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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肆 重逢 【船到桥头自然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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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艰涩的语气,想来除了十四阿哥外,不作他想。
偏头瞥了他一眼,俊秀的面庞,倨傲的眉宇,漆黑的墨瞳闪烁桀骜不训的风姿,目光灼灼。
我心中不由冷哼一声,他这是作何意思,考我?
“泱泱大中华,悠悠五千年,”从库架上捧起一套珐琅彩茶器置于地,我不疾不徐地说道:“夏鼎商彝,春秋竹简,战国帛书,楚辞汉赋,一堂珍品;孙子兵法,越王宝剑,隋珠和璧,千古奇观。”
十三与十四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眸看到了错愕,想来,许是都没想到我会以此作为开场,他俩不动声色地继续负手而立,只是神色稍显晦暗不明。
“汉瓦秦砖萃一堂,石刻六朝传百本。千岁龙潭蒸琥珀,万载仙桥起云霞。兰苕翡翠共新鲜,残碑遗墨价更高。二王颜柳领风骚,唐诗宋词冠古今;元曲原只为陶情,明清图书当典重。”
上至夏商周,下至元明清,被我简略提了一通。
“那琴棋书画呢?你又如何区分?”十三的话,语调温润。
“琴心如玉瑶,琴声如流水,七弦的琴,属八音中的丝,别具一格。”从十三手中接过琴弦,我随意拨弄了番,“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这是绿绮。”笃定的口吻。
“你……从何得知?”十四面露惊异。
“上面有字‘桐梓合精’,”我指向覆在弦下的小字铭文,“这是绿绮的代表。”
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司马相如以琴追求卓文君,被传为千古佳话,到了现代,练琴初期,老师也是与我粗略地介绍过。
“棋呢?”轻快的语调,每一声透着浓浓的兴趣,十四的口吻无疑。
“棋者,弈也。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走至库架一侧的茶几上,我从漆盒里执起一枚通透莹白的棋子落在楠竹制成的棋盘正中,位局天元,一举中锋!
“可惜,此类模仿打仗,排兵布阵,却是我最不擅长的,”从漆盒里接连取出黑白棋,在直线与横线的交叉点上落子,连成横、竖、斜各五子一行,“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联珠。”
“我认识的某人也精擅于此。”十三目光悠远,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叹道。
我玩味地挑了挑眉,不予置评。
思虑了番,我断断续续地从库架取出几本书,“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
“儒学之道贵于仁,以诗书礼乐教,身通六艺,以《四书》《五经》为精;春秋战国,诸子蜂起,百家争鸣,各有千秋,百花齐放;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西汉司马迁编纂的《史记》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适才库房巡弋了几回,我留意到库架里侧靠墙处,有几个上好的红漆雕花箱子,想来,书法、画轴、瓷器、玉器、佛像、铜香炉等古玩器件均被收纳入内了。
随即,我命小六子派人取出,逐一打开,果然,里头真是蕴藏玄机,包罗万象。
一个箱内长长短短,单画轴就有二十余轴,展将开来,无一不是精品。
“年未弱冠,穷丹青之妙。唐吴道子的《送子天王图》人物逼真,栩栩如生;唐韩干的《牧马图》疏密有致,用笔沉着,神采生动;宋徽宗的《芙蓉锦鸡图》寓物赋形,诗画合一……”
我一边鉴别着放眼现代皆是价值连城的真迹,一边暗暗观察着历史上蜚声遐迩、人中龙凤的两位皇子,他俩面上虽不动声色,眼里却闪过一抹抹惊艳。
“古瓷不重彩绘,所有之器皆纯色,市肆中人自以一道釉为高贵之品,很是古雅,青花亦较五彩隽逸。世风渐薄,彩瓷风行一世,不知古意既失价值自低。唐宋人尚青,明清尚红,西商则重紫,均窑紫器一枚价值万金,宋时紫色如熟透之葡萄,浓丽无比,紫定紫均其器皆纯色,元瓷则于青釉中夹杂紫釉数片而已。古窑瓷器釉汁滋润,均窑之釉如脂膏……”
从箱内捧起一件宋均窑,造型仿古铜器尊,通体罩施丁香紫釉,层间夹杂蓝彩,色泽莹亮鲜明。口沿外敞,喇叭状长颈接鼓腹,足胫外撇而下,足底涂褐色护胎釉。
这件……我蹙起眉,凝神盯着良久,似是有些眼熟,许是在博物馆里匆匆一瞥,只可惜不知其名。
“那如何鉴定真伪?”
刻意压低的嗓音,垂下头的我浑然未觉话里的口气早已变了味。
“柴窑不可见存,惟禹均也/汝也皆宋器,斜屈曲若隐现以此辨其赝与真。宋后莫能仿制者造化巧妙何其神,”顿了顿,我学着电视《鉴宝》节目里满腹经纶的专家,侃侃而谈。
“其一,断代鉴定法,从胎釉,烧制工艺,制款等方面对其鉴别,不论民窑亦或官窑。比如:釉下彩和青花瓷,就要看画功是否熟练、清晰,色泽是否莹润、透明,因为有人会拿釉上冒充釉下,以假乱真;釉下装饰注重工笔式写意,必须是手工绘制,不是贴花,颜色要光亮。再就是看整体效果,是否周正,有无变形,釉面是否光洁,色度有无异样……”
“其二,将瓷器放在较强的阳光下观察,可看质地是否细致均匀,有无裂痕;对瓷质轻轻弹叩,听声音是否清脆响亮,如果是,表示是优质的瓷土制造,质量良好;敲瓷器时发出的声音粗重,沙哑,说明用的是劣质瓷土,质量甚差……”
抬头,得意地扬起嘴角,自信的笑靥却在对上一束森冷的目光时,倏地消失。
倚在门口的男子,身着藏蓝袍子,双手抱臂,容色淡淡。
四阿哥,雍正……
“奴婢/奴才们给四阿哥请安,爷吉祥。”
四周,正在忙碌的宫女太监匆匆放下手中活计,跪倒一片,请安声此起彼伏。
而我怔在原地片刻,才猛地跪下,“奴婢给四阿哥请安。”
“都起喀吧。”
冷漠如冰的眼眸,依旧锐利细密,让人无所遁形。
“是。”
我敛下眉,不再言语,施了礼,三步并作两步,忙不迭地快步走至小六子身侧,继续校对。
“四哥。”
“四哥,你怎么来了这?”
十四凑到他跟前,笑嘻嘻地问道。
“刚下朝,想着约十三弟一起去别院遛遛马,你呢?”说着,透着几分探究的目光看向十四。
“巧了,四哥,我也来找十三哥遛马。相请不如偶遇,不如现下,如何?”扯着他的袖子,十四嬉皮笑脸地回道。
“嗯,那走吧。迟了可就晚了。”
兄弟三人寒暄了阵,伴随窸窣的脚步声,一齐走了出去。
我轻吁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总算暂时先告一段落,雍正当前,压力山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