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一刻》玉在山

4、04

　　04
　　这一夜戚少商做了很多梦，基本都跟顾惜朝有牵连。
　　他梦见跟顾惜朝一道去水库钓鱼，一面互相试探着对方隐藏的秘密，一面畅快地讽古论今，深感相逢恨晚。
　　他梦见暴雨天自己疲惫地敲开了顾惜朝的家门，把所有收集到关于顾惜朝的资料统统砸在他身上，破釜沉舟地质问他究竟有没有做过。
　　他梦见跟顾惜朝一前一后开着车在漆黑的山道上疾驰，自己在拼命地打电话给顾惜朝，想跟他说快停下，要出事了；可是那一头永远是无人接听。
　　他睡在梦里，额头却不住渗出汗水来，直到顾惜朝从他的梦境变换到现实，过来喊了他一声：“戚少商？”
　　戚少商豁然惊醒，睁着眼睛看了他许久，瞳孔似乎都在发光。
　　顾惜朝被他看得有些手足无措，只好说：“你跟我下去一下，我好像发现一点东西，小妖已经在验证了。”
　　戚少商坐在沙发上不动：“你怎么不叫我大当家了？”
　　顾惜朝开口说：“我觉得我们一直有默契——既然胜负已分，不管之前的糊涂账还算不算得清，总归不应该再亲近了。”
　　“可是你还是跟我很亲近。”戚少商立刻说，“我也是。”他隐隐觉得这个说法有些不妥，但也没有心情去多想：“况且我不觉得我们分出胜负了，实际上我们谁都没能说服谁。小顾，我现在还是只要你一句真心话，你还在不在做那样的事情？”
　　这一回轮到顾惜朝长久地端详他；戚少商竭力在顾惜朝的目光中保持镇定，让自己的眼神显出十二万分的诚恳来。
　　两年前的大雨天，顾惜朝拾起戚少商丢给他的所有调查材料，仔细翻看了一遍，最后说：“既然你要我讲真心话，那么我无话可说。”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的嘴唇，这一次他会讲出些什么来？
　　顾惜朝说：“是的，我还在做。”
　　戚少商身体里的力气一下子被抽空了，他攥住顾惜朝的手腕：“这是犯罪。”
　　“你都没能找到证据，不是吗？”顾惜朝被他拉得往沙发上俯下去，“那些人活着只能伤害更多的无辜者，可惜法律有法律的软肋，我的方法更有效。”
　　“为了你母亲？”戚少商手上的劲道越来越大，“我承认那个□□犯该死，但是你做的已经超过太多太多了。”
　　“不，是为了我自己。”顾惜朝被戚少商用力拉着手腕，不得不弯着腰极力保持平衡，以免跌到他身上去，“说实话，每次顺利让那些垃圾被杀死，我都很有成就感。”
　　戚少商说：“做警察也可以办到。”
　　“戚大警官就没抓到我。”
　　“你又不是……”
　　“我又不是穷凶极恶的坏蛋？”顾惜朝笑了，“大当家，你这么给我下论断的时候，已经说明你骨子里跟我是一样的人了。”
　　戚少商放开他的手：“或许吧，我们是知音嘛。”
　　即使被放开了，顾惜朝也没有立即退开，他还是跟戚少商挨得很近，近得好像只要有一阵狂风吹过，他们两个就能被卷到一起去。
　　小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赫连春水气急败坏地出现在门口：“怎么那么久还不来！有大发现啊！”

