纸箱。面前桌子上放着一只塑料袋,里面是热气腾腾的七只小笼包子,已经凉了,水蒸气凝结在袋子上。这是更更早起买给我的,走前还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吃。
我站起身,走进卧室里去,扑倒在软绵绵的床上面,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热气,我深深吸一口气,闻到熟悉的,更更身上的味道。床头柜上摆着一只相夹,深褐色的框子里,我搂着更更的脖子,两人有着相似的新鲜的笑。
我想起在这个城市碰到他时,他那惊喜而又羞涩的表情。一切仿佛都还只是昨天的事。
钥匙开门的声音。更更回来了。
我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走出门去。
“青彦,你怎么搞的?怎么不吃早饭呢?”
更更一进门便大呼小叫起来。
我走出去,看着他,我与往常不同的表情一定让他察觉出了异样。
“青彦……你怎么了?”他看我一眼,不解得问。
“我有事对你说。”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无比的平静,头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什么事儿呀!”他皱着眉,不情不愿得被我拽到沙发上坐下。
我点燃了烟盒中剩的最后一支香烟,眼睛直直看着前方,十年的光阴在这一刻从脑中缓缓流过。我看到司马阳忧伤的眼睛,忽然,那变成了更更的脸,他在绿树红花中腼腆得笑着,手里拿着一只小哨子,说:“我的送给你好了!”
我深吸一口气,欠欠身子,让藏在心底的话同烟雾一起飘散开来:“更更,为什么要偷走它?”
“什么?我偷走什么?”更更吃了一惊,眼睛眨动着,有些不知所措。
“你知道的,那本日记。”
更更身子一颤,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青彦,你说什么?!你怀疑我是大盗?!”
我看着他,他并没有躲避,然而,却仍是掩饰不了目光中的慌乱。
“不,你不是,但大盗所作的一切,都是你策划的。”
更更眼神一滞,继而更激烈得反驳起来,但明显已有些底气不足:
“青彦,你……你怎么这样说呢!我们不都说了那只不过是你书迷之类做的么?!”
我仍是盯着他的眼睛,目光没有一丝转移,最近发生的种种成了一个个小镜头,从脑中快速得掠过,由点连成了线。
“更更,你给了裴旭钥匙吧。”
我看着他,声音涌上一些酸楚。更更呆住了,嘴巴象搁浅的鱼一样大张着,好像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颓然得坐下了。
我把抽了半截的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按,继续说道:“事实上大盗只来过家里两次而已,第二次,不是你转述的吗?第三次的时候,你那么抵触立即回家,是因为裴旭很可能还没离开的缘故吧?你还特意让事情看起来就像是某个书迷仰慕者所作,并且很巧妙得把我的思路往那方面引导,我曾经一度就要那样认为了。”我停一下,轻轻叹一口气:“可是你太不小心了,你怎么能在我怀疑到裴旭的时候,还表现出,你跟他是旧识呢?”
更更的头慢慢垂下去,发丝挡住了眼睛。好半天,我才听到他闷闷得说:“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心里的酸楚加深了,虽然已隐约猜到,我仍是想要确认般的问道:
“更更,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不说话,头仍是低低垂着,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我偷看了它。”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我从未从他那里感觉到的成年人的苦涩。他忽然用一种哀哀的,询问的语气对我说:“青彦,你仍忘不了他么?”
我只觉得心里一绞,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下意识地把他拢在了怀里。更更头抵在我胸前,絮絮地说着话,呼出的热气喷在胸口。
“我不甘心,一个死去了那么多年的人仍然占着你的心,甚至侵入了我们的生活……我想,把你同那个年代唯一的联系切断了,你是不是就能一心一意对我?可我又不想和你起冲突……正好这时候……裴旭搬来了……”
他的手紧紧攥住我的上衣,指尖一直扎到隔着薄薄衣料的皮肤上去。他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好像一个被遗弃在寒风中的孩子。
不知是谁家的音响里在放着The Cranberries的《No Need To Argue》,Dolores沉厚而沙哑的声音在低声吟唱着:
There’s no need to argue anymore
I give all I could
But it left me so sore
And the thing that makes me mad
Is the one thing that I had
I knew , I knew , I’d lose you
You ‘ll always be special to me
And I remember all the things we own shared
Watching TV movies on the living room armchair
But they say it will work out fine
Was it all a waste of time
Cause I knew , I knew , I’d lose you
You’ll always be special to me
Will I forget in time
You said I was on your mind
There’s no need to argue
No need to argue anymore
我伸手捧起更更的脸,看到了一副泪迹斑斑的面容。我的手指轻抚过他颤动的眼睛。我怎么都没注意到呢,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有了这么忧郁的表情?
他抽噎着,说:
“青彦,你要离开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