　　“之前的尸检已经证实所有被害人身上的伤口特征一致，足以判断实施虐打的是同一人，卷哥身上的伤痕也符合了此前的特征描述，因此你们判断主犯仅有一人且存在暴力嗜好，我基本上同意这个判断。”顾惜朝在平板上调出五个被害人的尸体照片，“但是有一点，所有人背后的伤痕分布很类似。”
　　“我们判断是使用同一手法来强调案件之间的联系。”
　　“砍断手指的做法已经足够用来强调了。”顾惜朝把照片换成几个伤痕的局部特写，“你们有没有想过，被害人皮肤上的痕迹，未必全是来自于殴打？”
　　戚少商皱着眉头翻起了照片。
　　赫连春水一愣：“不是殴打，难道是互殴？凶手用了特别的手段制服了被害人，为了避免被认出所以用其他伤痕掩盖了？”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你们之前说，被害人有可能被诱导去了同一个地方，凶手是在那个地方下手的？”
　　“不一定是诱导。”戚少商摁灭了平板的屏幕，“他们说不定是主动去的。”
　　顾惜朝点头：“不错，卷哥烟瘾难耐，于是深夜外出买烟，他的活动范围很好判断，排查范围不会太大。”
　　戚少商拿出手机编辑起信息：“可以，我把这些通知铁手和红泪，明天直接开始排查。”
　　赫连春水把脑袋凑过去看戚少商的手机屏幕：“也给我发一份，你们太跳跃了，我还不明白要排查什么。”
　　戚少商把他的头一推：“美容院、按摩店、小医馆，都有可能，你不是在被害人衣服上检出了药油？”
　　赫连春水面色一黯：“但是卷哥那么晚了会去这些地方？”
　　顾惜朝拿过平板递给他：“照片上的这些瘀伤比起殴打，更像敲击或者拔火罐一类的痕迹，但是上面覆盖的其他伤痕太多，很难确定了。不过，这些照片都是来自于三号、四号被害人，卷哥身上没有这种伤痕。”
　　三个人沉寂下来。
　　雷卷终究还是一个特例。

　　第二天一早，铁游夏跟息红泪划定范围，扮作工商部门临检，开始了排查。
　　戚少商设法通过当地的朋友约了黄金鳞吃个午饭，整理归纳完材料去赴约时就顺路去了趟顾惜朝的书店。
　　老顾看见他独一个上门来也不惊讶，依旧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书架上的书。
　　戚少商凑过去：“顾叔叔，小顾去我那里帮忙了，估计要住几天，我来给他取点日常用品。”
　　老顾摸了一把钥匙给戚少商：“我也不明白你们年轻人都用些什么，你自己上楼找吧。不过啊，你这一回可不能再把我儿子给弄伤了送回来了。”
　　戚少商有一些汗颜，他当年为了挖顾惜朝的过往跟老顾磨了很久，还曾信誓旦旦保证自己能让顾惜朝从往事中释怀。不料顾惜朝当真是块硬骨头，戚少商手段用尽也没能啃下来，最终跟顾惜朝互相角力时候出了意外，顾惜朝因伤离职。戚少商从没多说过怀疑顾惜朝长期教唆杀人这个事情，于是一直以来只得硬着头破面对老顾谴责的眼神。
　　“杵着做什么，上楼去吧，左边第一间就是。”可能是时间长了，老顾待戚少商总体还是和颜悦色，“你带惜朝出去玩玩也好，还不到三十岁的男孩子天天在家也没朝气。”
　　戚少商脚底一滑就上了楼。
　　他拿了顾惜朝一个登山包开始给他装换洗衣服，硬是从箱底翻出两件颜色鲜艳的夹带在里面，还把书桌上顾惜朝用惯的杯子冲了一下放进去。
　　他最后摸了一下顾惜朝的笔记本。
　　顾惜朝说，是的，他还在做。
　　戚少商最后还是把顾惜朝的电脑整个装进了登山包。
　　他都肯说真心话了，自己还要悄摸摸地看什么呢？
　　Tbc

　　关于小顾的往事：

　　戚少商：顾叔叔，我真的是想帮小顾。你不知道，他每次跟我喝酒，喝醉了就眼泪汪汪的，有时候还要喊“妈妈”。
　　老顾：嗯，这孩子从小跟他妈亲近。
　　戚少商：那……他妈妈？
　　老顾：你不是警察？十年前沙子巷的大案你不知道？

　　铁游夏：沙子巷？我知道，有个女的被奸杀了，现场很惨。找到过嫌疑犯，但是当年技术条件有限，证据不足，不得不释放了。不过这嫌疑人过了三年被他邻居杀了，头跟生殖器都被砍了下来，他邻居说是因为这人一直觊觎猥亵他才小学的女儿，忍无可忍才动的手。
　　戚少商：这邻居怪厉害的啊？
　　铁游夏：嗯，是个混场子的打手，平时也不是什么好人，倒是为了女儿肯拼命。
　　戚少商：……这是小顾的第一战吗。

　　老顾：惜朝，我们谈谈。
　　顾惜朝：？
　　老顾：我们父子，嗯，可能不是特别亲密……
　　顾惜朝：两个老爷儿们要亲密到哪里去？
　　老顾：但是听说你喝醉酒要去跟别人哭着找妈妈，我这个做父亲的心里还是很愧疚的，是我关心你不够。
　　顾惜朝：去他的戚少商！我总共才失态那么一回他要跟多少人说！